第29章 歡愉 新婚燕爾一般
第29章 歡愉 新婚燕爾一般。
戚嶼柔抿抿唇, 不知裴靳因何發笑,他卻來拉她,揉捏着她的手, 道:“柔兒妹妹雖博學,卻五谷不分呢,這不是粟米。”
“不是粟米?”戚嶼柔瞬間紅了臉, 讷讷問,心中更是覺得丢人,虧她還在那侃侃而談, 難怪裴靳要笑。
裴靳如今倒是忍住了笑, 他将戚嶼柔手中的米粒捏到自己掌中,道:“這是黍子, 樣子和粟米差不多, 只比粟米大一點, 但做熟之後比粟米要粘許多, 也比粟米更能飽腹。”
戚嶼柔心中雖覺得尴尬, 卻也只能硬着頭皮道:“黍子比粟米要耐旱,侍弄也簡單, 只因為北方人不喜食, 所以只在江南一帶種植。”
裴靳眼中略帶幾分贊許, 道:“黍子高産, 我有意将黍子移往北境, 以此飽民之腹,妹妹以為如何?”
如今戚嶼柔雖知曉他的身份,可這樣同她談論政事實在不妥。
此時他樂于這樣做,戚嶼柔便不算僭越,若是以後他厭煩了, 此時她說的話就都成了罪證。
這倒不是戚嶼柔多心,只因她對裴靳實在不信任,又氣他毀了自己的終身,所以凡事都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于是道:“這我便不知了。”
“柔兒妹妹知道的,只是不想說對不對?”裴靳将下颌親昵地擱在她的肩上,徐徐善誘,“妹妹別把我當成皇帝,依舊把我當成二爺,一個商人,這個商人想将黍子帶到稻積城去,在那片貧瘠土地上種植,豐收之後,售價僅為稻米和小麥的的三分之一,不知當地百姓會不會因其價廉而購買食用,進而使黍成為北境三州的主食之物?”
戚嶼柔雖覺得這個想法有些天馬行空,但細細一想,又覺得心中震動。
“妹妹覺得如何?”見她依舊不開口,裴靳輕輕咬了咬她的耳垂,逼她開口。
戚嶼柔見他這樣威逼利誘的,便知今日定是要聽她的想法,裝傻是沒用的,只得道:“或許可行的。”
“為何可行?”
“北境有青、闵、蜚三州,因多年來蠻夷常來滋擾,種植的稻米小麥常常未等收獲便被搶走,所以這三州糧食價貴,常需從別處調運糧食,雖不知如今百姓買糧之銀幾何,但我看過一本地方志,上面記載了三十年前蜚州糧價,”戚嶼柔頓了頓,才繼續道,“當時普通人戶每年能賺十二兩左右,可用在買糧米上的便要七八兩銀子,剩餘的銀子添衣買柴買肉,若再有些別的開銷,或許還不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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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說,裴靳眼睛越亮,哄着她道:“可百姓不喜食用黍子,便宜怕也不會買吧?”
“我不知如今北境三州百姓每年的收入是多少……”戚嶼柔害怕自己再說錯,那可實在是丢臉。
“與三十年前并無太大差異,只是高出二成,但每年買糧米依舊要九兩銀子左右。”
戚嶼柔垂頭思索,她今日梳了小盤髻,墨黑的發間綴着幾顆翡翠花釵,又在一側戴了綴珠金簾梳,上身穿着一件檀色素羅襦,下面是灑金的素色齊胸羅裙,細長的手臂上纏着天水碧紗羅披帛,很是清雅好看,又加上她容顏如月如荷,只能用一個“絕色”字來形容。
察覺到裴靳似乎起了興致,戚嶼柔心中罵他下流,面上卻不敢表露,只順從道:“北境氣候冷,車馬又不便利,這黍子做熟後雖有些粘,但是還可做粥、釀酒,時間久了,百姓應能漸漸習慣這味道,且這黍子若是到處都賣,百姓總會買些嘗嘗。”
“得了妹妹的肯定,哥哥便放心去做這宗買賣了。”裴靳笑一聲,又贊道,“妹妹的見識實在不錯,讓人驚喜。”
“也……都是紙上談兵罷了。”
才将黍子認成了粟米,戚嶼柔覺得實在丢人,面色微紅,人也讪讪。
兩人又飲了一盞茶,裴靳飲敬亭綠雪,戚嶼柔喝不知春,倒是頗有幾分閑事勿擾的清雅,喝完茶,裴靳攜她上榻午睡,肉貼着肉,自然又勾起了他的興致。
他本素了十幾日,昨夜承乾殿內雖吃了兩口解饞,卻因事前沒有服藥,不敢做到最後,且戚嶼柔昨夜又乏累得很,到底是沒有盡性兒,如今美人在懷,自然要盡力疼愛。
可這白日宣淫實在不雅,戚嶼柔央着他放了帳,可身體到底還是緊繃着放不開,裴靳倒是好性子,唇間銜粉櫻,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肌膚上,聲音亦啞得不成樣子:“柔兒喚我一聲皇帝哥哥,喚了我便快些,不叫你難忍。”
兩人雖做了許多次,可她依舊矜持,每次都覺得羞恥,裴靳做那事時,雖是顧及着她的感受,可那雙灼灼的鳳目總凝着她,讓她心生顫意,讓她本能想躲避他的目光。
“皇帝……哥哥。”戚嶼柔聲音仿佛都是濕漉漉的,聲音嬌顫顫的撓人心。
裴靳動作猝然快了起來,手卻抓着她的纖腰,不許她離開分毫。
床帳銀鈎叮鈴鈴響,帳內傳出女子低低的氣聲。
“皇帝哥哥”、“好哥哥”、“見琛哥哥”,她被哄騙、被利誘,吟出這些令她羞恥的稱呼,身體已軟成了一灘水。
錦被之上,鴛鴦交頸格外纏綿,鲛紗帳內,莺聲嬌語十分缱绻。
事罷,戚嶼柔鬓發微散,被他抱在懷中平複呼吸,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着她的脊背,氣息也失了往日的平穩,他們才做過最親密的事,此時相擁而卧,別有一種柔情滋生盛大。
“柔兒,不要把我當皇帝,要将我當成最親密的夫君,最可靠個哥哥,我會愛護柔兒,對柔兒好的。”
他聲音低沉,更因此時滿腹柔情,又是這樣深情的話,便格外的蠱惑。
戚嶼柔頭腦因那一場房事而空蕩蕩的,卻被這話喚醒了沉睡的神志,她忽然就醒了,醒了之後便覺驚吓,不知自己今日為什麽竟這樣遲鈍了。
他喚她“柔兒”、“小柔兒”、“柔兒妹妹”,只是這個“柔”字不是戚嶼柔的“柔”,是薛柔音的“柔”,他對那位薛小姐應是極愛慕的,所以才尋了自己這個替身來稍解相思,這深情自然也是給薛柔音的,她這個替身只聽着罷了。
若是真被他騙了,進了他編織的囚籠裏,才真是傻了。
戚嶼柔知道自己确實不夠聰明,但她不傻。
她假裝睡熟,不理面前這個奸狡的壞人。
之後一段日子,裴靳基本是兩三日來一次別院,來了自然是一番缱绻情事,他倒是一直顧忌着戚嶼柔,多數時間都順着她的,只是偶爾到了情酣意熱的時候,也不肯罷休,有時将戚嶼柔弄哭了,事後又耐心好一番哄。
錦被之下足相抵,紗帳之內弄歡愉。
一時竟如同新婚燕爾一般,郎君在外忙生意,嬌兒在閨內等郎君回來,裴靳又是格外溫和柔情,鉚足了勁兒要戚嶼柔愛他,自然事事用心,什麽文玩珍寶,什麽名畫字帖,都是揀選好的送來。
一日想起闫鳴璋送給戚嶼柔的湘妃扇,那扇子被扔後,戚嶼柔便只用一把雙面繡的羅扇,于是想方設法尋了一柄象牙湘妃扇來,戚嶼柔見送的是湘妃扇,自然也想到了闫鳴璋送的那把。
她猜到了裴靳的心思,所以只能将那精致的象牙湘妃扇拿在手裏,裴靳來了看見,眼中便又添幾分笑意。
這日他來,又帶來了那把“繞梁”,道:“先前送你那把玉磬是琴師遺作,這把繞梁是他盛年之作,如今一起給你,正好湊成一對。”
那日裴靳在壽宴上将繞梁借她彈奏,殿中衆人便十分驚訝,後來說要将繞梁賞賜給她,更惹了許多人的豔羨,可見繞梁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古琴。
她道:“嶼柔琴技普通,二爺先前贈了玉磬給我,已是辱沒了名琴,繞梁若又落在我的手中,實在是明珠蒙塵,讓人愧怍。”
裴靳已将繞梁取出放在她面前的炕幾上,道:“柔兒彈首曲子聽聽。”
戚嶼柔略思索了片刻,彈了一首古曲。
那日在春華殿,戚嶼柔害怕出差錯丢了戚家的臉面,一直緊繃着不敢放松,所以琴音雖完美,她卻并不享受,如今見霜齋內只有兩人,又是随意彈奏,反而更能體會這把繞梁的妙處。
實在是把好琴,均衡又完美,仿佛一位溫婉的絕色美人,不施粉黛,不着羅绮,平平淡淡坐在那裏,便已讓人心折。
裴靳看出戚嶼柔喜歡這琴,拉着戚嶼柔的手放在那琴頭處,道:“柔兒妹妹的琴技怎麽能叫普通?陶國公是懂琴之人,自己亦擅音律,那日都贊你彈得好,這繞梁能被你彈奏,是它的幸事。”
“這把琴應是二爺的愛物……”戚嶼柔還想拒絕。
裴靳擡指彈了幾個音,道:“不是我的愛物,這把琴原是高祖元後韓氏的琴,高祖與韓皇後伉俪情深,後宮并沒有別的妃嫔,是極深情了,可惜韓皇後早逝,高祖思念其二十多年,做悼亡詩便十八首,更是将韓皇後的東西都仔細收好,這繞梁因是韓皇後的愛物,所以格外重視。”
戚嶼柔起身一禮,道:“這琴既然如此貴重,嶼柔更加不敢收了,那把玉磬已經極好,不敢再收此琴了。”
裴靳見她拒絕,還想再勸幾句,可又知道她的性子,再勸只怕也無用,只得道:“那這琴便先放在見霜齋,算是借你的,你想彈便彈,也免得名琴成了啞巴。”
話已至此,戚嶼柔若是再堅拒不受,反而顯得她不識時務,若是又惹了裴靳不快,免不得又要翻那舊賬,于是便暫時收了那琴。
戚嶼柔越發的安分聽話,平日也不出門,芳晴嘴又嚴,所以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等八月中旬回家住時,才聽戚庭鈞說北蠻三部鬧了起來,戰成一團,先是夷狄同突厥因為沛垣河谷的歸屬而大戰一場,那夷狄本已茍延殘喘,誰知因平白得了十萬兩的銀錢支持,帳下似乎又出了一個極得力的猛士謀臣,竟将突厥打得元氣大傷,突厥部落原本五六萬的兵馬,如今竟只剩下三萬了,那沛垣河谷也被夷狄占去,成了浉陀晟如今休養生息的地方。
突厥見夷狄勢猛,便想聯合北鹘三部共同打他,可北鹘三部的老汗王也不是傻子,見沒有利益可圖,自然不想攪進那渾水裏,一時間竟成了三足鼎立之勢。
戚嶼柔越聽越覺得奇怪,又加上裴靳先前說想在北境三州種植黍子,雖沒有什麽證據,可總覺得這裏面有裴靳的謀算。
朝廷先是大張旗鼓派兵前往稻積城圍剿夷狄,誰知主帥尚未到達,手下的小兵便反了,将那馮紹安綁到了浉陀晟那裏,第一筆贖人的銀子又消失得蹊跷,第二筆贖人的銀子又是慶元王府自己籌的,裴靳一分沒出,便讓慶元王府損失了銀子丢了人,那夷狄拿了這十萬兩銀子招兵買馬,又購入了許多的糧食,勢力一下子壯大起來,與突厥開始争奪沛垣河谷,于是那裏便成了如今的掎角之勢,相互牽制着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只是這若真是裴靳的謀劃,他未免算得也太準了些……
兄妹兩個本在下棋,戚嶼柔執着棋子想那北蠻三部的事,便聽戚庭鈞聲音低了幾分,道:“今日朝上有人提出要同回鹘的老汗王和親,只是不知這樁婚事最後是落在誰的身上。”
“回鹘的老汗王?”戚嶼柔讷讷,遲疑問道,“他如今得六十多歲了吧?”
戚庭鈞點點頭,解釋說:“如今夷狄才成氣候,若是不能及時壓制住,等日後果真壯大起來,稻積城再無寧日,所以朝中有大臣提出同回鹘和親,同時給突厥一定的財帛,讓突厥和回鹘形成同盟,合力圍剿夷狄。”
“雖說是為了稻積城的安穩,但大兆也不至于同回鹘和親罷……”自古和親的女子,不管是宗室女,還是公主,都沒有什麽好下場的,且那回鹘汗王都六十多了,回鹘又粗蠻不堪,去了只怕沒命回來了。
戚庭鈞亦是嘆氣,頗為無奈,“可若放任不管,任由夷狄做大,北境三州再無安寧之日,朝中派使臣去回鹘游說,那老汗王提出若要出兵自然也行,只是要大兆正經的公主嫁給他,否則必不會蹚這渾水的。”
“那老汗王也未必是真要公主下嫁,是故意提出這樣的要求,我們若不同意,他便能順理成章作壁上觀了。”
“自然有這心思在,可如今大兆境內的形勢也實在不妙,永坪河的堤壩損毀,要重築堤壩戶部卻沒銀子,雖派了陶明湛去主持大局,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戚庭鈞落下一子,幽幽嘆了一聲,“戶部也是個爛攤子,賬冊堆山填海,誰也理不清,皇上如今正頭疼呢。”
他說完,瞧了戚嶼柔一眼,見自家妹妹垂着頭,一副不想提的模樣,還是忍不住道:“朝中事多,皇上心中煩亂,你在他身邊說話做事要更謹慎些。”
戚嶼柔心想,他事多煩亂?那也沒見他消停過一次,次次都折騰半宿,事前還要吃藥,這樣的熬煎,身子早晚是要虛虧死的,可這話她哪能同自家哥哥說,只得垂眸低聲道:“他在我面前倒是溫和,并未發過什麽脾氣,哥哥不必擔心,我曉得的。”
戚庭鈞還想提醒幾句,可又覺得眼前這形勢實在不明朗,說的多了,反而讓戚嶼柔心中添了負擔,于是便不再提裴靳的事。
正下着棋,忽有婢女入內禀報,說是闫祭酒家的小姐來了,戚嶼柔忙去相迎。
兩人上次見面還是太皇太後壽宴那日,之後闫慧雲曾來尋她幾次,可戚嶼柔都未在家,今日又來才總算碰上了。
闫慧雲将她抱住,道:“今日可算逮到你的人了,上次從宮中回來,我有許多話想同你說呢,偏尋不到你的人,我都要憋死了!”
戚嶼柔忙拉着她來到自己的閨房內,讓苒秋去煮茶備茶點,同闫慧雲坐在床沿,才道:“你這幾日可還好?那日宮中吓到了吧?”
闫慧雲是大咧咧的性子,又加上這些日已緩過來,早将那日的陰影忘了個幹淨,道:“我早好了,只是一直想來謝你的救命之恩呢,若是知道你今日在家,我娘就同我一起來了。”
兩個小姐妹說了一會兒體己話,闫慧雲忽道:“朝廷要派公主同回鹘的老汗王和親,這事你知不知道?”
戚嶼柔點點頭,“知道,但朝廷不是還沒答應嫁公主過去嗎?”
“怎麽沒答應?沒答應能收下回鹘老汗王的聘禮?”闫慧雲壓低聲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你猜是哪位公主要去和親?”
戚嶼柔猶豫片刻,低聲問:“是七公主?”
“小禾你未免也太聰明了吧!”闫慧雲滿臉驚訝,“你怎麽猜到的?”
那日裴靳曾說“裴蓉退了親才好給她安排另一樁婚事”,如今看來便是這樁了,可讓一個美貌尊貴的少女嫁給蠻族老汗王,這種處置方式也太狠毒了些。
宮宴那日裴蓉手段下作,若非戚嶼柔恰巧發現,闫慧雲早已身敗名裂,戚嶼柔又差點死在裴蓉的手上,所以她并不是同情裴蓉,只是同樣身為女子,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小禾你到底怎麽猜到的?”
“如今未嫁的公主有三位,七公主裴蓉,九公主裴韶,還有十一公主裴盈,九公主已定了親,十一公主尚未及笄,很好猜的。”
闫慧雲“唔”了一聲,覺得自己實在不夠聰明,便忽然興致缺缺,“雖定下是裴蓉去和親,可她如今正在宮中鬧着要投湖呢,聽說她宮裏有個宮女壽宴那日淹死了,屍體被擡到她寝殿門口,給她吓得人都昏過去了。”
這事兒裴靳未同戚嶼柔提過,只說那宮女畏罪自盡了,可将宮女的屍首放在裴蓉寝殿門口……他也實在是有收拾人的手段。
“小禾?小禾?”闫慧雲将手在她眼前晃晃,不滿道,“你今日怎麽總心不在焉的?”
戚嶼柔略頓了頓,笑着看闫慧雲,問:“這事是宮中隐秘,你如何知曉的?”
“我……自然是別人告訴我的。”闫慧雲明顯有些心虛。
“誰告訴你的?是不是陶世子?你和他私下見過了?”
闫慧雲長了一張明麗的芙蓉面,眉眼細長,此時臉有些紅,她嗫嚅半晌,才羞答答開口道:“壽宴第二日,爹爹正準備去陶國公府退親,他同陶國公夫人卻先來了我家,說了許多話,總之是不肯退親,還說等他從永坪河回來,便要成親。”
“那你怎麽想?”
“我……我自然是不想成親,可那日他同我說了好些話……說會好好待我,”闫慧雲手中的扇子搖得又快又急,“還說他想娶我,并非只因闫家的祖輩對陶家有恩。”
其實還說了許多表白的話,說定親前他就見過闫慧雲的,心中喜歡,所以長輩定親時才沒反對雲雲,可那些話,闫慧雲聽了都覺得吓人,哪裏還敢說給人聽?
戚嶼柔最是了解闫慧雲,見她平日響當當亮堂堂的一個姑娘,如今臉紅得晚霞一般,便知她其實對陶明湛并非全然無心,世間怨偶不少,若是能因喜歡而成為夫妻,那是何等的可慶可喜,她這輩子是沒這樣的福氣了,闫慧雲有這樣的可能,自然要勸她珍惜。
于是又勸了闫慧雲許多話,天色暗了,才送她離開戚家。
戚嶼柔其實想問問闫鳴璋的情況,可她又怕知道闫鳴璋的情況,更怕自己的關心害了他,于是只字不提,自己心中焦灼罷了。
八月中,正是熱的時候,戚嶼柔從戚老夫人院子出來,路過後院的那片水塘,見水塘內荷花已謝了一半,嫩蓮蓬個個飽滿,裏面的蓮子滾圓滾圓的,戚嶼柔便有些饞了。
她在蘇州府養病時,照顧她的嬷嬷常摘蓮蓬給她吃,将裏面的蓮子剝出來,去掉外面一層嫩綠的皮殼,便露出裏面白脆的蓮仁來,去掉裏面微苦的蓮芯兒,便是脆脆微甜的蓮子肉,戚嶼柔很喜歡那蓮子肉的清甜,往年府內的蓮蓬好了,她也讓婢女摘了一起吃着玩的,只是今年在府中呆的時間不多,竟忘了摘蓮蓬。
“苒秋,你去尋個長竹竿兒,我們摘蓮蓬吃。”
苒秋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尋了個細長的竹竿來,她用竹竿将蓮蓬壓倒,戚嶼柔便探身去摘,可惜摘了兩個打開一看,裏面的蓮子已老成了,失了水分,吃起來并不清甜。
戚嶼柔有些苦悶,苒秋自然看出來了,她指着一個稍遠些的蓮蓬道:“小姐你看那兒,那個蓮蓬顏色綠綠的,裏面的蓮子應該還未變老。”
“只是太遠了些。”戚嶼柔有些遺憾。
“奴婢試試。”苒秋将那竹竿兒又往前遞了遞,手只握着竹竿的最末處,這次雖碰到了那個蓮蓬,卻也沒能将那蓮蓬壓倒。
“算了苒秋,不摘了,我們回去吧。”戚嶼柔洩了氣。
戚嶼柔待婢女親厚,苒秋和隴春雖時常拌嘴,感情反而更好,本來主仆三人好好的,誰知今年戚嶼柔忽将隴春放出府去,她自己又時常在廟裏清修化煞,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住兩日,只想吃個嫩嫩的蓮蓬,苒秋說什麽也要摘了來的,她踮起腳尖,用力一撈,總算将那蓮蓬給壓倒了。
“小姐壓倒了!壓倒了你看!”
戚嶼柔唇角勾了勾,她确實想吃脆甜的蓮子了,踮着腳伸手去夠,可怎麽夠都差一點距離,最後左右看看,見此處并無別人,自己的院子又在不遠處,便大膽褪下了鞋襪,赤着足邁入涼涼的池水裏去。
苒秋一面提醒她小心,一面幫她看着人。
戚嶼柔靠近那被壓彎的蓮蓬,卻不敢涉水太深,可才走了幾步,那水已沒過她的小腿,于是不敢再往前,只彎腰伸手去摘那蓮蓬,只聽“啪嗒”一聲,蓮蓬被她揪了下來。
她拿着蓮蓬,喜滋滋地往回走,才上岸便望見不遠處站着一個人,那人一身玄色錦袍,玉帶玉冠,芝蘭玉樹,旁邊還站着自己的父兄。
父兄遠遠望見她沒穿鞋襪,早已背過身去,偏偏裴靳不但不回避,還朝她走過來。
此時穿鞋已來不及了,裴靳目光落在她卷起的褲腿和那雙白得近乎玉色的足上,唇角勾了勾,問:“這蓮蓬好吃嗎?”
平日此處根本沒人,戚嶼柔才敢脫鞋下水的,誰知會被裴靳撞到,當下羞得恨不能将頭紮進荷塘裏,又窘迫得臉都要滴出血來。
“不知是否好吃,給二爺嘗嘗。”戚嶼柔硬憋出這一句話來,将手裏拿的蓮蓬不情不願遞過去。
“我尋你父兄有事商議,蓮蓬稍後來尋你一起吃。”他笑得溫柔和煦,又提醒道,“雖是夏日,可夜裏水涼,快穿上鞋襪吧。”
戚嶼柔鹌鹑一般點點頭,好在裴靳并未多逗留,被戚家父子引去了書房。
戚嶼柔領着已被吓傻的苒秋回院兒,呆呆坐在床沿,她看看手中那個嫩綠的蓮蓬,一時心亂如麻。
兩人的關系是見不得人的,裴靳這樣大喇喇來戚家,倒像是過了明路似的,若是被人瞧見可怎麽辦?
且他來是為了什麽事?
和稻積城有關?
還是和水患有關?
還是準備将她帶回宮去?
戚嶼柔将手中的蓮蓬捏來捏去,心中煩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