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逢迎 去逢迎、去邀寵
第32章 逢迎 去逢迎、去邀寵。
“不如趁現在讓回鹘三部和突厥結盟, 大兆不費一兵一卒,只支援些銀錢,便能将夷狄剿滅, 難道不好?”裴靳笑吟吟問。
“不太好……”戚嶼柔感覺自己像是被香餌誘進陷竟的兔子,可人既然已進了圈套裏,不說個清楚明白, 裴靳也不會放過她,只得道,“稻積城從建立至今有二百四十多年, 幾乎年年都被回鹘、突厥、夷狄所侵擾, 或是搶奪糧食,或是搶奪牲口婦女, 朝廷雖奮力抵禦追擊, 可他們是游牧民族, 居無定所, 一旦出了老君關便再難圍堵, 所以稻積城一直只能被動防禦。”
“正是如此。”
見裴靳神色如常,還有鼓勵之意, 戚嶼柔才繼續道:“若是三部滅了一部, 其餘兩部必然争奪水草豐美的地方, 變成敵人, 回鹘打不過夷狄, 便只能求助大兆,大兆根據戰況決定是否參戰,若是夷狄占了上風,便包抄夷狄,逼他回自己的地盤, 若是回鹘占上風,便坐山觀虎鬥,或許……再給夷狄些支持。”
戚嶼柔越說越覺得心驚,她忽然想起前段日子馮紹安被俘一事,那事最終的結果是夷狄得了十萬兩白銀,這十萬兩能買多少的糧食馬匹?且又聽說如今是那獻降的大兆兵在給浉陀晟出謀劃策……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可戚嶼柔不敢再想,更不敢再說了。
這樣大而隐秘的一場謀劃,若是将來意外被撞破或洩露,她這個知情人可難脫幹系的……
“柔兒妹妹真是夠謹慎的,如今稻積城外,大局已定。”裴靳雖是這般說,卻沒再逼她開口,算了給戚嶼柔留了一條後路。
見他滿意,戚嶼柔便想詢問何時讓她回家住,裴靳見她十分期盼的眼神,也不好讓她不快,道:“接下來半個月,我有許多事要忙,無法抽身來別院看你,明日讓人将你送回家去,等忙完這一陣,再去接你。”
戚嶼柔心中的郁結終于散了一些,更盼望裴靳永遠不要忙完,最好讓他日日吃住在禦書房和紫宸殿,想不起來她才好呢。
“我尋護國寺的禪師有事,讓承喜帶你去上次的禪房稍歇,完事我來尋你。”
戚嶼柔于是又被帶去了那間禪室,裏面的陳設并無改變,只是先前供桌上的佛手和木瓜換成了三支黃菊花。
上次見過的兩個小沙彌依舊在院內掃地,兩人低聲耳語,戚嶼柔便放下了支摘窗,不聽他們的話。
她如今深陷囚籠,已是十分難過了,不必再聽別人的冷言譏諷,平白讓自己更難過罷。
半個時辰後,裴靳帶戚嶼柔坐車離開,去了玉鏡湖畔的萍香樓,依舊是三樓的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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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十分,游湖的人卻不少,戚嶼柔正憑欄望景,忽聽下面一陣尖叫救命之聲,循聲看去,見一匹失控的馬沖進了湖邊人群裏。
幾個人被撞進了湖裏,玉鏡湖頓時亂作一團。
好在一隊巡邏的甲衛聞聲而來,見湖中下餃子一般掉了好幾個人,紛紛跳入湖中去救人。
魏棠玉近來心情不佳,她本還想在家中再待幾年,誰知晟王忽然上門求娶,她又不喜歡晟王這樣眼高于頂的天潢貴胄,偏偏她爹同意這婚事,魏棠玉心中煩得不行,才帶着幾個丫鬟仆婦前來游湖,誰知又遇上了瘋馬沖撞,竟将她撞進水裏,正掙紮之時,腰間纏上一條鐵硬的手臂,人也被拽出了水面。
魏棠玉轉頭定睛一看,見到一個熟人——崔簡。
青年本就長得英武,又是常年殺伐的人,此時渾身濕透便生出一股桀骜不馴之感,魏棠玉本該感謝他,偏偏她同崔簡有仇,實在說不出感謝的話,只硬邦邦道:“放開,本小姐不用你救!”
崔簡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魏小姐這是想死?”
“死了也不用你救!”魏棠玉火氣更大,太皇太後壽宴那日,若不是崔簡将她哥哥捉到了宴席上,也不會鬧得她哥同裴蓉退婚,他們不退婚,她也不用嫁給晟王。
“那便死去吧。”崔簡冷冷說了一句,便撒了手。
魏棠玉自然不會水,也就是嘴上硬,如今崔簡一松開她,身子便又沉了下去,又因沒防備,“咕嘟嘟”喝了好幾口水,心中怕得很,正撲騰着,便見一身黑的崔簡又凫水而來,這次只用手拎着她腰上的宮縧,将她拖到了岸邊。
魏棠玉咳嗽得眼冒金星,正要罵崔簡害她嗆水,便被一件披風當頭罩住,那披風上帶着主人的體溫,魏棠玉愣了愣。
“若不想讓人知道魏國公府的小姐落水,便将自己捂得嚴實些。”崔簡冷冷道。
巡邏的甲衛很快将圍觀的人群驅散,崔簡将魏棠玉塞進了她的馬車,便離開了玉鏡湖。
戚嶼柔站在三樓欄杆邊,将方才的事看得清楚,她自是認得魏棠玉,也認識崔簡……
“柔兒妹妹此時心中是不是又在編排我?”裴靳不知何時站到了戚嶼柔身後,将她吓了一跳。
“我沒——”戚嶼柔的嘴被他捂住,聽他道,“妹妹肯定在想,一定是我設計了這場英雄救美的戲碼,想讓魏棠玉戀上崔簡,拒嫁晟王,對不對?”
戚嶼柔心中确實是這樣想的,可她哪敢認,偏偏嘴被捂住了,只能搖搖頭。
“英雄救美這場戲雖不是我設計的,可這的确是個好法子,省了我許多力氣呢。”他忽然嘆了一聲,“只是不知崔簡他肯不肯做勾引魏小姐的餌了。”
這樣陰毒的計謀,裴靳竟然信手拈來,若說他不壞,世上可還有壞人?
“妹妹心中一定在罵我了。”他肯定道。
他從背後環住戚嶼柔的腰,指着不遠處的青山,道:“妹妹,做大事的人,目光要放遠些,有捷徑的時候不要繞遠,失敗的人是沒機會指責勝者的。”
戚嶼柔如今自保尚且不能,如何能管得了別人,且看裴靳這态度,定是不會讓晟王順利娶了魏棠玉的,只得順着他的話附和:“二爺說的對。”
“好妹妹。”他嘆了一聲,拉着戚嶼柔回廂房用膳,又是布菜,又是盛湯,仿佛一個體貼的俊郎君,可惜戚嶼柔吃得不知甘味。
一頓飯的時間,她想明白了許多事,裴靳如今正覺得她新鮮,不管她心中怎麽想,裴靳暫時都不會放開她。
又因她的緣故,哥哥也被裴靳拿捏住了,往後不說肝腦塗地,也是千難萬險的,父親也在朝中為官,怎麽看戚家都成了裴靳盤子上的一塊嫩肉,往後是好是壞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戚嶼柔本盼望他早早厭煩了這養外室的戲碼,也早早厭煩了她這個替身,如今看卻是妄想了,他對她尚在興頭上,又能讓兄長給他賣命,兩廂便宜,他怎麽會撒手?
她雖已自棄此生,卻不想成為父兄的負累,若能多得裴靳幾分憐惜,将來也能用這憐惜換些有用的東西,比如父兄的平安——哥哥如今去戶部當細作,若是能查出些什麽還好,若是不能,裴靳只怕還要降罪,只望到時裴靳能顧惜她幾分,別追究哥哥的罪責。
再者她心中有個猜想,裴靳之所以一直這樣癡纏不放,多半是覺得她還不夠聽話。
薛柔音棄他嫁了別人,怕是已成了他的執念,戚嶼柔既然是個替身,裴靳自是希望她事事聽話,順他的心意,如今對她恩威并施,也是在馴服她罷了。
若她當真聽話了,裴靳或許還覺得無趣了,反而不這樣癡纏了……
在萍香樓用了膳,兩人回了海棠巷的宅子裏,梳洗罷,戚嶼柔見裴靳又在看棋譜,猶豫掙紮半晌,柔聲開口:“二爺可要下兩盤棋?”
裴靳從棋譜後擡起眼來,細細打量了她片刻,點漆一般的鳳目帶了絲絲笑意,他道:“自然是好。”
于是讓人取來棋盤,兩人相對而坐,戚嶼柔也不再遮遮掩掩,坦蕩同裴靳對弈,既不殚精竭慮的去設計他,也不故意藏拙,反而下得有張有弛,頗為順手,更從裴靳那裏學了幾着。
兩人下了三盤,戚嶼柔輸了三盤,但裴靳也頗得趣味,末了收了棋子棋盤,戚嶼柔坐在鏡前梳頭,将那如雲烏發結成一條粗粗的發辮垂在胸前,裴靳便一邊吃茶一邊瞧着,道:“妹妹今日待我不同。”
戚嶼柔心中吓了一跳,又暗罵他比那貓狗還機敏,嘴上卻不開口,只從那銅鏡裏瞧他一眼,便轉身去屏風後換衣裳,她才褪下衫子,正要伸手去拿挂在屏風上的心衣,裴靳便從她背後壓過來,将她困在逼仄的縫隙間,他的手越過她的肩勾起了那件心衣,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妹妹今日是怎麽了?”
她只下身穿了一條薄薄的綢褲兒,潔白無瑕的背展露在他面前,玲珑的蝴蝶骨,纖纖的腰肢,香旖如荔蜜。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腰上,催問道:“妹妹?”
戚嶼柔不是遇事猶豫不決的人,她已沒了退路,便只能往前走了。
她人未回頭,柔荑搭在裴靳的手臂上,想開口說些好聽的話,偏偏又說不出口,可只是這個姿态,已足夠讓裴靳了解她的态度了。
戚嶼柔從未主動靠近過裴靳,更別說主動将手搭在他的臂上。
床笫之間情濃正酣的時候,她也一直是回避的姿态。
“妹妹終于想好了?”裴靳的手臂環住她的腰,将人帶出了屏風。
滅了燈,落了帳,裴靳并不急,抱着戚嶼柔說了會兒話,戚嶼柔不再似往日那般拒他千裏,更是讓裴靳心生千萬縷的柔情,講了許多情熱時的場面話。
戚嶼柔自然不放在心上,陪着演戲罷了,之後更是動情纏綿了一番,因戚嶼柔今日頗有幾分逢迎之态,裴靳更得其中妙味,但對她也更加憐惜小心幾分,見她颦眉便停住,見她生汗便給拭了,竟有幾分将她當成心愛的意思。
兩人什麽事都做過了,戚嶼柔也盡量遂他的意,往日他總想戚嶼柔發些歡聲,如今倒是方便,只松松唇,不強忍着便有聲了,嬌滴滴、甜膩膩的吟,喚他“二爺”,他卻嫌不夠親昵,哄着她喚“好哥哥”,戚嶼柔只得忍下羞恥,喚了兩聲。
于是裴靳愈發的得了快意,抱着她,膚貼着肉,暢快了一通,事罷,他披着袍子下榻倒了一盞沉香水,将那粉釉蓮瓣盞遞到她唇邊,柔聲哄着:“出了好些汗,多飲幾口,否則夜裏又要被渴醒了。”
戚嶼柔懶累得一個指頭也不想動,被扶着靠在他的臂膀上,喝了幾口那沉香水,才稍稍緩過來幾分,裴靳見她這樣一副嬌态,也知今夜累狠了她,便親自給她擦了身。
戚嶼柔自然羞赧,起初不肯的,可裴靳哄着騙着,到底是讓她乖乖順從了。
第二日一早,裴靳便起身,他動作輕,并未驚動戚嶼柔,來到外間,芳晴伺候他更衣。
“一會兒等她醒了,派兩個得力的人送她回戚家,我若不回來,便不必去接她。”
芳晴雖心中奇怪,卻還是順從領命。
等戚嶼柔起身,便服侍她梳洗,又讓人備了車馬,将戚嶼柔送回了戚家去。
這一住便是十多日,她每日練字、看書、畫畫,其實同在海棠巷也沒什麽分別,只是更覺自在。
偶爾想起回來前那夜,戚嶼柔還是覺得心中酸酸的難受,她覺得自己那樣做違背了素來家中對她的教導,她不該在床笫之事上有任何反應,那是不莊重不矜持的,且她那樣去逢迎、去邀寵,心中實在堵得慌。
可裴靳一直想要的,偏偏就是她的逢迎、馴服。
思來想去,都是讓人生惱的事,戚嶼柔也只能擱下努力不想罷了。
從戚庭鈞口中,戚嶼柔知道裴靳近日忙碌的原因:夷狄将突厥打得元氣大傷,如今突厥已退守沛垣河谷以西,再無迎戰之力,而夷狄又收攏了幾個來投的小部落,一時之間聲勢壯大。
回鹘的老汗王如今也急了,他本想坐山觀虎鬥,再從中撿些便宜,誰知突厥竟這樣不堪打,才幾場仗,便被打得再無還手之力,夷狄如今又想侵吞回鹘三部的草場,那回鹘老汗王再也坐不住了,派了他的長子來了京城,想要大兆朝廷的支持,因涉及到銀米的事,又不是個小數目,所以裴靳自然是忙得抽不開身。
不過這樣亂糟糟的時候,倒也有喜事——闫慧雲終于擱下了心中的不安,要出嫁了。
出嫁前她來戚家尋戚嶼柔說話,讓人将一個大竹屜搬進房內,道:“我出嫁後,公府深宅大屋,日後想來見你只怕是難了,這些是我給你尋的小玩意,你留着玩。”
女子出嫁後,再活潑的性子也要收斂了,戚嶼柔心中也有幾分悵然,從架上取了一幅裱好的畫遞給闫慧雲,“我知你要成婚,特意給你畫了一幅荷塘鴛鴦圖,願你婚後琴瑟和鳴。”
闫慧雲展開那畫,見處處精細,裱得也好,一卷收了起來抱在懷中,道:“算你還有良心!”
兩人坐在一處說起了小時候的事,闫慧雲道:“小時候我二哥和你哥哥總是結伴出去,他們兩個嫌我吵鬧,只帶你一個出去玩……”
說到興頭,這話便不經思索了,可說出來,闫慧雲也意識到失言,于是住了口。
戚嶼柔的臉白了白,她想問問闫鳴璋現在如何,可又不敢問,怕問了再給他添麻煩。
闫慧雲雖是無意提起,可如今卻想讓戚嶼柔問,于是也停住話頭等着。
屋內靜默了許久,闫慧雲率先沒了耐性,她努努嘴,有些生氣:“小禾,你怎麽這樣狠心吶。”
戚嶼柔的心似被絞住般,一動就疼得要命,眼睛也發酸,她紅着眼看闫慧雲,似犯了錯的孩童怕被苛責,聲音小得不得了:“他如今怎麽樣?”
“我二哥那個死心眼,被你退親之後,回去茶不思飯不想,父親勸他也勸不住,後來還是你哥哥來了一趟,也不知同他說了什麽,那之後我二哥就像是丢了魂兒似的,常常呆坐着,後來又淋了雨,害了風寒,請醫吃藥,前些日子才終于能下床了……”
戚嶼柔越聽心中越難受,覺得闫鳴璋都是被她害成了這樣,心中又愧疚又不忍,偏又想起裴靳來,想起那夜自己對他的迎合,愈發覺得自己不堪,自己輕佻,自己下作。
闫慧雲說着說着一擡眼,見戚嶼柔已是滿面濕漉,“哎哎”兩聲,忙道:“我說這些也不是怨你,你別哭啊!”
這幾日因哥哥的事,戚嶼柔心中糾結難受許久,最終決定事事順從,由着裴靳予取予求,可她心中十分難過,她本來能夠光明正大嫁給闫鳴璋做妻,如今被藏在別院做外室,雖是皇帝的外室,可她不想那令人歆羨的榮華富貴,對那個城府深沉的男人也懼怕,原本還能勉強矜持修身,如今為了哥哥和戚家的将來,她也只得去讨好他,得他幾分憐惜,日後父兄受責難時也能說兩句話。
爹娘生她一場,哥哥愛護十幾年,這樣的恩情她已難還,如今若是再因她被裴靳遷怒,那她才真是此生難安了,所以抛卻矜持去讨好、奉承、逢迎,她只猶豫了一日,她知道必須這樣做,但做了依舊備受煎熬,她本不想的,她本來規規矩矩一個姑娘,如今不但婚前失貞,讓戚家蒙羞,還要丢掉臉面矜持,在床笫之間被他嘗、被他品……
戚嶼柔越想越難受,越難受越哭得厲害,吓得闫慧雲說了許多哄她的話,接着又是賠禮,又是道歉,最後也賠了兩滴眼淚,道:“小禾,你我認識十多年,我從沒見你哭得這樣傷心,他們都說你有難處,如今我是真信了,你的難處既不能同我說,只望你依舊當成最好的朋友,無論何時別疏遠了我。”
兩個小姐妹抱着又哭又笑,傍晚戚嶼柔才送她離開,回房後又看見那竹屜,便将那屜子抽出來,見都是些精巧的玩意,有活靈活現的瓷娃娃、瓷兔子、瓷哨,還有蘆葦編的小房子,精巧的孔明鎖,屜子一角還放着兩個描金盒裝的胭脂……
看到最後,她看見了一把扇子,那日裴靳從她手中抽走扔出去的扇子。
因她已用了許多年,那扇柄已經有些磨損了,她鼻尖有些酸,終是知曉這一屜子的東西都是闫鳴璋給她尋的。
一滴晶瑩的淚落在湘妃扇上,她将那舊扇展開,忽見靠近扇柄處多了一行小字:別酒青門路,歸軒白馬津。①
戚嶼柔瞬間猶如被一道雷劈中,讷讷開口吟出下面的兩句:“相知無遠近,萬裏尚為鄰①……小闫哥哥你怎麽是個傻的啊。”
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戚嶼柔哭得無聲無息。
又住了五六日,因父兄都十分忙碌,好幾日都是夜裏回來的,戚嶼柔也不知朝中是什麽情況,每日不過陪戚老夫人說話、吃果子、講趣事,戚老夫人年紀上來了,人越發的糊塗,說話也颠三倒四的,有時說到戚嶼柔和闫家的婚事,便說這婚事真是不錯,那闫家二郎日後定是個好郎君,說戚嶼柔是有福氣的,戚嶼柔只能忍着心酸點頭。
等戚老太君午睡歇了,戚嶼柔便回自己院子,到下午或是寫字讀書,或是去尋趙氏說些體己話。
這日晌午下了一場驟雨,雨停之後,戚嶼柔推開窗,見滿院濕漉漉涼沁沁的,心裏也似清明了不少,換了衣裳去了主院兒尋趙氏。
到時趙氏正在發月例銀子,戚嶼柔便在平日趙氏午憩的明間呆了一會兒,趙氏忙完上來,将她摟在懷裏,道:“才下過雨怎麽就來了,鞋襪可濕了?”
戚嶼柔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道:“來的路都是條石鋪的,又沒積水,怎麽會濕了鞋,娘你分明是嫌我天天來,煩了我了。”
母女說了會兒玩笑,趙氏從靠牆的櫃子裏取出一個小匣子,将那匣子放在桌上,又拿了貼身的鑰匙将匣子打開,道:“這匣子裏是我出嫁時你外祖母給我的首飾,成色好自不用說,主要還是從祖上傳下來的,是個念想。”
戚嶼柔垂眼去看,見裏面有兩支滿翠的福镯,兩支羊脂玉的平安镯,一條透水翡翠串珠璎珞,一個掐絲金鑲紅寶石項圈,還有釵環數對,都是極好的東西,她拿起一只镯子看了看,道:“我記得娘曾戴過這個镯子的。”
趙氏摸摸她的頭,道:“年輕愛俏,歲數上來了,對這些穿戴也看淡了,白在我這裏放着生塵,如今正好将你那份給你,或戴或放,你自己安排吧。”
“娘你讓我先挑?哥哥知道了不得生氣你偏心?”戚嶼柔笑着将那四個镯子都套在腕子上,又壞笑着看趙氏,“要不娘把這些好東西都給我,咱們不告訴哥哥成不成?”
趙氏覺得好笑,點點她的鼻子,道:“不用瞞着你哥哥,他對你這個妹妹什麽東西舍不得,你便是都拿走,他也沒有一個不字的。”
戚嶼柔本是玩笑,聽趙氏這般說,便将那镯子都脫了下來,道:“哥哥既對我這樣好,那這些好東西還是給他留下一半,等未來嫂子過了門,也好拿這些東西去讨嫂子的歡心。”
趙氏眼中笑意減了幾分,戚嶼柔是心細如發的人,立時便發現了,扶着趙氏在春凳上坐下,柔聲詢問:“母親可是在擔憂哥哥的親事?”
趙氏嘆了口氣,如今這裏面的事也只能和戚嶼柔說說,別人是說不得的,遂道:
“京城人家看中門第,你父兄如今雖在朝中為官,可畢竟只是兩個無權的文官,家中又無爵位權勢,京城王侯将相遍地走,結親都看中門戶的,我偏偏又是商戶出身,那些內眷們只當我們家裏沒章法,門第高的不肯做我這個商戶婆母的兒媳,門第低模樣好的又想攀高枝,年初好不容易央求王夫人牽線搭橋,說和了翰林院鄭編修家的小姐,本來兩邊都還滿意,誰知你哥哥忽然調去了戶部……”
“鄭家又不同意了?”
“朝中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哪個人家不知道,原先鄭家覺得你哥哥在中書省,未來前途無量,才同意了這門婚事,如今去戶部便難出頭了,昨日才讓王夫人帶了話來,這門婚事也是不成了。”趙氏為這門婚事已央求王夫人許久,她在京中既無親友人脈,也沒家世可憑,勉強和幾位夫人能說上話,也是陪着小心的,如今這婚事不成,戚庭鈞又到了适婚年齡,實在是讓她愁壞了。
“娘你也不要急壞了身子,鄭家這樣行事,即便結成了親,也未必是好事,哥哥那樣的人品學識,總會有人欣賞的。”
戚嶼柔又安慰開解了趙氏一番,母女正說着話,忽有婢女入內,說有個叫承喜的人要見小姐。
戚嶼柔已回家住了半個多月,如今承喜來,她便知是來接她回去的,于是同趙氏說了,便回院收拾了東西,去了前廳。
承喜手中捧着個包袱迎上前來,恭敬道:“主子想見姑娘,請姑娘去‘家裏’一趟。”
戚嶼柔愣了愣,還是不太确定,猶豫低聲問:“是讓我入宮?”
“正是呢,委屈姑娘換上內監的衣裳,馬車已在後門等着了,定不叫別人瞧見。”承喜彎着腰,将手中的包袱遞上來。
戚嶼柔只得接過包袱,又回院子支開了苒秋,自己換上那暗朱色的內監服,将頭發束在頭頂用簪子固定,戴了紗帽。
對鏡照了照,俨然變成了一個玉面小郎君,只是這內監服在宮中常見,在外面太過惹眼,戚嶼柔便又尋了一件暗色的披風罩在外面。
兩人出了門,戚嶼柔坐上馬車,承喜坐在外面駕車,快到宮門時承喜将自己的披風脫下,露出裏面的深朱衣袍,到宮門時又掏出腰牌,對宮門守衛道:“放行。”
承喜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又時常進出皇宮,那侍衛見了令牌自然放行。
入了外宮門,又行一段,承喜又拿出令牌,依舊放行。
等進了皇宮內院,承喜停下馬車,躬身在車邊道:“前面乘馬車有些惹眼,勞煩姑娘下車步行。”
戚嶼柔只得将披風解下,又整了整頭上的紗帽,承喜便放下腳凳掀開車簾,将她迎下了車,又叮囑:“宮中人多眼雜,姑娘得跟在奴才身後,稍稍低些頭便好。”
戚嶼柔道了聲好,便跟着承喜登上了層層石階,此時天已黑透了,只偶爾有侍衛巡邏路過,并未再撞上別的什麽人。
一路順暢來到禦書房外的廊道,有兩個錯身經過的小內監俱是低頭同承喜問安,沒瞧戚嶼柔一眼。
“姑娘跟着奴才便好,不用心慌。”承喜又安撫一句,便引着戚嶼柔來到禦書房東側偏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