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龍床 留宿承乾殿裏
第27章 龍床 留宿承乾殿裏。
戚嶼柔心中正想着先前發生的事, 眼中又瞧着闫慧雲那邊,誰知忽然有人将花枝塞到了她手中,她正要往下傳, 偏偏那鼓聲竟停了。
所有人都在看她,戚嶼柔茫然起身,便聽裴靳開口問:“那是誰家的姑娘?”
戚嶼柔心中大罵裴靳是僞君子, 她就是那個被他禍害糟蹋了的可憐姑娘!
面上卻恭敬福身行禮,開口道:“臣女是禮部侍郎戚燮之女。”
僞君子“哦”了一聲,複又開口問:“既然傳到戚姑娘手中, 戚姑娘可有什麽才藝?”
戚嶼柔倒是擅長丹青, 可這熱熱鬧鬧的時候,她在那畫畫也太突兀了些, 于是便只能彈琴, 今日這宴, 王公大臣俱在, 她不能給戚家丢了臉面, 否則對父兄的官聲有礙,更不能讓別人說戚家的女兒是草包, 否則将來戚庭鈞結婚生女, 那小女兒也要被她這位姑姑牽累的。
趙氏是戚燮尚未入仕時娶的妻子, 是商戶之女, 兩人少年夫妻, 情誼甚篤,戚燮從未動過休棄另娶之念,來京城之後,趙氏雖然努力結交那些貴眷,可京中看重出身門第, 趙氏出身商賈自然為人所看輕,及至戚庭鈞也入仕之後,趙氏尴尬的處境才稍有改變,可也只是稍稍改變而已。
年前戚庭鈞入了中書省,那些內眷見戚家父子是往上走的,戚庭鈞又是有前程的,說不定未來走到哪個位置上,這才同趙氏更親近了幾分,可戚庭鈞的婚事還是沒有着落,那些婦人都是人精,不見兔子不撒鷹的。
若是戚嶼柔今日再丢了臉,明日便是內外皆知,到時哥哥的婚事只怕更艱難。
“臣女琴藝雖拙,願獻一曲《神人暢》,祝太皇太後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哦,皇祖母覺得如何?”裴靳笑問。
太皇太後自然說好,裴靳又問戚嶼柔:“戚姑娘可帶了琴來?”
戚嶼柔抿唇,未等開口,便聽裴靳又道:“七皇妹的琴怕是不好借給你,宮中有一把名琴叫做‘繞梁’,暫且借給戚姑娘一用。”
一聽“繞梁”兩字,殿內知道這琴來歷的人皆是一愣,
那琴呈上來,戚嶼柔端坐靜心,稍稍調了幾個音,起身同殿內諸人行禮,便坐下開始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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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細素白的手指撥動琴弦,一曲缥缈空靈的琴曲便傾瀉而出,淳樸自然和蒼古雄勁,引着衆人的神魂進入另一片廣袤天地,神人相酬,共慶盛典。
那靈活的手指挑、勾、剔、打、摘、擘、托,每一聲弦響都恰到好處的完美,又輪指接輪指,讓人沉浸于這琴曲之中。
一曲終了,衆人神色迷茫尚未清醒過來。
“啪啪啪。”裴靳率先鼓了掌,衆人才驚醒。
陶國公贊道:“許久未聽見這樣曠遠疏闊的琴聲了,閨中女兒竟也有這樣的心胸。”
亦有多人附和誇贊,竟比方才誇贊裴蓉的人還多,已是壓了裴蓉一頭。
戚嶼柔自然不敢受這誇贊,今日雖是有苦衷,可這一番已是太過高調了,謙虛道了兩句過贊。
“戚姑娘的琴聲實是不錯,讓人聽之忘俗。”裴靳眼中帶笑,聲音輕快,俨然是位溫厚的年輕帝王。
馮寶瓊便坐在階下,她今日本也準備了一首琴曲,在家苦練了月餘,原想今日在裴靳面前獻藝的,誰知裴蓉先彈了一首《高山流水》,占了先聲奪人之妙,後來戚嶼柔又彈一曲《神人暢》,技法韻律皆遠超過她,她那首曲子算是白練了,若是再來獻藝,珠玉在前,不過惹人笑話罷了,又見裴靳對戚嶼柔姿态溫柔,眼波時不時往她身上瞧,心中既惱恨,又拈酸。
馮寶瓊心情不佳,裴蓉就更加難受了,今日宴席并未說要衆女獻藝,她方才見戚嶼柔竟未淹死在那淤泥池子裏,心中已是十分氣怒,便想讓她在衆人面前出出醜,誰知卻反成了自己出醜,那陶國公什麽樣的人物,開國元老,又是如今皇帝倚重的人,得他一句贊何等難,倒是白白讓那芝麻官的女兒得了便宜。
“皇祖母,她彈得好不好?”裴靳笑着問太皇太後。
“好,确實是極好的琴聲。”太皇太後點頭稱贊。
“既是好,那便該有賞賜,”裴靳又看向戚嶼柔。
戚嶼柔吓得垂着眸豎着耳朵聽,生怕裴靳又要說什麽吓人的話出來。
“便賞賜……”他頓了頓,朝殿中衆人笑笑,惹得人起了興致,才道,“便賞賜那把‘繞梁’給戚姑娘吧,也免得名琴白白在朕手中蒙塵。”
此話一出,殿內之人皆看向戚嶼柔,或是探究、或是豔羨、或是嫉妒,如同芒刺在背,實在難受,戚嶼柔猜出這琴來歷只怕不簡單,于是福身行禮道:“此琴既是聖上愛物,臣女實不敢受,還請陛下留下此琴,賞賜臣女別物。”
衆人于是又将目光都轉向裴靳,只見年輕帝王眉眼含笑,昳麗俊美,标姿美儀,他道:“既然如此,那便另賞戚姑娘錦緞十匹罷。”
戚嶼柔松了一口氣,行禮謝恩,心中又将裴靳罵了一頓,心想他其實就是故意要逗弄自己玩,可平日逗弄便算了,這樣的場合,何等正式威嚴,他還這樣壞心眼,實在是氣人。
裴靳不知戚嶼柔心中所想,但瞧她輕輕抿唇,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十多日萦繞在心頭的郁煩才稍解。
鼓聲再起,這次那支花傳到了魏國公府小姐魏棠玉手中,她倒是大方,獻了一舞,韻味身段俱佳,裴靳也賞她了錦緞十匹。
之後便又是賞歌舞,飲美酒,太皇太後精神不濟,笑道:“今日甚是開心,只是有些乏了,哀家先回去休息了,你們繼續樂。”
衆人于是起身恭送太皇太後離開,裴靳更是雙手攙着送出了春華殿,一副恭敬孝順的模樣。
裴靳回來落座後,笑道:“今日是喜事,我們別散得那樣早,喝盡興了才好。”
衆人于是舉杯欲再賀一賀,誰知忽聽有怒罵之聲從遠而近,皇宮之中,又是太皇太後的大壽,誰敢如此膽大包天,衆人都往殿門瞧,就見那崔簡領着一隊銀甲侍衛往這邊來,等近了些,才看輕那侍衛手中還押着個人,只是那人被按着頭,一時辨認不出。
等一行人入了殿內,那被押的人擡起頭來,衆人都是一陣訝異,竟是魏國公府世子,魏知衍。
他似是喝醉了,潮紅的臉上滿是熱汗,眼神也迷茫得很,口中還罵罵咧咧:“放開爺爺,你們狗膽包天,也不看看爺爺是誰,竟敢壞了爺爺的好事唔唔唔!”
崔簡容他說了兩句不敬之語,才适時讓人将他的嘴捂住了,躬身禀道:“臣方才夜巡宮中,見他正欲非禮一位宮婢,因他是魏國公府世子,且又是淫|亂宮闱這樣的大罪,臣不敢擅自處置,特将人帶來請聖上裁奪。”
此時魏國公的一張臉白裏透青,青裏透黑,雖是難看,可也精彩,他忙起身跪下請罪,道:“聖上恕罪,犬子酒後失德,實在是家門不幸,還請陛下念在今日是太皇太後壽辰大喜,從輕處罰罷!”
穢|亂宮闱可不是小罪,若是按照律例砍頭也有的,但魏知衍畢竟是公府世子,是對宮婢不敬,且尚未成事,自然不至于一刀砍了,只是這事如今鬧得衆人皆知,若是不罰也是不成。
裴靳沉吟片刻,面露為難之色,更有魏國公平日的政敵站出來,力谏要重罰魏知衍。
裴靳看向滿臉委屈憤怒的裴蓉,道:“魏世子同七皇妹是有婚約的,無論如何總要聽聽魏世子辯白才是,崔簡你将他弄清醒了。”
裴蓉以帕掩面,眸底卻閃過一抹陰狠,闫慧雲雖未中她的計,她卻早讓人仿着闫慧雲的筆跡寫了一封相邀花箋,送到了魏知衍手中,那花箋此時應該就在他懷中,若是搜出來,再對比殿中女子的筆跡,闫慧雲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女子的清白難守易丢。
崔簡讓人提了一桶井水來,兜頭澆在魏知衍身上,原本還掙紮扭動的男人瞬間清醒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擡頭看見了裴靳,人立時愣在當場,渾身打着擺子,求饒的話竟都說不出。
“魏知衍,朕念在你是魏國公府世子的份上,聽你辯白,若有冤屈便速召來,否則必得嚴懲。”裴靳冷聲。
魏知衍本是在家裏的英雄,外面的狗熊,方才有宮婢送了一張花箋給她,說有人約他在禦花園的一處荒殿相見,他以為是誰家姑娘傾慕他,雖在宮中有些冒險,可這樣的好事怎能錯過?
他到了那荒廢殿內,見竟有軟床香被,桌上還放着一壺酒,他飲下兩杯,只覺渾身猶如火燒,人也漸漸神志不清,後面的事便全然不知了。
可這些話他如何敢說?若是說了只怕罰得更重,腦中快速轉了轉,磕頭大喊冤枉:“今日太皇太後大壽,我高興多飲了幾杯,有些醉了便去禦花園裏吹風,誰知竟遇上個宮婢,送了花箋給我,說有人約我去相會,我自然不敢,正同她拉扯間,便被崔統領拿住了。”
“臣拿住他的地方在禦花園東北角,離此處甚遠,當時那宮婢正哭喊救命,并非與他拉扯,還請聖上明鑒。”崔簡并不準備讓魏知衍蒙混過關。
魏知衍心中恨極了,崔簡賤民出身,卻能得裴靳青眼扶搖直上,本就令魏知衍妒恨,如今偏又被崔簡追着打,心中這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可惜眼下脫身都難,談何報複,他咬了咬牙,道:“臣不敢欺騙聖上,我懷中便有那相邀的花箋,還請聖上讓人取出來,還臣清白。”
戚嶼柔攥緊了自己的裙子,猜想這應該就是裴蓉的後手了,一面擔心闫慧雲沉不住氣,一面飛快想着該如何應對。
從宴席開始,闫慧雲就一直在陶國公夫人身邊,只要送信給魏知衍的時間在宴會之後,便能将闫慧雲摘幹淨。
萬一送信的時間在宴會開始之前,那筆跡總不會一模一樣……
萬一那筆跡模仿得太真,讓人看不出區別呢?
她去做證?說聽到兩個內監的談話,知道七公主讓人在茶水裏動了手腳,想要陷害闫慧雲?且不說能不能尋到那兩個內監,便是尋到了,他們兩個若不認,誰又會信她說的?公主和她,選誰根本不需要猶豫,除非……
除非裴靳站在她這邊。
似是心有靈犀,裴靳轉頭看向她,唇角挂着一抹笑,戚嶼柔現在對這位缺德鬼、僞君子、面熱心冷、促狹鬼、狗皇帝,已有了一定的了解,見他那樣笑,又想到來之前他說會讓害她的人吃苦頭,心中總算稍稍定了幾分。
裴靳接過崔簡遞上的花箋,因方才魏知衍被澆了一桶冷水,那花箋也濕了,上面的字跡雖然不清,下角的印章卻還勉強可以辨認。
裴蓉也擡頭去看,期待着闫慧雲名聲掃地,誰知裴靳卻皺眉看向她,聲音嚴厲:“你們二人雖是有婚約在,七皇妹也不應私下相邀,又是在那樣僻靜的荒殿內。”
形勢變化太快,快到裴蓉眼底的笑容尚未散去,便被吓住了。
她不知出了什麽岔子,強自鎮定道:“皇兄這是何意,我并沒有……”
“你自己看看。”
承喜忙将那濕噠噠的花箋送到裴蓉面前,裴蓉接過一看,那花箋上竟是她的字跡,右下角還有她的私印!
裴蓉腦中“轟”地一聲炸開,今夜她本是要用闫慧雲給自己鋪路,誰知竟要将自己搭進去了,她雖沒約魏知衍暗中私會,可殿內的人不會信,日後即便能同魏知衍退親,那幾個高門也絕不會接納她這個壞了名聲的公主。
平常女子名聲易壞,公主的名聲便不易壞了嗎?
殿內一時寂靜得可怕,裴蓉渾身血液涼透,不知如何解開這局面,便見晟王裴霖起身來到階下,恭敬行禮後,道:“今日是皇祖母的壽誕,實在不宜将事情鬧大,還請皇兄看在蓉兒年幼不知事的份上,私下處置罷。”
晟王裴霖是裴蓉一母同胞的哥哥,他開口求情,裴蓉心中瞬間安定幾分,快速思考該如何将自己摘出來。
裴靳沉吟片刻,對殿中衆人道:“散了吧。”
戚嶼柔舒了一口氣,知道今夜算是平安度過去了,走到殿門時她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見魏國公一家跪在階下,裴蓉也跪在了晟王身側,裴靳穩坐高臺。
她心中只覺發寒,頭一次見識了裴靳的手段,他還說這皇宮吃人……
這皇宮若是吃人,裴靳就是裏面最兇殘的一只猛獸。
今天的經歷實在讓人身心俱疲,戚嶼柔只想快快回家,鑽進自己的被窩裏好好睡一覺,深恨自己沒生一雙翅膀,能眨眼就飛出這宮牆。
出了最後一道宮門,戚嶼柔想去安慰闫慧雲幾句,看見她正同陶國公夫人作別,便在不遠處等着,等陶國公夫人走了,才上去拉住闫慧雲冰冷的手,低聲問:“你怎麽樣?”
闫慧雲如今只覺後怕,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紅得厲害,人也有些顫抖,她抱着戚嶼柔,聲音帶着哭腔:“小禾,你不知我看到魏知衍那副模樣有多害怕,若是我喝了那酒,被引去同他見了面,還不知要怎樣……”
魏知衍被押進殿內時衣衫不整,面紅耳赤地扭動,闫慧雲一個姑娘家,只是想一想中計後的遭遇,便吓得哭個不住。
戚嶼柔抱着她正在安慰,忽聽一男聲響起:“戚小姐,我有幾句話想和闫小姐說。”
戚嶼柔擡頭,見來人竟是陶明湛,心中覺得奇怪,闫慧雲也別過身去拭淚,悶聲道:“這樣晚了,你什麽話要同我說?”
戚嶼柔想退遠些,誰知闫慧雲拉着不肯松手,那陶明湛見此,便只得開口道:“今日讓你受驚,是因我的緣故,又是我無能,沒有早些發現,日後一定不再讓你涉險了。”
“什麽以後?沒有以後了,慧雲粗質陋姿,實不堪同世子相配,明日便叫父親前往退親。”闫家提過退親的,是陶國公府不肯,今夜闫慧雲險些丢了命,心中早拿定主意要退親,說什麽也不肯再因陶明湛擔驚受怕了。
陶明湛倒是謙謙公子,聽了這話也不惱怒,柔聲安撫了幾句,闫慧雲卻只一味不應。
戚嶼柔道:“陶世子,今夜慧雲實在是受了驚吓,先讓她平靜平靜,別的事日後再說罷。”
陶明湛竟退後兩步,對戚嶼柔行了個大禮,很是感激道:“今日多虧戚小姐相救,在此多謝了。”
未等戚嶼柔說話,闫慧雲已将她拉走了,氣惱道:“你算是我什麽人,怎麽輪得到你來謝!”
戚嶼柔又安撫了闫慧雲幾句,将人送走了,正要回馬車那邊尋趙氏,一轉頭竟見承喜站在身後。
“柔姑娘,主子請您過去,戚夫人那裏奴才已經告知過了。”承喜笑容和善。
戚嶼柔只得上了小轎,任由這小轎又将她擡回了宮裏,走了頗長一段路,小轎落下,轎簾被方才救她那位嬷嬷掀開,戚嶼柔被扶了出來。
嚴嬷嬷道:“姑娘方才落水,先沐浴暖和暖和身子。”
戚嶼柔入了那偏殿,見屏風之後便是浴桶,又有兩個年輕宮女來服侍她更衣,雖不想在這裏脫衣沐浴,可此時只怕春華殿內的事情尚未了結,裴靳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她方才落水後頭發只匆匆絞幹,裏面還濕乎乎的,已經有些頭疼了,只得聽了擺布。
身體被溫熱的水所包裹,身上的緊繃和疲憊才稍稍緩解幾分,精神略好些,戚嶼柔便打量起這間偏殿,見裏面擺放的都是沐浴時的用品,又看自己此時正用着的這個浴桶,心中忽覺得尴尬非常。
裴靳平日應該就在這偏殿內沐浴,這浴桶只怕也是他常用的。
戚嶼柔覺得那浴桶上面似長了刺一般,讓她坐立難安。
雖說兩人更親密的時候也有,裴靳也曾抱她共浴,可共用一個浴桶似乎是別樣的親密行為。
她覺得自從被裴靳帶到那別院,她便徹底失去了自由,不是吃什麽穿什麽的自由,而是她再不能聽自己的安排,她可以有想做的事,可那需要裴靳允許。
一個帝王大抵喜歡的便是掌控一切、擁有一切的快意。
“奴婢扶姑娘起身穿衣。”一宮婢道。
戚嶼柔順從被扶着站了起來,瑩白的身子如同潔白無瑕的羊脂玉,叫殿內兩個宮婢忍不住偷瞧了兩眼。
除了宮婢,這承乾殿還是頭一次進了女子,又是這樣一位尤物,怎不讓人遐想帝王的心思?
戚嶼柔一襲素白的寝衣,被扶着去了承乾殿,宮婢道:“陛下尚未回來,讓姑娘在此處先休息。”
戚嶼柔被扶着躺上那寬闊龍床,宮婢出去後,她才坐起身來,一時覺得百爪撓心,不知即将要面對的是什麽情形,也不知裴靳是否心中還氣惱她,更不知裴靳會不會逼問她何時知曉了他的身份,她又該怎麽應答?
千頭萬緒的事,戚嶼柔想來想去,心中愈發的不安。
殿內只點了一盞宮燈,床畔并無燈燭照着,戚嶼柔今晨起的早,又經了一天駭人動魄的事,已是身心俱疲,聞着那龍涎香的味道,竟不知不覺睡着了。
處理完春華殿那邊的事,夜已深了,裴靳回到承乾殿,門口守着的宮婢恭敬開門,他邁進了殿內。
他耳力頗佳,入內便聞屏風後輕淺綿長的呼吸聲,也不着急過去,先坐在那羅漢床上飲了半盞茶,才步入屏風後。
戚嶼柔睡得沉,如雲的烏發堆在軟枕上,細白的手指捏着明黃錦被的一角,很是乖巧,殿內本燃着龍涎,她身上卻特有一股蜜香,甜甜的卻不膩人,為這冷硬的寝宮添了幾分旖旎春意。
承乾殿是裴靳安寝之所,于他來講頗為私密,除了兩個灑掃的宮人不許別人入內,往日他從未想過竟會讓人睡在他那張龍床上,今日戚嶼柔躺在上面,卻并不令他難受,甚至覺得日後她入宮,留宿承乾殿裏,同她說說話,與她尋尋歡,也是紅袖添香的美事。
他如此想着,龍床上那少女便睜開了朦胧茫然的杏眼,她看他一眼,又閉上,然後又睜開,眼中閃過一抹慌亂之色,人已慌忙坐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