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報複 錦被之下,她的腳柔軟小巧
第16章 報複 錦被之下,她的腳柔軟小巧。……
裴靳在榻邊坐下,伸手探了探榻上人的額頭,又見她一張臉透着不正常的粉紅,額發濡濕,人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似覺得他的手清涼,昏睡中的嬌兒竟主動湊了湊,将整張臉都貼在了他的掌心裏。
戚嶼柔從未主動靠近過裴靳,此時雖是昏睡之中,這樣的行為也讓人生出旖旎情絲來。
裴靳脫了外袍躺下,将戚嶼柔拉進懷中,鼻尖聞到她身上特有的香,親了親她的發,低聲道:“柔兒妹妹莫怕,往後這宅院不會再讓歹人進來。”
他知道那兩個黑衣人是馮太後派來的,他說的歹人便是馮太後。
六歲時,他得了一只貓兒,并不是什麽名貴的品種,是他在皇宮牆縫裏救出來的,那貓兒瘦瘦的,膽子小小的,看見了生人便渾身顫抖得厲害,可憐得緊。
他将自己不多的吃食分給那小貓兒,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團團,同它常常在無人的冷宮裏追逐玩耍,将那團團當成自己的小夥伴,時日久了,那小貓兒也認他做主人。
只是後來一日團團病了,上吐下瀉還吃不進東西,裴靳被先帝和馮太後所厭棄,飯食都時常是馊臭的。
大兆的嫡長子,就因被相士斷言是禍胎,要刑克六親,就被扔在角落裏自生自滅,便是宮中的奴才都能随意欺辱他,這事說了誰能信?
可偏偏是裴靳親身經歷過了的。
那時他自己病了尚沒有藥吃,他的貓就更不可能有藥吃,可團團的情形越來越不好,他只能抱着那瘦弱的小貓兒到處去求,求宮婢求內監,求他們給團團弄些藥吃,可換來的只是一頓嘲笑欺辱罷了。
最後他實在沒法子,雖知馮太後厭惡他,卻也只能抱着團團去馮太後寝宮,想求那位生下他的貴人開開恩,救救他的團團。
可宮婢內監不許他進,他只能跪在宮外求,不停磕頭,不停求告,他不知磕了多少個頭,不知說了多少求告的話,沒見到馮太後,大雨卻傾盆而下。
懷中團團的身體越來越冷,他從貓兒淺藍色的眸子裏看到自己的模樣,狼狽、無助,像是個無父無母的乞兒。
團團終于涼透了,漸漸開始僵硬,他擡頭看向漫天的雨幕,無邊無際的黑暗,不知自己為什麽要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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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歲到六歲,他一次次迷茫,一次次絕望,可總算還有崔嬷嬷關懷他,雖然崔嬷嬷人老了不中用,給他縫補衣服總是忘了将針取下來,去要來的飯食總是馊臭的,可崔嬷嬷對他很好的,會給他講驢唇不對馬嘴的故事,會在他生病時抱着他,用粗糙的大掌撫摸他的頭,說:“琛兒最乖,琛兒睡吧,醒了病便好了。”
但是在這個雨夜,他偏又較上了勁,想看看那位生了他的貴人,到底會不會見他。
他抱着團團僵硬冰冷的身體,倔強跪在那冰冷的磚石上,等着馮太後見他。
從天黑到天亮,那雨水将他從裏到外淋透,他冷得渾身打顫,可依舊倔強跪着不肯走。
宮婢內監從他身旁路過,卻仿佛沒看見他一般。
這座皇宮無視他的存在,無視他的痛苦,無視他的可憐。
馮太後終于出來,盛裝華服,宮婢內監打着儀仗,她抱着他的弟弟裴肇,一個三歲的粉團子,穿金戴玉,花團錦簇,同他身上補了又補的乞丐衫天差地別。
馮太後路過時,他擡頭,女人美麗的眸中是濃濃的厭恨,她對懷中的裴肇道:“好肇兒,離那髒東西遠些。”
自此裴靳徹底冷了心腸,再不踏足馮太後寝宮,只與崔嬷嬷相依為命。
後來崔嬷嬷也死了,他心中最後的人性也幾盡泯滅,他決心要爬上那衆人仰望的位置,鬼蜮伎倆,心機手段,做一個玩弄別人命運的貴人。
懷中戚嶼柔動了動,錦被之下,她的腳柔軟小巧,兩人的裸足相抵,竟生出幾分纏綿親昵之意。
如今他又有了一只“貍奴”,彌補他心底那片荒蕪,自然要護得好好的,養得好好的。
天快亮時,戚嶼柔終于退了熱,只是人尚未清醒,昏迷之時夢呓幾聲,也都是“娘親”、“小妍”、“哥哥”、“欺負人”之類的胡話,又發音不清,裴靳也未放在心上,只是那聲“哥哥”卻叫得他心裏發癢,軟糯糯、嬌滴滴的一聲,再冷酷的人也要軟上三分。
他雖知那聲“哥哥”不是叫他的,但既是對着他叫的,他聽一耳朵總是沒什麽。
他早晚會讓她心甘情願叫他哥哥。
因要回宮上早朝,裴靳天未亮便起了,芳晴伺候他更衣後,低聲請示昨夜潛入的兩個黑衣人該如何處置。
“是宮中的侍衛嗎?”
芳晴按住心中的驚訝,道:“是,身上還帶着……慈安宮的腰牌。”
“交給承喜,我帶回去有用。”說完,裴靳又轉頭看了看床榻方向,道,“一會兒再讓人去請孟岐過來,太醫院那邊我已讓人給他請了長假,治好她之前,孟岐都不必去太醫院了。”
今日的紫宸殿,皇帝少了平日的溫煦,威壓沉沉,讓人直不起脊背來。
衆人正在議事,忽有慈安宮的內監急急尋來,說是有人在慈安宮內,當着太後娘娘的面自戕了,太後娘娘被吓暈了。
文武百官聞此消息皆震驚不已,皇帝也很是焦急,忙散了朝往慈安宮去了。
到達慈安宮時,那太醫院的當值太醫也來了,診了脈,開了藥,又叮囑服侍宮女注意事項,便退出了寝殿。
裴靳坐在馮太後床邊,神色淡淡,片刻之後,馮太後悠悠轉醒。
她睜眼看見裴靳,正要怒斥那內監大不敬沖撞了她,轉念卻又閉了嘴,只道:“你來了。”
“母後病了,兒臣自然要來瞧瞧。”他道,眸中并無關心之色,反而笑道,“母親也是的,那麽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內監,是不堪用的,若用了便是個死棋了,該在重要的時候啓用才是。”
“你……你都知道了!?”馮太後驚訝出聲。
明祿是在她面前自戕的,滾燙的鮮血噴濺在她的裙擺之上,吓得她當場驚厥。
“是我讓明祿來找母後的呀。”裴靳眼中生出一抹冷笑,他替馮太後掖了掖被角,聲音退去了最後一絲溫度,“母後派去查兒臣的兩個侍衛,我也給母後送回來了,只是昨夜他們傷了喉嚨和手,日後只怕是說不了話,做不來差事了。”
馮太後悔恨交加,她忍着驚懼想去握裴靳的手,卻被他躲開,只得強詞奪理道:“我這都是為你好,那狐媚子将你勾得日日出宮尋她,長此下去怎麽是好!你是皇帝!你要為了皇家的顏面着想!”
“兒臣的事,母後日後還是莫要管了才是。”裴靳鳳目微斂,唇角帶笑。
馮太後自然又想起了崔嬷嬷和舒桐,心中頓時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面上血色退盡,唇瓣顫抖:“我當時……我都是……”
“母後是慶元王府嫡女,身份尊貴,視人命為草芥,可崔嬷嬷陪了兒臣整整八年,她年老昏花,用自己的舊棉衣給我改新衣,上面總帶着忘摘下來的針,可那已經是兒臣唯一能禦寒的衣物了。”裴靳說話時,眉眼平靜似湖水,“說句不好聽的話,兒臣覺得她比您更像一位母親。”
面對這樣的裴靳,馮太後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的先帝,他甚至比先帝更加的冷酷,他們父子都棄她如蔽履,讓她如何不恨,她忽然暴起,指着裴靳鼻尖怒罵:“別總拿崔嬷嬷和舒桐堵我的嘴,你和他一樣!都是沒良心的種子!他獨寵那賤人,你又在外面養了狐媚子,她到底是哪家的女兒?是不是那見不得人的賤籍女子!”
裴靳閉了閉眼,忽然覺得十分無趣,他起身理了理衣袖,道:“稻積城傳回消息,馮紹安行軍途中克扣軍饷,士兵激憤,才到稻積城,他便被幾個士兵打暈綁走了,如今已被送給了夷狄首領浉陀晟,浉陀晟要十萬兩白銀才肯放人,母後若有精力,不如多想想怎麽救回小馮世子才是。”
“什麽?”馮太後乍聽此言,只覺人都要坐不住,她厲聲道,“紹安他是你舅舅的獨子,無論如何都要将他救回來才行!不就是十萬兩,給他們便是!”
“父皇多年來大興土木,國庫實在空虛,一時間湊不出十萬兩白銀,不知浉陀晟那裏會不會等。”
馮太後一下子急火攻心,人已歪在榻上,口中還說着:“救他……”
裴靳将太醫叫進來,道:“太後娘娘的病你要好好調治,不管什麽名貴的藥,宮中有的還是沒有的,盡管用,千萬要将人治好了才是。”
那太醫唯唯應諾,又是一番診脈開藥,慈安宮裏的人忙活得倒仰。
晚些時候,馮太後終于醒過來,叫來童永福詢問馮紹安的消息。
童永福面色如土,道:“稻積城的消息已經傳開了,馮世子确實被手下的士兵綁了,如今落在夷狄首領浉陀晟手中,那邊說若是十日之內不送十萬兩白銀過去,便要将馮世子的頭……砍下來丢在稻積城門口。”
馮太後閉了閉眼,蒼白着臉色強撐一口氣:“慶元王府可有傳什麽話過來?”
“寶瓊小姐兩個時辰前來見您,可您昏睡着,她便先回王府了,至今還沒有什麽話,想來是王府那邊也亂成一團了。”童永福雖這樣寬慰馮太後,心中對馮寶瓊卻十分不滿,她住在這慈安宮有一段日子了,馮太後對她簡直是千嬌百寵,如今太後急病,她說走便走,哪怕等半日,待馮太後醒了再走呢?
馮太後渾身沉重,頭痛欲裂,道:“你派個可信的人去慶元王府,問問那邊怎麽說?”
“娘娘……”童永福跪下重重磕了個頭,“皇上今日所為,已是給娘娘留了體面,窺探皇上私隐,還派人打探皇上行蹤,這可是死罪啊!如今事情暴露,皇上似也沒有追究的意思,娘娘何苦還要派人去慶元王府,且看看情形再說罷!”
馮太後身子抖了抖,摔回到被褥之上,她氣喘良久,才總算松了口:“罷了,再等等。”
此時別院內的戚嶼柔也終于清醒,芳晴服侍她喝了湯藥,孟岐又來把了脈,說是已退了熱,只再用幾服安神鎮定的藥,便無大礙了。
芳晴送孟岐出來,低聲詢問:“主子看重姑娘,若是回來,定會問姑娘病情,還請院正據實相告。”
“确實無礙,只是這位姑娘身底子弱,便病去如抽絲……”孟岐欲言又止。
“院正但說無妨。”
“此次受驚倒沒有太大的影響,只是這位姑娘心思郁結,雖暫時看着沒什麽,只恐長久下去,要坐病的,那時可就徹底傷了根本。”
晚間裴靳回來,果然問戚嶼柔病情,芳晴便将孟岐的話一一說給他聽,裴靳神色微動,卻未說什麽便上了樓去。
轉頭芳晴看見承喜,見素來笑面相迎的人哭喪着一張臉,不免驚訝:“你這是怎麽了?”
承喜動動唇,拉着芳晴往旁邊挪了挪,才壓低聲音道:“主子今日心情極差,一個小太監奉的茶涼了,便被罵了一頓,打發到舊書庫吃灰去了,我也挨了好一頓責備,還有一頓板子記在賬上欠着呢。”
好在明祿救治後還是留了一口氣,承喜得了裴靳的準許,将人暗中送出宮去,也算是保住了一條賤命。
裴靳平日随和,即便宮人有錯處,也不會重罰的。
芳晴本是想對戚嶼柔好,希望主子聽了這話能多關懷些,如今卻有些忐忑,只恐因他今日心情不佳,遷怒在戚嶼柔身上,一時後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