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桂花 “小柔兒幫我擦擦
第10章 桂花 “小柔兒幫我擦擦。”
裴靳離開之後,戚嶼柔忍了一會兒,實在被熏得頭暈,不得不去洗了臉,這次沒再塗面脂,她昨夜被折騰狠了,又演了一場戲,此時只覺格外疲憊,回榻上又睡了一覺,醒來才好。
中午用過午膳,她同芳晴在園中略走了一會兒,便又去綠蕉苑看書。
綠蕉苑清幽,戚嶼柔又在見霜齋的書架上找到一本講真趣園的古籍,竟是前朝造園大家元澄所著,古籍中将真趣園的格局、亭臺、花卉綠植、鋪地、造石頭布景、天花、匾額詳細介紹,還配了手繪的圖樣。
真趣園是三百年前興建起的一座園林,後因一場大火,真趣園只剩黑黑焦土,但從當時流傳下來的詩句辭賦之中,依舊能窺見當時它的精致和清絕。
戚嶼柔曾讓哥哥幫忙尋和真趣園有關的書籍,可惜都是贊美之辭賦,後來闫鳴璋尋到了半片殘本,講得雖細致,可又戛然而止,讓她好生惋惜,誰知如今竟在這裏被她找到了這本古籍,心中一時歡喜極了。
她拿着那本古籍,小心翻看起來,越看越覺得精妙,長長的羽睫輕輕顫動,仿佛人已置身真趣園中,游園覽水,徹底癡迷進去,竟不知日已西墜。
芳晴進門時,見少女跪坐在矮榻之上,安靜恬淡,心思都在她面前的書冊上。
她人走過去,戚嶼柔依舊沒察覺,看得入神。
自從戚嶼柔來到這宅子,對什麽都是淡淡的,今日見了這冊書,人卻變了個樣,不再是那柔柔弱弱的溫順模樣,整個人仿佛有了靈氣,這認真的樣子,竟比平日更添幾分生氣來。
芳晴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姑娘,天色暗了,奴婢來掌燈。”
戚嶼柔終于發現屋內多了個人,她似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摸了摸脖子,軟聲解釋道:“我從小就喜歡看這些奇怪的書,讓姑姑笑話了。”
她下意識的小動作,自然又柔美,渾身都透着一股嬌憨可愛,比平日端莊坐着時動人千倍萬倍。
芳晴一直知道這位柔姑娘是容貌出挑的美人,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麽,眼下在這見霜齋裏,她才見到戚嶼柔的另一副模樣,不免心中贊嘆,可又生出一種怪異之感……
明明有這樣的一面,可主子來時她偏偏木頭一般,這其中的緣故……或許是她太過拘謹,所以在主子面前不敢展露此态,倒也說得過去。
按照主子如今對她的在意程度,她若能在主子面前多笑笑,展露自己平日的嬌憨,主子只怕更要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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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晴倒是想點一點戚嶼柔,可又知那樣做實在僭越,只得按下了這個心思。
書齋內點了燈,芳晴道:“姑娘可是還要看一會兒?”
戚嶼柔正看到興起處,此時如何能撂下,雖有些不好意思,還是“嗯”了一聲。
“那奴婢将晚膳拿來,姑娘便在這書齋內吃吧。”芳晴和善笑笑,正要出門。
戚嶼柔又叫住她,遲疑片刻才問:“二爺今日回來嗎?”
“沒說要回來,若回來了,姑娘再回立雪樓也無礙的。”
戚嶼柔心中還是有些不安,但又覺得裴靳不會這樣閑,晚上大抵是不過來了,便又将雜念都丢開去,吃了幾口東西,便又沉進了真趣園的景致中去。
往年京城春日多雨,今年卻沒下幾場,偏今夜起了風,書齋外的芭蕉翠竹被吹得搖擺不定,片刻之後便下起雨來。
雨滴落在芭蕉葉上,發出“噼噼啪啪”的悶響,戚嶼柔被驚醒,擡眼見齋內空蕩,窗外聲聲切切,不免又想起自己此時的處境,一時間,心底生出幾分寂寥之意。
她有些想家了。
伸手推開窗,又見一園的婆娑疏影。
在家中時,母親常常叮囑她不要貪涼,父親常教導她要知書識禮,哥哥是最縱容她的,常帶着她偷偷出門,還說反正要嫁的是闫鳴璋,闫家哥兒從小就縱着她,過門之後自不會讓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戚嶼柔越想越覺得胸中苦悶難受,臨窗呆坐,任由那風将雨水帶進窗內,沾濕了她的衣裙。
忽然,幽徑深處傳來別的聲響,像是雨水滴落傘面的聲音,聲音比滴落在芭蕉葉上清脆,那聲音越來越近,一個人終于從芭蕉翠竹中走了出來。
深邃俊美的五官,白淨面皮,頭戴玉冠,箭袖暗紋白錦袍,腰束玉帶,足蹬皂靴。
戚嶼柔忽然……想要再孤獨一會兒。
裴靳今日本沒準備來別院,誰知見外面下了雨,心緒不佳才來了。
戚嶼柔坐在矮榻上,那扇推開的檻窗打通了書齋和庭院,她似古畫中的美人兒,被雨霧蒙上一層朦胧之色。
裴靳走至窗畔,微微傾斜手中的雨傘,遮住那往窗內鑽的風雨,溫聲笑問:“小柔兒發什麽呆,衣服都被雨淋濕了。”
戚嶼柔昨夜才哭過,雖然裴靳暫時信了她的話,但這兩日她自然要格外小心些,免得再引他起疑。
于是柔聲應話道:“我聽外面下雨,敞開窗見景色不錯,一時間看得有些出神。”
見霜齋內燈火通明,亮光從四面檻窗透出來,照亮了半園子的芭蕉。
确實有種清幽蔥茏之感。
裴靳繞過窗,進了屋內,帶進一片潮濕的水汽。
戚嶼柔垂眸下榻,将手中的帕子遞過去,裴靳卻不接,他在榻沿兒坐下,拉着戚嶼柔來到他面前,溫聲哄道:“小柔兒幫我擦擦。”
裴靳雖打了傘,可從立雪樓到見霜齋并不近,那雨裏又夾雜着風,身上難免沾了幾滴雨水。
戚嶼柔是經過一番掙紮才遞上了自己的帕子,如今裴靳卻又要她給擦,真是有些得寸進尺。
可她又沒辦法,再拖延,只怕裴靳不悅,只得捏着絹帕的一角,輕輕沾了沾他衣袖上的水漬。
早上塗的桂花味面脂早已洗去,今日戚嶼柔沒再上妝,她也沒有熏香的習慣,所以身上只帶着一股清新桃蜜的香氣,随着她的動作似有似無在他鼻尖晃蕩。
他握住戚嶼柔的手腕,将纖細玲珑的身子拉近,把臉埋進她的懷中,于是那股蜜香便愈發的濃郁起來,讓他的頭疼減輕不少。
裴靳蜂腰猿臂,雖坐着,侵略壓迫之意卻絲毫不減,那臉偏正好埋在戚嶼柔的雪山之上,灼熱的呼吸穿透薄薄的衣料,讓她覺得異常難堪。
“二爺……”她終是忍不住開口,希望這位天子稍稍有些風度,哪怕裝一裝也好,至少能讓她松口氣。
半晌,裴靳擡起頭來,拉着戚嶼柔坐在他膝上,伸手拿起了她才看的那本古籍。
見霜齋裴靳雖不常來,但裏面的書都是從皇宮書庫選來的,許多都是孤本。
“小柔兒喜歡看地方志,還喜歡看講園林建築的雜書?”裴靳微微挑眉,他覺得像戚嶼柔這樣溫馴的姑娘,應該喜歡看些話本、詩集的。
戚嶼柔垂着眼,恭順回道:“只是忽然翻開,裏面又有圖,所以覺得有意思。”
“芳晴說你在這裏看了一下午,想來是真喜歡,我那裏還有幾本元澄的孤本,明日讓承喜給你送過來。”他語氣随意,鳳目卻關注着戚嶼柔的反應。
她明顯有些驚喜,只不過着驚喜很快便被壓下去,只柔聲道:“如果不麻煩的話……”
大兆女子皆以賢惠為美德,戚嶼柔分明很喜歡元澄的書,卻又努力表現出平淡客氣,倒是也符合時下對女子的期待。
裴靳不是迂腐的人,也不覺得賢惠是一種美德。
有心想讓戚嶼柔改掉這口是心非的毛病,卻也不急,畢竟一個小女兒的心思能有多難猜呢?他多觀察便是了。
裴靳既然來了,戚嶼柔自然不能繼續沉浸書中,趁着外面的雨勢減小,兩人便往立雪樓走。
才出門時因屋內亮着燈,戚嶼柔勉強還能看清路,等走進小徑裏,月亮又被烏雲遮蓋,她便什麽都看不到了,只能深一腳淺一腳被裴靳拉着往回走,好在白天來的時候,她特意記了路,這才沒像昨夜那般摔倒。
出了綠蕉苑,便是那片人工湖,楊柳堤上的石燈都已亮起,戚嶼柔終于能看見了。
雨滴落在油紙傘上,聲音細細密密,不遠處又是草樹湖面,雨滴落在上面便是另外的脆響悶聲,竟讓人內心平靜下來。
“小柔兒除了喜歡看書,還喜歡什麽?”裴靳忽然開口問。
這話他曾經問過,戚嶼柔說偶爾練字畫畫,如今便依舊這樣回了。
裴靳便沒再說話,只道:“我最近有些忙,等得了空,帶小柔兒出府游玩。”
戚嶼柔以前每天都想跟着哥哥出門,現在卻不想出門了,她如今這樣見不得光的身份,失了貞潔和臉面,實在見不得人了,若是遇上了相熟的小姐妹,她該怎麽解釋?
即便裴靳稍稍施些威壓,便能讓人閉嘴緘默,可那也不過是嘴上不說罷了,心底會怎麽想她?
戚嶼柔一想到此處,便怄得難受,只得小聲道:“二爺的正事要緊,嶼柔并未覺得憋悶。”
回去之後,戚嶼柔去沐浴,這次她沒有再磨磨蹭蹭,沐浴後她看着小幾上那描金粉盒,有些糾結,她既怕抹了這面脂讓裴靳生惱,又恐不抹不能讓他敗興,片刻之後,她用指甲輕輕挑出有些,混了另一種面脂調和,才塗在臉上。
雖然味道輕了不少,可桂花的甜膩味道依舊明顯。
戚嶼柔回房,見裴靳正坐在羅漢榻上看書。
“小柔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