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對弈 “夜深,安歇吧
第8章 對弈 “夜深,安歇吧。”
“小柔兒過來。”
戚嶼柔身子微微顫了顫,順從起身走了過去,于是被他拉着坐在了腿上。
那股極有侵略意味的龍涎香再次将她籠住。
一只微涼的手攫住她的下颚,迫她仰頭,他才飲了敬亭綠雪,那股清冷茶香便占領了戚嶼柔的喉舌。
她似一只柔順沒脾氣的小羔羊,任由他施為。
那淺綠灑金的柔軟裙擺鋪在他膝上,添了些許旖旎缱绻之意,他的手來解她腰上的絲縧,戚嶼柔心中大駭,生怕他一時興起要在這裏做,雙手忙按住絲縧扣結,急道:“別在這。”
她實在是急了,聲音都帶着顫音兒,又想到若在這裏,還不如死了好,于是揪着絲縧不肯松手。
那樣子就似一只受了驚吓的紅眼兒兔子。
裴靳忍不住笑了起來,心間的郁氣稍散了些,卻又對戚嶼柔生了逗弄之意,他的手并未拿開,只問:“為什麽不能在這兒?”
見霜齋四面都是檻窗,雖說觀景好,可卻不隔音,戚嶼柔雖知沒人敢來聽裴靳的床笫之事,可她還要臉呢,這和在曠野有什麽區別啊!
見懷中的人兒紅了臉,幾次欲言又止,裴靳怕将人逗弄哭了,才松開那截柔軟的絲縧。
之後他未再有動作,只是抱着戚嶼柔靜坐。
馮太後被先帝冷落後,想方設法去争寵,送補身酒、下迷情香,堂堂一國之母盡做些有失身份的事,先帝卻更加厭棄嫌惡她。
本是帝王心冷,馮太後卻将這一切怪罪于裴靳,對他愈發冷落,照顧他的崔嬷嬷年歲大了,人也糊裏糊塗的,但好在還算盡心,雖讓裴靳吃了不少苦,但總算是護着他平安長到了八歲。
這年,大兆境內起了疫病,四歲的裴肇染了疫,雖精心調治,還是沒能保住命,馮太後傷心得好幾日下不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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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先帝已貪戀金丹秘藥,又好酒色,身子早已虧空,儲君卻未立,當時的蔣貴妃、如今的蔣貴太妃膝下有兩子,都極得先帝喜愛,馮太後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不情不願将目光放在了裴靳身上。
可裴靳對馮太後一直極冷淡,只對崔嬷嬷有些好臉色,馮太後聽了身邊親信趙嬷嬷的撺掇,讓人将崔嬷嬷推進井中,又僞裝成失足的模樣。
等人撈出來時,屍身已被水泡了好幾日,漲得老大,若不是裴靳認得崔嬷嬷的衣服,簡直看不出這是陪了他八年的老人家。
舒桐便是崔嬷嬷死後來他身邊的,是一個比他大五歲的宮女,也是馮太後最後悔的一步棋……
舒桐之事後,裴靳再不能完全信任誰了。
今日他又在馮太後面前提起當年之事,不過是為了局勢,為了讓她別再催着選秀罷了。
其實這麽多年,裴靳早已從那些事裏脫身出來,至于馮太後會不會因他舊事重提而夜不能寐,他并不在意。
懷中的嬌兒動了動,拉回了裴靳沉抑的思緒,他扶着戚嶼柔起身,道:“夜深了,回罷。”
兩人出了見霜齋,見外面明月當空,芭蕉翠竹叢中是一條小徑,裴靳來握牽她的手,率先邁了上去。
戚嶼柔夜間一向看不清東西,起初外面有月光還好,等走進林中便只能看到朦胧的黑影子,深一腳淺一腳被他拉着,一時不慎腳下踩空就要跌倒。
驚呼尚未出口,她便被裴靳攔腰抱了起來。
“怎麽這樣不當心。”他聲音低沉,在這靜谧的竹林裏竟多了幾分魅惑之意。
“方才沒看清,二爺放我下……”
“走罷。”裴靳并未讓戚嶼柔将話說完,抱着她大步出了綠蕉苑,不過一會兒,便回到了立雪樓。
方才兩人才吃過炙鹿肉,身上多少沾了些煙熏氣味,裴靳正要抱着她去樓後的浴池沐浴,戚嶼柔已急急道:“我頭發上也沾了味道,要用皂角好好洗一洗的……”
裴靳自然也不喜那煙味,便由着她去耳室的浴房讓婢女服侍沐浴。
直到人泡在浴桶裏,戚嶼柔才算是松了一口氣,那夜浴池的遭遇實在不堪,她可不想再經歷一回,裴靳做起那事兒來像是有瘾,将她按在池壁上沒完沒了,她偏覺得那事兒又髒又惡心,實在是難捱的緊,便是實在躲不過去,在卧房內做他總歸沒那麽多花樣,自己也少遭些罪。
那邊裴靳早已洗完回房了,這邊戚嶼柔還在磨磨蹭蹭,一會兒說頭發上還有煙味,要再洗一遍,一會兒說覺得水有點涼,要加熱水,一會兒又說口渴想喝茶。
竹桃和纖雲兩個婢女被她折騰得夠嗆,末了還是芳晴來了,她看着已被泡得發亮的戚嶼柔,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柔聲勸道:“夜深了,姑娘再洗下去要着涼的。”
戚嶼柔猜想應是裴靳沒耐心了,今夜到底是躲不過去的,只得認命出來擦身穿衣,因不過幾步的距離,便只在寝衣之外罩了那件天水碧的夾棉披風,烏發沉沉,恍然一看簡直就是天上仙女。
她磨磨蹭蹭上了二樓,看着昏黃燈光從卧房門下縫隙透出,掐了掐手心,終是推開了房門。
男人已換了一身鉛白的軟綢寝衣,盤腿坐在羅漢榻上,聽見門響也未擡頭,依舊盯着他面前的棋局,只道:“小柔兒過來。”
戚嶼柔走過去,見他面前擺着一副殘局,這殘局她也曾研究過,并沒有想出解法來。
裴靳将上面的棋子收起,将裝着白子的棋盒推至戚嶼柔面前,擡眼看她,問:“小柔兒可會下棋?”
只要不去床上,別說陪他下棋,就是讓她把棋子吃了,她也願意。
“會一些,并不精通。”
“坐下陪我下一局。”裴靳來了興致,準備考校考校戚嶼柔的棋藝。
戚嶼柔有一陣癡迷下棋,幾乎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可惜她在棋藝一道沒有天賦,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可平日對弈也算夠用。
方才那局殘棋刁鑽,由此可知,裴靳的棋技必然不差,戚嶼柔若想多拖延些時間,自然要使出全力,讓他嘗到對弈厮殺的樂趣才行,否則便是沒意思,只怕一局便要歇了。
“小柔兒先走。”裴靳很有風度讓了一步。
戚嶼柔自然不會客氣,她指尖捏着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盤右上角。
裴靳很快便走了一步,她便又跟一步。
兩人一起手便咬得極死,與戚嶼柔馴順的性格不同,她的棋路頗有攻擊性,不在乎全局的利益,只逮住一角厮殺。
裴靳平時棋路攻守兼備,擅長布局,只是贏得太快未免無趣,他便由着戚嶼柔進攻,她攻哪裏,他便守哪裏。
春夜風大,窗外都是嘯嘯之音,房內的兩人卻殺得難舍難分。
裴靳本還故意讓了戚嶼柔幾次,誰知後來竟險些中了她的算計,于是也認真起來。
最後雖是裴靳贏了,可贏得并不輕松。
“二爺棋藝無雙,是嶼柔輸了。”她手心潮濕,垂眸認輸。
“小柔兒棋藝亦好,”他握住戚嶼柔的手,用醇厚溫和的嗓音贊道,“讓我覺得驚喜。”
這話一出,戚嶼柔如被一桶冷水兜頭澆下,連骨頭都是冷的——她為了拖延時間,使出渾身解數在棋盤上拼殺,卻忘了這樣的行為反會激起裴靳的興趣。
她該無趣的如同一塊爛木頭,讓裴靳生不出一點興趣,甚至厭惡才好呢。
他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臉,眼神暗得吓人。
“夜深,安歇吧。”
戚嶼柔懸着的心徹底死了,任由他拉着上了床榻。
屋內的燈都被熄滅,帳內龍涎香的氣味愈發濃郁,他伸手來解她的寝衣綢帶,指尖似有似無觸碰到了寝衣之下的肌膚,帶起一陣酥麻顫栗之感。
“小柔兒。”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似醇厚的春茶,乍然聽聞只覺得沁人肺腑,似一個溫和仁厚的君子,可戚嶼柔并不會這樣想。
裴靳若是一個君子,就不會什麽都不問,就将她囚在這見不得人的地方,他若是個君子,就應該先問問她有沒有婚約,知道她有婚約後,就應該打消這個想法,而不是把她變成供他享樂的玩物。
退一萬步講,即便她沒有定親,裴靳也不應該這樣毀了一個清白姑娘的一輩子。
他的溫和,是給兇惡殘忍披上的美麗外衣,不過是用來麻痹她的毒藥罷了。
床榻不大,戚嶼柔沒有後退藏身的可能,天地雖大,可天下是他的,戚嶼柔依舊無立錐之地。
她的腰肢被他的大掌握住,那顆懸了半宿的心,終于徹徹底底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