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過來 “缺德鬼
第7章 過來 “缺德鬼。”
戚嶼柔要看書,芳晴自然順着她,讓竹桃在外聽候吩咐,自己則回去準備茶水點心。
戚嶼柔坐在矮榻上,勉強維持的堅強到底崩塌了,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姑娘,父母和兄長對她都十分嬌慣,沒受過苦,更沒經過什麽風浪,本來諸事順遂,可眨眼竟成了裴靳的替身禁脔,被他擺布,任他所求,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
先帝晚年那樣昏庸淫亵,裴靳又能好到哪去?
先帝為了時時能寵幸那位蔣貴太妃,便給她吃了絕嗣的秘藥,裴靳就不會給她吃嗎?
戚嶼柔用帕子捂着臉,纖細的身子哭得顫顫可憐,偏又不敢發出聲音,只恐被外面的竹桃聽到,給戚家惹了禍事。
芭蕉疏影被風吹動,似在安慰戚嶼柔這可憐倒黴的姑娘。
許久,她終于平複下來,起身輕輕推開一扇窗,見竹桃正閉眼倚靠在遠處的廊庑下,心中才稍稍安穩,她用帕子沾幹臉上的淚痕,又走到銅鏡前理了理發髻,見雙眼紅紅的,擔心芳晴回來要疑,便拿了一本書扇風,想讓眼睛不那麽紅。
如今她哭也要躲避着人,哭了之後還不能被人瞧見,都是被裴靳害的。
她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用極小的聲音咕哝了一句:
“缺德鬼。”
此時“缺德鬼”正在馮太後的慈安宮內,他面前擺放着一碟十分精致的桂花糕。
馮太後道:“你派紹安去稻積城的事哀家知道了,到底我們才是一家子,你舅舅和表弟對你忠心耿耿,萬不要再寒了他們的心才是。”
裴靳唇角輕微抽動了一下,便又恭敬開口:“兒臣知道。”
馮太後生下次子裴肇後,便失了聖心,被冷落了十幾年,如今裴靳登基,雖同她關系不算親近,但到底是她的兒子,如今又聽她的話,實在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這是寶瓊親手做的桂花糕,用了許多心思的,快嘗嘗看。”馮太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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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寶瓊此時就站在她身側,含羞帶怯垂着頭。
裴靳不知這兩人怎麽就愛給他送糕點,他本不喜歡甜食,也厭煩把“貪”字寫在腦門上的馮寶瓊,這兩樣加在一起,實在讓他難受。
“瓊兒用了幹桂花和桂花蜜,香氣很足,表哥嘗嘗,若是覺得好吃,瓊兒便多做些。”馮寶瓊雖驕縱,對這位皇帝表哥卻很是喜歡,如今這殷勤嬌羞倒不是裝的。
裴靳拿起一塊桂花糕,正要放進口中,忽然“嘶”了一聲,便捂着頰又将桂花糕放下,歉聲道:“前兩日犯了牙疾,太醫叮囑不可食甜膩之物,我方才竟忘了。”
馮太後不疑有他,叮囑了裴靳幾句,圖窮匕見:“你登基也有半年了,三十六日的孝期也早過了,該立後選妃早日綿延後嗣才是,前朝禮部幾次上奏,你都駁回了,先皇去世你便是傷心難過,也該以國本為重才是。”
裴靳垂眸,并未應聲。
因有馮紹安被任命為軍隊主将一事,又加上這段時間裴靳對她還算恭敬,馮太後便憑空生出幾分自信來,微正了臉色,讓馮寶瓊出去,複又開口:“我是你母後,凡事都是為了你好,自是不會害你,後位空懸人心不穩,早日立後,你的皇位才坐得穩。”
“我不會立後選妃。”裴靳聲音雖平靜清冷。
“你這孩子……”
“當年崔嬷嬷死得凄慘,母後将舒桐送到我身邊服侍,她卻懷了那樣的污糟心思,讓我至今尚有餘悸。”他打斷馮太後的話,那雙鳳目退盡溫和之色。
“崔嬷嬷”和“舒桐”的名字一出來,馮太後臉色瞬間慘白,她身體微微顫抖,半晌才嗫嚅着道:“那件事,是我的錯,我不該……”
“母後。”裴靳再次打斷馮太後的話,冷肅着一張臉站起來,“選妃之事莫要再提了。”
出了慈安宮,承喜上前道:“方才禦書房伺候的人來禀,說是小馮大人正等在書房外……”
“你讓人告訴他,若他此行能順利剿滅夷狄殘部,回來便封昭勇将軍。”裴靳臉色愈發的冷,眼底卻有笑意。
承喜呵腰應是,心知這位小馮大人要倒大黴了!
這幾日,馮紹安日日散朝都要來禦書房黏纏,說是要随時禀報軍隊備戰情況,實際卻是想要裴靳的承諾,如今這承諾裴靳給了,單看馮紹安自己的運道了。
裴靳到別院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立雪樓二層并未點燈,芳晴得了信兒從荷塘另一邊匆匆趕來。
“她在樓內?”
因急着過來,芳晴身上生了一層薄汗,垂首恭敬道:“姑娘今日在園子內逛了逛,下午一直在見霜齋內看書,此時還未回來呢。”
裴靳也不上樓,轉身往見霜齋方向去,問:“她這幾日身子如何?”
“喝了孟院正的藥,已經沒有大礙了,明個兒起便換成溫補之藥了。”芳晴答道。
戚嶼柔在見霜齋內消磨了一下午,知道此時天黑該回去了,可偏偏不想,若回去,便又要聞到那股讓她難受的龍涎香,是故拖延着,想等困極了再說。
此時才四月末,入夜齋內尚冷,芳晴便在矮榻邊放了一個火盆,戚嶼柔被烘得渾身暖洋洋的,人越發的憊懶起來,半靠在引枕上,翻着手上的地方志消磨時間。
正迷糊着,忽然聽見一道腳步聲,不是芳晴的,也不是竹桃的,戚嶼柔瞬間警醒起來,才坐起身便見裴靳邁進門內。
他身材高大,穿一件山礬色的圓領廣袖袍,腰間束着蹀躞帶,高大身軀一進來,便将這小小的齋室變得逼仄。
戚嶼柔立刻便想起身,裴靳卻已跨至矮榻前按住了她的纖肩。
“坐着不必起來。”他道,嗓音微沉,一雙鳳目打量着她。
如今天氣稍稍回暖,但她依舊穿了一件素色的豎領衫,衫子外又套了一件櫻粉色的半臂,下面穿着淺綠色的灑金月華裙,纖腰盈盈一握,膚若凝脂,如墨長發松松绾成一個單髻,上面并無多餘裝飾,仙子一般的清雅。
“小柔兒穿櫻粉色很好看。”
戚嶼柔心中懊惱,決定以後都不穿和粉色沾邊的衣服了。
她欠了欠身,柔聲道:“二爺怎麽這時候來?”
裴靳倒是想早些來,可惜臨出宮時崔簡又收到了北境的機密消息,便拖延了許久,因此來到這裏天便黑了。
裴靳只笑着解釋說“事多,耽擱了”,便又問戚嶼柔病得如何了。
戚嶼柔心中嘆口氣,只能如實回答道:“已經大好了,謝二爺關心。”
“聽芳晴說你在這裏呆了一下午,可是看了什麽有趣兒的書?”裴靳目光落在戚嶼柔手中的地方志上,複又笑道,“我不知小柔兒竟喜歡看這類書。”
“打發時間罷了。”戚嶼柔道,雙眼兒垂着,也不看裴靳。
她面上雖然平靜,心中卻既駭且惱,知道他今日來肯定又是要折騰自己的,可偏又無可奈何,只能勉強支應着罷了。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竹桃和纖雲擡着個精致銅碳爐進了門,放在了炕幾上。
那銅碳爐下面墊着個淺盤,盤內盛水,炭火之上則擱着個爐箅,接着又有婢女端上了幾碟碼放整齊的肉片、香蕈、鮮筍之類。
“我得了一塊鮮鹿肉,正好同小柔兒做炙肉吃。”
裴靳揮退婢女,在戚嶼柔對面坐下,率先拿筷夾起一片鹿肉放在爐箅上。
鮮嫩的鹿肉提前用薄鹽腌過,被炭火一烤便散發出肉類特有的肥香,他手指骨節修長,竹筷被他用得很是靈活,一片片鹿肉被翻過去,露出微焦起泡的那面。
原本清冷雅致的見霜齋瞬間都是炙肉的香氣,戚嶼柔忍不住腹诽他這是焚琴煮鶴。
“小柔兒嘗嘗我的手藝。”裴靳夾起一塊熟透的鹿肉放在她盤中。
戚嶼柔晚間才吃過一碗粥,此時又是面對裴靳,只覺的五內焦灼,沒有一點食欲,她垂眼看着那片炙得微焦的鹿肉,忽然覺得它和自己同病相憐,都是別人碟子裏的肉。
可這肉又不能不吃,只得夾起放在口中,也沒吃出味道便咽了下去。
“如何?”
“還不錯。”戚嶼柔違心誇了一句。
裴靳便似得了炙肉的樂趣,他雖然也吃,可另一半都放進了戚嶼柔的碟子裏,那肉、菜碼得像一座小山。
起先她還努力配合,可後面實在吃不下,便只小口小口吃筍子,裴靳也看出她吃飽了,這才停了手。
戚嶼柔靜坐了片刻,竟未再聽見裴靳開口,心中有些納悶,忍不住擡頭看了看,見他也早放了筷,看着那銅碳爐,出了神。
袅袅爐煙模糊了他的五官,雖比平日少了幾分銳氣,可因他沒笑,便讓人覺得格外疏冷。
裴靳想起了今日慈安宮的事,心中十分不爽利,一掌推開了身畔的檻窗,微涼夜風瞬間吹散了屋內的煙氣。
他的神色又溫和下來,喚人來收了碗盞,握住戚嶼柔的手,道:“小柔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