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賞賜 避子藥
第6章 賞賜 避子藥。
芳晴下了樓,并未見到裴靳身影,只有承喜一身褐色常服站在池邊,手中還拎着個半人高的描金木提盒。
“柔姑娘可醒了?現下怎麽樣?”承喜迎上來低聲急問。
“才醒不久,好多了,才喝了藥,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承喜比芳晴小幾歲,早先在宮中沒少受她的照顧,是故對芳晴格外客氣敬重,他揉了揉手腕,面色發苦:“主子被事情纏住了,最近幾日怕是都過不來了,又不放心柔姑娘這裏,特意讓我來瞧瞧。”
“姑娘這裏沒大事了,孟院正明個兒一早還會來給姑娘診脈,若是有事,我立刻讓人去知會你。”
“姑姑你做事妥帖,我自然放心,只是主子對柔姑娘似乎格外不同些,今早竟因姑娘誤了公事……”承喜四下張望了一圈,見無人,才繼續道,“姑姑你在內裏伺候,看事又通透,和我說說,也讓小喜子明白以後這差事該怎麽當。”
芳晴不敢過多揣測,只道:“主子曾對我說,日後柔姑娘也是我的主子,至于其他的,你自己想想罷。”
承喜本以為将這位姑娘藏在別院,是主子一時興起,将來是納是放都不一定,如今有了芳晴的話,便知這位日後定是要帶回宮中去的,謝了芳晴,又指着旁邊那半人高的描金手提盒道:
“這是瓊州進貢的蓮花貴種,叫做‘君拂塵’,主子讓我帶來給柔姑娘,姑姑你千萬好生侍弄着,聽說幾千株裏就育出這一株來,金貴着呢。”
芳晴應承了,見承喜冷得不停搓手,便道:“我讓竹桃給你沏一碗茶,吃了暖和暖和再回去。”
“別麻煩了,宮中還有事,我這便走了。”
因裴靳今日上朝遲了,才散朝,中書省便有奏疏遞上來,內有勸谏勤政之語,偏偏起草之人還是柔姑娘的親哥,承喜當時都不敢看自家主子的臉色。
之後馮寶瓊又來送什麽馬蹄糕,主子臉色愈發不好,那馬蹄糕更是一眼也沒看。
緊接着慶元王府的小馮大人又來觐見,要同主子詳議北境出兵之事……
主子那臉色實在是太吓人了,這幾天禦前伺候更要小心,他若遲些回去,還不知出什麽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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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喜一刻未敢耽擱,持腰牌入宮之後,直奔禦書房,當值的小太監說崔簡在內議事,承喜便站在門口等,一步也不敢離開。
過了半刻鐘,崔簡終于從禦書房內出來,承喜忙端着熱茶入了殿內。
裴靳此時已換上常服,正坐在寬闊的書案之後看奏折,承喜輕手輕腳上前,将茶放下,等候問話。
“那邊如何了?”他将批過的奏折放在一邊,捏了捏鼻梁,并未擡頭。
承喜如實回禀後,又道:“芳晴說若有事,會立刻派人禀告宮裏。”
裴靳默了片刻,未再開口。
那邊芳晴和竹桃将描金提手盒搬進了二樓卧房內,兩人素來也不幹什麽重活,偏這立雪樓又不準別人進,二十多級的木階便将她們累得渾身是汗,難怪方才承喜說話時要一個勁兒地揉手腕。
戚嶼柔聽了動靜看過來,見芳晴和竹桃扶着腰喘粗氣,兩人腳邊正放着個半人高的木盒,心中覺得奇怪,卻并未開口問。
芳晴順了一會兒氣,才道:“姑娘,這是二爺送來的蓮花名種,叫做‘君拂塵’,奴婢搬出來給姑娘瞧瞧。”
戚嶼柔抿了抿唇,沒說話。
揭開朱紅的蓋子,見盒內端放着一個白瓷藍紋缸,幾片荷葉和三五朵要開不開的粉蓮浮在水面,那粉蓮長得确實與平日所見蓮花不同,花瓣錯落,色濃色淡各有不同,且自帶一股清雅的花香。
戚嶼柔幼時養病的蘇州府便盛産蓮花,她曾見過“君拂塵”這個品種,确是極珍貴的,可心中卻因不喜裴靳,對這花也沒有好印象。
芳晴見戚嶼柔只遠遠瞧了兩眼,興致缺缺,便道:“二爺知道姑娘昨日在窗前望荷塘,猜想姑娘應該是喜歡蓮花荷花一類,這才特意讓人送了來,姑娘想将這缸蓮養在哪裏?”
這蓮花雖是養在缸裏的,可卻小巧精致,便是這瓷缸也是出自名家之手,若是喜歡,養在卧房內也方便觀賞。
昨夜裴靳才毫無顧忌折騰了她兩頓,今日又賞賜這象征高潔的蓮花,戚嶼柔心中實在別扭得很,想讓将這蓮花拿到樓下去,可看着芳晴和竹桃氣喘籲籲的樣子,又不想折騰她們,只得道:“能不能放在西面的書房裏……若是不行,便放門外的廳內吧。”
書房畢竟是裴靳的,戚嶼柔不會進去,這蓮花放進去她就看不到了,只是擔心那書房不許随意放東西進去,才補了後面的話。
芳晴一愣,但也實在摸不準戚嶼柔的心思,只得和竹桃将蓮花搬到了西間書房內。
第二日,孟岐又來給戚嶼柔診脈,略微調整了藥方,讓再喝兩日。
戚嶼柔喝着藥,心中卻想着裴靳已經好幾日沒來了,心中不免揣測裴靳的心思,她這場病既然是避子湯引起來的,只怕日後再飲那湯藥還是會犯病,但裴靳将她養在這宅院裏,為的也就是那事兒……
給她喝避子湯是不想讓她有孕,如今她侍奉之後又喝不了避子湯,那便有懷孕的風險。
她聽說先帝極寵的那位蔣貴太妃,也是體寒喝不得避子湯,又已生了兩位皇子一位公主,為了方便時時寵幸,先帝便賜了絕嗣的秘藥給那位。
裴靳會不會也給她吃那藥?
想到此處,戚嶼柔身體微微發抖,只覺渾身冷得厲害。
她确實不想有孕,可更不想因是禁脔而被絕嗣。
戚嶼柔心中惶恐憂憤,可要将她囚在這裏的是當今天子,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心中越發的厭惡裴靳。
之後幾日,她心中惴惴不安,可裴靳一直沒來,最後她實在沒忍住,問芳晴:“二爺……他這幾日很忙?”
其實心裏到底是存了幾分妄想,說不定他覺得自己無趣,丢開了,若是這樣,過些日子她就能回到戚家去,雖然同闫家的婚事肯定是不成了,但她還可回到家鄉的祖宅裏,即便一輩子不成婚,也沒什麽的,總比被囚在這裏強多了。
雖是這般寬慰自己,可想到闫鳴璋,戚嶼柔心裏還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她的小闫哥哥是那樣溫柔的郎君,品性溫厚,對她也用心,原本是兩家都期盼的一樁婚事,竟就這樣被毀了。
芳晴正坐在軟榻邊的春凳上纏絲線,聽戚嶼柔問,心中一動。
戚嶼柔進了這宅院話便極少,似個沒主意的瓷美人,讓人看不出她的心思想法,給她避子湯,便溫順喝下去,主子送她名貴蓮花,也不見多喜悅,反倒讓放到西間書房去,如今這算是頭次表露出對主子的關心在意。
遂柔聲道:“二爺這幾日生意忙,實在不得空回來,可每日都會讓人來問問姑娘的情況,心中是惦念姑娘的。”
聽了這話,戚嶼柔原本舒展的眉眼顫了顫,可又很快沉寂下去,如同一粒極小的碎石墜落平靜湖面,眨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人還未來得及揣測她的心思,便蛛絲馬跡也尋不到了。
見戚嶼柔又沉默下來,只低頭看手中的那冊詩集,芳晴勸道:“姑娘來了這些日子,還未去院子裏逛逛,如今身上大好了,外面也暖和,不如出去走走?”
這話是裴靳交代的,芳晴自然要盡心盡責,前兩日便同戚嶼柔說過類似的話,戚嶼柔只說乏累,不想出去,如今芳晴說完,見戚嶼柔又是沉默不言,心中便知了答案,正準備安靜纏絲線,戚嶼柔卻忽然開口:
“好。”
芳晴心下有些驚訝,卻是欣喜,她給戚嶼柔穿上了夾棉的天水碧鬥篷,叫上竹桃,一起往園子裏去。
戚嶼柔平日常在窗邊看樓外那荷塘,那樣的高度雖看不太遠,卻能稍稍望到這宅院的大體樣貌,故而知道這座宅子雖不大,卻是仿了蘇州的園林樣子,只不過比正經的園林小些罷了。
她随芳晴下了樓來,幾日未曾出門,眼睛見了強光有些難受,緩了緩,被芳晴引着走上荷塘邊的小徑,上了拱橋,才知立雪樓前那片荷塘竟是連着活水的。
下了曲橋,又走片刻,便到了一處楊柳堤,堤畔是粼粼春水,又有湖心亭、湖石造景、游廊拱橋做點綴,錯落雅致,頗有意境。
芳晴道:“春日風大,不适合坐船游湖,等入夏天氣熱起來,坐船游湖倒是涼爽。”
戚嶼柔垂眼看去,果見那柳堤邊上停着一艘畫舫,她抿唇,想起生辰那日自己非要去游湖,結果将自己游到了這裏來,心下立刻難受起來。
又見芳晴指着不遠處的石板曲橋道:“從這裏穿過去便是綠蕉苑,裏面種了芭蕉和翠竹,景致亦雅,姑娘若是不累,我們可去那裏走走。”
戚嶼柔便随芳晴和竹桃往那曲橋走去,踏上曲橋,便見另一番景色,方才柳堤碧湖的空曠疏闊轉為掩映幽徑,不過走了半盞茶的時間,便見修竹綠蕉,戚嶼柔恍惚覺得自己又回了蘇州府。
“前面便是見霜齋,姑娘小心足下。”
戚嶼柔聞聲擡頭,見幽徑盡頭,芭蕉翠竹合抱之處,軒室的一角露了出來,應該就是芳晴說的見霜齋了,心中忽升起一股怪異之感。
心想這位皇帝真是喜歡雪和霜,日常住的樓叫立雪樓,這軒室叫見霜齋,他也如同這雪這霜,摧花折枝的,不叫人喜歡,更叫戚嶼柔讨厭。
見霜齋內,并無過多雜飾,東邊靠窗放着一張矮榻,其餘三面都是藏書架,另有一張書案擺在西側,上面筆墨紙硯俱全,只是并無使用的痕跡。
與立雪樓所用的支摘窗不同,見霜齋用的是冰裂紋檻窗,窗扇皆可全部推開,正好賞外面的芭蕉翠竹。
此時正是晌午,芭蕉葉的影子被映在檻窗上,蕉影搖曳,幽雅清致。
戚嶼柔開口探問:“二爺平日可常來此處?”
“并不常來,姑娘若是喜歡看書,這裏面的書盡可拿回去看,二爺還叮囑奴婢,立雪樓那間書房裏的書,姑娘也可随意揀看。”
先帝晚年沉迷酒色,掏空了身子,便又去尋了游方道士在宮內煉丹藥,一方面想重振雄風,一方面也是想尋長生,奈何反倒死在了丹藥上,一國之主忽然駕崩,裴靳猝然登基,事情千頭萬緒,曾幾月未來這宅院,直至年後才偶爾來一次,但也只在立雪樓,并不來見霜齋。
戚嶼柔點點頭,移步走向西牆邊的書架,随意選了兩本書,對芳晴道:“姑姑,我想在這裏看會兒書,你們不必服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