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沉淪
沉淪
酷拉皮卡一脫衣服,世初淳就如驚弓之鳥,禁不住後退。
雖然行事當天脫的是她的衣服,他從頭至尾衣冠楚楚,外衣增加了褶皺,外加被噴灑的□□打濕了而已。
具有極其周到的個人服務意識,抛開心理、意志方面,在生理層面上沒有讓她受到半點苦頭,甚至只有一浪接一浪滔滔不絕的愉悅,險些将她吞沒。
但還是拒絕。
男人的外表、作風、背景,不能更改初次見面他的行為措施是一項極大的犯罪。區別只在于她沒有強硬的手腕,把他擒拿歸案。
若非她的手機被沒收,早就撥打報警電話。如果報警電話有用的話。
大概率沒用,橫濱港口黑手黨當街作亂,也沒見有警察來抓。
想想更絕望了。
“抱歉,我不會碰你。那天晚上是我不對。我只是想給你按一下腳。”酷拉皮卡說到這,秀氣的眉峰往下壓,似乎有些羞赧,卻并不準備悔改。
在念能力者的世界觀中尋求正義,好比無知的稚子渴望摘取永恒的太陽,是徒勞無功,注寫海底撈月的故事。
他雙手卷起世初淳褲腿,卷到大腿上,托着她的小腿,沉入調試過水溫的木桶中,有規律地按着。
誠如酷拉皮卡所言,是單純的腿部護理,并不摻雜任何情色意味,還周備完善到貼近專業水準。許是私底下偷偷預習過。
世初淳不明白,此人的一舉一動從頭至尾由矛盾組成。
因何挾持了她,又對她禮數有加。對她禮數有加,又不肯放她一走了之。
對她抱有濃厚的不信任,疏懶于傾聽她的辯解,封印她自我辯白的技能,又極具恒心地等待她在他手心書寫,潛心滌慮,不曾有一絲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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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這個生物真是複雜到教人難以通解。
之後的每一個晚上,只要酷拉皮卡現身,他都會給世初淳泡腳,按摩腿部。然後抱她到床上,坐在床邊,守着她入睡。
憐憫罪犯是不對的。可每每世初淳在床上躺着,長手長腿的男人一個人拘束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趴在床邊守夜,她都覺得自己是辛德瑞拉的繼母,摩拳擦掌,準備毒害丈夫,磋磨繼女,好繼承財産。
據那些保镖對她的稱呼——夫人,到頭來真成真了,也不一定。
這是苦肉計嗎?弄得她虐待人一樣,她又沒有施虐的喜好,別什麽鍋都往她頭頂靠。分明是他拘禁了她,限制住她的自由,可反而是她心有不忍,見不得人受苦受難。
有道德的人會被道德約束,即使有心報複,也難以收獲喜樂。
被剝奪了說話功能的世初淳,想要控訴這一點,并且對方看起來并沒有想要解除控制的意思。
擁有奇特能力的人,對毫無特長的普通人總是降維打擊。而她對此又毫無辦法,着實令人氣悶。
世初淳想方設法繞過沒有手機打字,沒有筆杆書寫的弊端,克服心理障礙,在酷拉皮卡掌心寫字,以此堅定地表明她的立場。
她既不是酷拉皮卡是心心念念的故人,也不是沖着他的稀有血脈而來的可疑分子,她只是一個在侍者錯誤的指引下,走錯房間被誤傷的過客。
到底要她解釋多少遍,他才能理解。
而每次抽出空閑,挨個識別出她書寫的文字的男人,只是沉默。然後揚起疲倦的,已經應付過無數遍的目光,無聲地投注着凝視,似在斥責她的表演一點都不過心,泛濫到陳詞濫調的套路沒有一丁點的新意。
但當她下一次嘗試着辯論,他依然全程照收無誤。
哪怕是一句話、一段話在手心上書寫的過程相當緩慢,特別是世初淳擔憂他不能準确識別,會從中再次産生誤解,由此刻意放慢了速度,無限接近于描繪掌紋。
而酷拉皮卡寧和地觀望着,像是在追憶回不去的舊時光。雙肩下塌,脊背弛懈,松弛的态度稱得上是享受,還特地在就餐間隙,坐在她觸手可及的座位,方便她随時書寫。
女生指腹并非嬌生慣養出來的細皮嫩肉,表面長着一層薄薄的繭子,是長期幹活産生的痕跡。
她的虎口和大拇指表皮更厚一些,有專門訓練過槍械的跡象,或是在一段時間內反複操練過其他用途奇特的工具。
他們一路上遭遇的暗殺,雖然不至于死裏逃生,但是對普通市民而言完全稱得上是驚心動魄,而她并沒有對此流露出驚慌失措,足可見她本人并不是像她的表象那麽純良無害。
窟盧塔族在世時,為世所不容。等到銷聲匿跡,只剩他一個獨苗苗出來報雠雪恨,又因出衆的表現,被世人所惦記。
這次的女生年齡、外觀,于他心中常駐的人有所差異。其餘方面倒像是一比一對比着複刻,叫人疑心是使用偷雞摸狗的法子,盜取他珍重之人的骨灰校驗、克隆、比對。
下廚時,酷拉皮卡習慣性地選用熟識者偏好的菜肴,發現世初淳竟然也全都喜歡,統統吃得下,且并無偏食的癖好。
這能夠用專門演習過,或者她百無禁忌講解,畢竟有些人在飲食相關的問題上并不十分挑剔。可當他稍微轉變,端上摻雜了一點區別于世初淳愛好的食品,用餐者就會避開那些食物,像它們一開始就沒入她的眼,打栽種伊始就脫離了她的選擇範圍。
世初淳本人注意不到,她進餐的态度很虔敬。
專注、用心的程度,像是古板的老學究扶正老花鏡,專心地閱讀書籍上的文字。
青椒炒雞蛋,專門挑黃橙橙的雞蛋,一塊青椒都不吃,不小心夾到了,類似踩到一顆隐形地雷。
奶油蘑菇意大利面,聞到香味的第一階段是欣喜,瞥見剁碎摻在裏頭,依舊撲騰撲騰地冒頭的蘑菇,好像意大利人看見披薩用菠蘿作為作料,雀躍的神色飄過來一層密布的烏雲。
玉米胡蘿蔔炒飯加蔥,把切得細碎的蔥花一朵朵挑掉。
女生前些日子較為活潑的形象,在酷拉皮卡層出不窮的“創意”下,被打擊得類比霜打的茄子,神情恹恹,讓他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随即沉下臉來,為自己忘卻逝去的故人,沉迷現世安樂而怆痛。
族人的仇恨未報,至親的橫死不消,他怎只能撇下他們,一個人向前走。
前人砍樹,後人着涼嗎?世初淳有點崩潰。
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麽得千方百計向一個綁架犯,澄清她的清白,人質和匪徒的立足點是不是中途實行了無可辯駁的颠倒?
因為她受制于人,所以得受制于人,天底下怎會有這樣歪曲的道理,無奈它是一個無法扭轉的定理。
颠簸的船只像一個晃動的搖籃,滔滔聲浪,催人入睡,将沉入夢鄉之人,帶回早已被淹沒的歲月。
在那最後的離別來臨前的渡輪上,事不關己的游客出聲調侃,“你那麽寵這個孩子,會把人家嬌慣壞的。”
“不會壞的哦。”
女人摸着趴在藤椅邊,帶着甜蜜笑容酣睡的少年。
她真切地希望他能夠得償所願,結束足以讓天地為之寂滅的深仇宿怨。接着走出仇恨,找到全新的人生目标,為下一個生涯定軌。
做一個平凡、幸福的普通人,與相愛的人白頭到老。
她希望封閉村落的過去,不會同樣封閉少年的未來。充斥着怨恨的經歷,不會繼續被他帶到下一段旅程。
希望他将來能構建起遮風擋雨的居所,有兩情相悅的愛人。溫暖的歸宿,迎接他歸家的人。不在持久的憤怒中,自我懲罰般烤灼,沉浸在過于苦澀的悲哀中,心靈與身形日漸單薄。
“世事易改,人性難變。這孩子的底色是溫柔,辛苦的蜜蜂會釀造出甘美的甜蜜。”
她衷心地認為和他待在一起,路途的終點會是幸福。
搖晃的失重感傳來,小腹前好似壓着什麽東西。世初淳的視線從棕色的天花板轉移到床邊,映入眼簾的是燦金色頭發,柔順得像只梳好毛發,等人表揚的金獅。
睡着了,也要大拇指和食指勾着她尾指不放的男人,趴在她腹肚前,與夢境裏的少年逐漸重合為一體。
或許存活于世的大家,只是一個個獨立控制的缸中之腦;或許悱恻纏綿的噩夢,才是她極力回避又不可不面對的壯烈現實。
負責保存的書本會被衣魚啃咬,定格的照片放置年久會腐蝕發黃。虛拟電子存檔會被清空損毀,錄制的影像也不能确保能一直留存。
人的記憶不可信,稍一變換就染上斑斑鏽跡。借助外力沒有保障,人為禁止、無端幹擾,亦容易損壞載體。那能停留下來的又是什麽?
徒留回蕩在空谷裏虛無的殘響。
被世初淳視線灼燒的男人,第一時間睜開了眼。
她伸出手,他自然地接應。她手肘往後一收,略一施力,把人拉上床,其中不乏有男人心甘情願順從的根由。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酷拉皮卡兩膝打開,一前一後,夾住世初淳膝蓋。他一只手臂撐在她身側,一只手搦着床柱,才不至于在慣性作用下,以整個人重量撲倒她。
世初淳不答,她的眼神還沉溺在無從排解的舊夢中。上挑的眼睫毛像是提着燈籠的螢火蟲,在圓如滿月的壁燈下,吸引人落下一個垂憐的吻。
酷拉皮卡單手解下杏黃色床罩,在若隐若現的光線中,隔着薄紗附上她的臉龐。
于是百褶裙被撩起,腰胯以下的部位屈成一個七字形。浸透了光明與陰暗的二人,在雙方清醒的時辰,冷靜、克制地放任自己在光影的動容中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