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瘋了
瘋了
幸運需有天神眷顧,而不幸毫無緣由。
深淵一般沉靜、瘋狂的男人,叫世初淳的言談舉止盡顯遲拙。
他們說着相同的語言,卻永遠達不成共同的理解,每個字跳出口腔,與空氣混為一體,連吐息都蘊含了致命的毒素。等它雀躍地躍進耳輪,就開出扭曲的花朵。
在不是一個量級的實力碾壓之下,世初淳所有反抗的手段換來的是不斷吞咽的苦果。
出不去的房間,下不了的床,衣不蔽體的生活……頂着一雙無神瞳孔的長發男人,構成她噩夢的集合體,有如多年夢魇照進現實。
她只能一次次,一遍遍地求饒,請求這名出入展覽會的綁架犯放過她,她保證不會報警,不會追究,什麽也不會去做,就當一切沒發生過。
“一切沒發生過?”有若黑豹拟人的男人,歪了歪腦袋。在動物界能稱得上是可愛的姿态,在他做來,唯有無盡的壓迫。
“對。”
雞同鴨講的女生,誤以為鋪着草垛的陷阱,是來之不易的轉機。被屠夫的工具砍到遍體鱗傷了,還企盼窮兇極惡的罪犯能生出一絲絲寬仁憐憫之心,不然她還能怎麽做?
“我的家人還在等我。”
“家人?”
“對,我的家人。”被綁票之後,沒有一天不被注滿的人,鼻尖一酸,先流出的卻是下方不透明的濁液。
伊爾迷雙手拍合,發出捧場的拊掌聲,“家人是很重要的,舒律娅果真和我心有靈犀。”再說了,他是得好好見見舒律娅口中的家人們。
究竟是一群什麽樣不入流的貨色。值得令舒律娅寧可抛棄他,費勁千方百計離開枯枯戮山。在他孤枕難眠的時候,轉投其他人懷抱,與舒律娅同床共枕。
不着急,他等了這樣久,不差這一時半會,這筆賬,他們可以慢慢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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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我們要做點準備才行。”
伊爾迷松開随身的浴袍,取出一支造型奇特的釘子。
尋常求而不得的人,在這種時候會怎麽做呢?
為自己的囚徒展示她珍重的親屬,威脅以這個房間為界,舒律娅走出一步,他就殺掉一人,她若接觸到他們,她就會掐死他們。因此,不要想着帶着他們一起逃跑?
說“你會遵守我的指令的,舒律娅。你之前就是這麽做的,也一直做得很好。除了最後。現在,讓我們一起來努力。”嗎?
那過于溫和。
既然舒律娅的家人在她心裏占據了那樣大的主導地位。那他就得欺身而上,進行合當的刮骨療傷,從要害清除這塊難除的病竈。
他有一個再好不過的主意,舒律娅想必也會感激涕零地接受。
像是課堂上打的一個盹,跨越過短暫又飛快的混沌曲線。世初淳睜眼,左手臂壓着什麽東西。
一塊血肉模糊的肉團。
她尖叫着甩飛那快不知名物體,手忙腳亂地爬離身下滑膩膩的血泊。
“舒律娅,你怎麽把你親愛的妹妹丢了呢?”
故作驚異的男低音,填充進滿滿的惡意,世初淳聽在耳裏,眼花缭亂,視野瞥見幾張剝下來的幼童人皮。
“這可是你親手剝的哦,為了讨我的歡心。”
“我只提了一句,‘據我收到的情報,你會給弟弟妹妹們手工制作人偶。舒律娅既然如此喜愛你的弟弟妹妹,就讓他們成為人偶,永遠陪着你吧。’舒律娅就亢奮地執行了呢。舒律娅果然非常愛我。”
“幾個小孩被他們親愛的姐姐剝皮的時候,哭得歇斯底裏,可舒律娅一點也沒有理會,手抖沒抖一下。他們分明害怕、恐懼着進行着傷害的你,在陌生環境和陌生人跟前,還是選擇緊緊扒着你的衣服不放。簡直要叫我感動了。”
“所以,舒律娅,是你不對哦。弟弟妹妹們這麽努力了,你卻嫌棄地抛開他們,孩子們會傷心的。”
似有無窮無盡的傾訴欲的揍敵客家族長子,貪心起來,能貪婪地吞食掉周圍無自保能力的人。
他每時每刻刷新着旁人的認知,并幫其校對他認為的有誤見識。背景音裏此起彼伏的,仿若要倒出腸胃的嘔吐聲,全被他當做是歡呼與應和。
他像寬仁的天父,寬宥着仆人的罪過。
“沒關系。”伊爾迷安慰她,“他們不會死。那些肉塊,在念釘的作用下,會一直、一直活着。保持着這種狀态,保有自主的意識。換句話說,就是想死也死不掉呢。”
“看,他們爬向你了。”
“聽,他們在叫你了。”
“姐姐,我好疼——”
“姐姐,你在哪裏啊啊啊啊——”
“姐姐,抱抱我……”
“我要姐姐嗚哇哇……”
“姐姐……”
四面八方的哭啼,湧進囚犯的耳朵。五塊血淋淋的肉團,組成圍困長姐的牢籠。在沉痛的基調裏洋溢出了羊水般的溫情脈脈。最小的紅血肉爬進了世初淳的懷抱裏,她沒有動。
幾只小手碰到了她的腳,她的腰,摸上她的臉頰,淚流滿面的女人,張開手臂擁住了五塊血肉,好似懷抱着自己罄竹難書的罪孽。
“滋——”
宛若卡殼的磁帶艱難地繞過了中止的章節,這一輪回的世初淳沒有提及自己的家人。不巧的是,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廂情願地回避,就能永遠不去面對。
“對了。那個叫做織田的男人,我終于找到了。”
當年能讓舒律娅在夢呓時都能說出來的名字,頗費了伊爾迷一番波折。他當時翻遍枯枯戮山也沒找到的人,不承想能夠在這裏遇到。舒律娅就是為了他,才會來到這裏的吧。
真是感天動地的情感。
那就掀了這片天,毀了腳下立足的土地,叫他們引以為傲,含情脈脈的溫暖盡數毀于一旦。
要舒律娅想起來就反胃,看到對方的臉就驚懼。如此,還不枉費他多此一舉。
“你不是很想見到他嗎?被我做到發了高燒,也還能口齒不清地念叨出他的名字。為了我親愛的舒律娅,我特地帶了他過來,為什麽是這副表情?舒律娅不高興嗎?”
“為什麽要埋下頭,為什麽不看他?嘶——夾太緊了,放松一點。”伊爾迷的手指撫開女仆緊皺的眉頭,“真愛撒嬌,求我歡好也不是這個時候吧。至少要好好打個招呼才行。”
“他是聽到了你的下落才心甘情願地跟着我過來的,即便現在變成了只知道服從命令的‘針人’,他也是你珍重的對象,不是嗎?”
伊爾迷掐着女仆脖子,留下一圈青紫的勒痕,直到對方快窒息了才放手。
“還是說,你的情愛就是這樣不值一提的東西?”
“什麽?不想讓他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求我放他走?但是,女兒有了稱職的工作,要和家長說清楚狀況才可以吧。也難怪,舒律娅的确就是這樣不負責任的人。”
“他是你的監護人的話,他是不是碰過你這裏,還有這裏?”覆蓋着雪團的手掌,沿着光滑的腰線向下滑動。
“他給你清洗過這裏嗎?用他常年拿槍的長滿老繭的手。你也跟迎接我一樣,熱情地回應着他?”
在殺手世家鐵血教育裏走出的大少爺,以他全然歪曲的觀念,傾斜他人的倒影。
在世初淳以為本該最親密的行為被至親旁觀這事,已經是盡頭之際,那個渾身上下散發着神經質,沒有半分可溝通渠道的男性,自顧自做着,又開始自說自話。
“柯特那家夥,嘴上不說,背地裏小動作不斷,我知道的,他趁我不在家,總是偷偷來找你,他來不了,就讓他的紙人來——他承諾了你什麽?滿足他的需求,就帶你離開?
“怎麽這副表情?以為自己瞞得很好嗎?背着我和我的弟弟偷情這件事。還是想要通過柯特逃跑?”
好可憐哦,舒律娅。以為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其實是一只觊觎她許久的豺狼虎豹。柯特人長得人畜無害,心眼多似滿天星。
栽他手裏,也不算冤枉。
又或者是舒律娅單純的不幸,叫她越勤奮,越不幸。
“沒關系,我會原諒你的。畢竟舒律娅這般地深愛着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想要嘗嘗鮮而已。何況柯特是我的弟弟,他也當過你的主人。”
“不過,”伊爾迷話鋒一轉,“厚此薄彼是不好的吧。”
“說起來,奇犽、亞路嘉他們聽到了你的消息,激動得放棄了他們熱愛的旅行,正往枯枯戮山趕呢。我多年來的夙願,就要得償所願,舒律娅,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下一任家主繼承人,和來自黑暗大陸的生物之子,不論哪個都很有價值。舒律娅虧欠我的,就用這些來償還。現在要你一下接納四個人,肯定受不住。那我們就一步步來,現下不是有個現成的材料?”
男人望向那被自己支配的紅發青年,意有所指。
幾年來清瘦了不少的女生,崩潰地看着綁架了自己和親屬的男人,旁若無人地發病。
被徹底捅啞的嗓子,每次發聲都如同生吞砺石,“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