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必須要去做的事
必須要去做的事
這門的厚度和結實程度,他一腳就能踹開。之所以沒有采取簡單粗暴的破門方式,只是保持着對房間主人的尊重。修理方面消耗的時間、精力、金額,反倒成了次要。
房內傳來請進的回應,織田作之助擰開對門把手,走進去,順帶反鎖房門。
對事情暴露一無所知的女生,回頭,背後擺放着的垂穗草壁畫栩栩如生。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入室的監護人默不作聲,軒昂的身形吞沒客廳正中央倒懸的白熾燈,她由捋得鴉雀無聲的環境中,模糊地捕捉到一絲絲不妙的氣氛。
卧房內桌椅移動聲、腿腳磕碰聲,衣料摩挲聲,此起彼伏。
“織田,我已經……你現在……啊——”
女生的聲音隔着門縫斷斷續續地流出,總聽不真切。後來似是被提點了什麽,主動或者被動的讓什麽東西堵住,噎噎咽咽地飲恨吞聲。
織田家五個小孩七手八腳地扒拉着大門,豎起耳朵,用心探聽裏頭的動靜。他們拼命晃動雙耳,探測姐姐的安危,好決定下一步行動。
“咦——姐姐被打了!”
“爸爸好兇!”
“果然還是要在爸爸頭頂上拉粑粑比較靠譜。”
“可是爸爸那麽高,要怎麽樣才能在他的頭頂拉粑粑呢?”
“叫爸爸蹲下來就可以啦!”
咲樂問:“那要拉誰的粑粑呢?”
五個小孩對視了一眼,組團到廁所齊心協力蹲坑,致力于在爸爸的大腦門上裝點屬于自己的米田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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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弟弟妹妹的計劃無知無覺的兩位長者,還在屋子裏清算舊賬。不到半秒鐘就落敗的那方,一敗塗地到還得自個捂着嘴,不讓洩露的欷歔聲叫弟弟妹妹們聽到。
被狠狠教訓了的世初淳,時隔多年,再次切身體會到來自監護人的莫大壓迫,以此明确織田作之助不僅是個關愛着子女的長輩,同時還是說一不二的大家長。
他是會關心孩子們的感受,傾聽兒子、女兒的意見,可那是有選擇性的。
孩子們鉚足力氣做出的反擊,于他而言,宛如清風拂面攜帶的毛毛雨。孩童們精心設計的招數使出來,都會在落實前就被他了然于胸,還能瓦解到招招反制的地步。
至于那幕後出謀劃策的狗頭軍師,他自然要采取措施毫不留情地鎮壓。并且不會對此抱有絲毫的羞慚。
許是寫小說的緣故,織田作之助具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與他一天下來基本沒什麽變動的表情相反。
他一邊富有技巧地打孩子,還專挑有肉的地方,一邊感慨孩子難帶,老父親難當。內心戲十足地認為自己是被惡毒姐姐們欺負了的灰姑娘,只有同為成年人的坂口安吾才能明白自己的感受。
……這顆少女心很難評價。
被拍得下半身一颠一颠,企圖往前爬行,沒爬出兩步,就被抓住腳腕拖回來的世初淳,栖身于織田作之助人高馬大的陰影之下,都要懷疑織田作之助諾言的真實性。
他之前說過的,等到七老八十,也要架着人力拉車跑單養她的承諾,難不成內含了她要是有哪裏不對付,就從小打到大的不平等條約?
想到老成一個走路哆哆嗦嗦,全靠拄着的拐杖維持平衡的老婆婆,還要被身強體壯,兩塊肩頭能抗鋼鐵的織田作之助追在屁股後面打……
這種事絕對不要啊!
女生腦子自動搜索關鍵詞。
根據本國法律制度,家長對孩子進行體罰,構不構成犯罪?
成年人對子女采取暴力措施會被判多久的刑,會不會坐牢?
父親有暴力傾向因子的話,長女要如何剝奪他的撫養權,好在他坐牢期間繼續撫養弟弟妹妹?
冷面無情的大家長,手起掌落,不用猜都能揣摩出女兒心裏的小九九。在殺人都不用償命的地帶,他的女兒真是信奉法律庇護這種迷信。
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世初淳,被強硬地摁在監護人大腿上。雙手抓着床單,下半身被卸去力道,左腿繃緊了,只能踹到空氣,“讨厭!”
紅發青年手頭拆封着全新的藥膏,另一只手滕出閑暇,幫忙揉孩子掙紮時抽筋的小腿伸肌。
他單手發力,擰開藥瓶蓋子。于孩子而言過分長的食指和中指,在乳白的膏藥表面滑過,留下兩道陷進去的深痕。
“沒關系,我最喜歡你了。”
使用頻率不高的寄存櫃,放進快遞過來的包裹,是阿笠博士寄的。裏面擺放着複原的立體機動裝置和世初淳要求的藥劑,想來是阿笠博士磨着收養的孩子灰原哀制作。
灰原哀是出于什麽考量制作的藥物,柯南又是以什麽心情放縱不管,暫且都不在世初淳的考慮範圍內,她要做的只有兩件事——
一、熟悉立體機動裝置的構造,盡快着手運用。
二、在恰當的時分讓藥劑發揮它的最大作用。
立體機動裝置理解基礎原理是一回事,實際操作運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誠然,阿笠博士的改良版儀器,遠比原始版的機械設備簡單操作易上手,是按平日裏為孩子們安裝的工具般,做到最大化程度的材質輕便。
只保留原有的皮革腰帶、腿環的設計。
但除開首先要克服的高處恐懼,從十幾米的高處下落,再在零點幾秒內的時間裏,同繃緊後放開的彈簧一般,快速彈走,就足以考驗操作者的反應。
使用對象與被扯着跑的風筝相差無幾,比起起落落的過山車還駭心動目。
與之相對的,帶來的風險也成比例上升。光是最頻繁的摔跤、跌倒,就足夠人猛喝一壺,還是喝到飽,喝到吐的那種。
因此,自從世初淳着手操練起遠古抗敵設備伊始,她一身皮肉就沒好過。
到處青一塊、紫一塊的,動一下都疼,穿衣服都覺着傷口漲得慌,更別說被人觸碰。
園原杏裏幫她塗抹背後自己擦不到的皮膚,那過程難捱到簡直像是在上刑。
晚上睡覺,弟弟妹妹睡相不老實,這個踢一下,那個踹一腳,時不時還把胳膊、腿架在她的傷口上,導致吃過止痛藥的女生被狠狠地痛醒,在心髒與神志的巨大割裂間,摸尋清醒的錨點。
弟弟妹妹們圍着她七嘴八舌地争論。
“姐姐是和人打架了嗎?”
“有同學搶姐姐的糖果?”
“打架是不好的哦。”
“老師跟我們說,好孩子是不能打架的。”
“爸爸也說,我們要乖乖地待着。”
“……”
家庭是什麽呢,是可供船只靠岸的渡口,長久航行時有空淹留的津亭。
女生捂着包着紗帶的臉頰,再看看自己與太宰老師有過而無不及的奇特裝束,笑道:“不是這樣的。吓到你們了是嗎?對不起。”
她摸摸弟弟妹妹們的小腦袋,把他們攏進懷裏,“大家都很喜歡爸爸,對吧。”
孩子們整齊劃一地給予肯定的回複,彎彎的眉眼宛如池面飄蕩的星月。
“我也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為了能和大家共同生活,我有必須要去做的事。”
束着雙槍套的紅發青年,站在門口,鞋底一擡,踩滅點燃着的香煙。
沒法對女兒滿身傷勢視若無睹的他,長着老繭的指頭內套着一雙合金手铐。他本預備将先前說過的話付諸實踐,現下看來,怕是不能。
要追溯已太久遠,到底是從何時起,孩子們的想法動搖他的想法,孩子們的行動影響着他的行動。
他本應是個了無牽挂的人,如今獲得、擁有着的,是年少的他,絕不會動念設想,富足到某天開眼的上蒼頃刻收回也不足為奇的美好生活。
織田作之助放下打算使用的手铐,舍棄名為保護,實為羁留,或者二者在本源處,在他眼裏并沒什麽不同的手段,不再阻止關愛的孩子冒險。
世初鼓起勇氣向他們邁進,他又怎麽能苛責孩子的用心。
學習新事物的道路如同上斜坡,每一步都得以肩負着自身重量為前提。一路辛苦、疲憊,瞧不見希望的火光,日夜難受到自我懷疑。
基本熟悉裝置操作後,世初淳在山林間試驗飛快跳躍。當進一步掌握高速移動的機理階段就緒,她回歸到城市進行試驗。
園原杏裏提出,由她作為保障,護衛世初淳的安全。
“這太麻煩你了。”
“無論世初準備做什麽,我都是你堅實的後盾。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既沒有支配罪歌,也沒有被罪歌支配的園原杏裏,在共存的路上艱苦探索,熬出辛酸的成效。
她現今能熟練地操縱罪歌,還成立起專屬組織。她的族群隐藏在人群之中,若沒有發動,衆人就不會察覺,一旦啓用,則具有強大的搜索功能。
羊組織在她出手前就瓦解,這不代表今後就不會有別的威脅。倘若出現意外,身為母體的園原杏裏,遠隔萬裏也可以向受她控制的孩子們下達指令。
妖刀罪歌能享譽一時,名不虛傳。
它功能之強大,不止停留在一層不變的刀刃上。它還能變化出各種防禦,或者進攻的形态,甚至能發動超過物理性質的電擊。這些是園原杏裏不久前才領悟到的。
不愧是在天下霸道三劍縱橫的戰國時代也能分出一畝三分地的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