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擠占進孩子的世界
擠占進孩子的世界
“我和你說過的吧,世初。不要再受傷了。”
織田作之助抱着女兒,把人放在床上。兩手放在她雙腿兩側,撐着床面。“既然世初沒法好好照顧自己,就由我來照顧你。”
“從今天起,你就不要出門了。改在家裏溫習功課,和弟弟妹妹們待在一起。”
事情發展愈發撲朔迷離,世初淳沉默幾秒鐘。
織田作之助是被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附身了嗎?她要不要找個神婆,或者巫女來驅邪?異能力的世界有神鬼設定的?這不科學。
等下,她為什麽要在有超能力的世界觀裏講究科學。何況這個人寰還有吸血鬼、神職人員等玄幻職業角色出沒。
有吸血鬼的話,加個尋常的鬼怪設定挺合乎常理。雖然有異能力的國度本身就超出常理。
世初淳擡手試探紅發青年額頭溫度,再與自己的做對比。經過反複驗證,确認監護人沒有生病發燒,故而不存在腦子燒傻了,産生種種奇怪現象的幾率。
其實真燒傻了,光靠手掌探測也測不出個一二。
女生屈起手指,比成孔雀頭形狀,彈了下監護人額心。“別随随便便說這麽吓唬人的話。”
“不是吓唬哦,世初知道的,我言出必行。”
織田作之助超強的行動力,大家有目共睹,亡于他之手,九泉之下的亡靈們更是如此。曾在少年時以一人之力,活出一個組織的謠言。
而況,他并不認為世初會比開鎖天王的太宰更難制服。
嗯,說句會傷孩子心的話,對付世初,他都用不着制服。
以平靜的語氣述說着威脅性質的話語,紅發青年堪稱動作輕柔地壓着孩子的肩。兩相對比,應當是要更叫人恐慌的。奈何看着織田作之助的臉,世初淳完全提不起緊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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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熟悉這一點不好。熟識到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都浸泡着對方的氣息,哪怕此時織田作之助真對她做出什麽不好的事,她的本能反應也是順從。
世初淳背部壓在床面,後腦勺貼着白色枕頭下陷。
織田作之助撥開女兒耳邊被壓得散亂的長發,以尋常平淡地口吻敘述着,“我會給你洗衣服、做飯、三餐定時喂你,跟小時候一樣。你只需待在家裏,保證自己的安全足矣。”
世初淳是個講道理的人,偏偏她遇到的對象,大多數是不講理的。
要是動起手的話……這,他們還是來講講道理比較好。
女生不想承認,全家人她只能打得過幾個就讀幼稚園的弟弟妹妹。
太糟糕了,比不過成年人就要從孩子們那收獲成就感,算什麽事嘛。
世初淳攤開手,比量自己的身高,“您看,我不是小孩子了。”
正要松開胳膊起身的織田作之助,一言正中靶心,“身高?”
“不是誰都能和您一樣長到一米八五的好嗎?”長得高了不起啊,還不是得彎下腰來和他們說話。
“體型。”
“縱向發展被限制的話,橫向拉伸下樓梯我能滾着走了。”
“年齡。”
好吧,她投降。但是——那是外在的,不為人為控制的要素。世初淳以為,人應該要看內在美,她的內心其實是很……怎麽辦,她說不出口強大二字。
見狀,織田作之助就勢俯下臉,頭埋進世初淳肩窩,“你還是不懂得照顧好自己。”
世初淳猶豫了會,還是誠實地說出感受,“父親,你的腰帶硌到我了。”
“抱歉。”紅發青年原本就耷拉着的呆毛,如有靈魂地埋得更深,幾乎要五體投地了。
他松開長袖邊緣的紐扣,卷到上肢部,貼着肱肌。金屬質地的皮帶頭,“啪”的一下全解開,順暢地一把抽出棕褐色褲腰帶,折疊成幾段搭在臂彎內。
“這樣感覺如何?”
世初淳捉摸着,“嗯,比剛才好些。”
讨論着監禁這般嚴肅議題的父女倆,有商有量,氣氛和諧,相處得相當融洽。
察覺出不對的世初淳,自覺反省。她擺正心态,說回方才的話題,“您冷靜點。”
“我很冷靜。”
冷靜地監禁那不就更可怕了麽?
這種行為是違法犯罪。世初淳剛想糾正織田作之助的價值觀,偏回憶起父親初次撿到太宰治的場景。
那時的太宰老師沒了半條命,還伴随着熾盛的自毀念頭。織田作之助遲疑半秒鐘,果斷把男孩從閻王殿拖回來,給人強制治療。
織田作之助監禁、洗澡、喂飯、定時定點做某件事,執行力度與書寫好的企劃書,出入得分毫不差,和帶她時的待遇有天壤之別。
就連人有三急,不得不急的事,也得給他憋着,原原本本地按照他的策劃來。
被控制排洩的男孩吐槽,港口黑手黨的犯人都比他有人權。
圍觀全程的世初淳,沒想到織田作之助長得濃眉大眼的,還有做鬼父的潛質。
兩相比較,竟然感念起以前織田帶她,糙是糙了些,好歹不受管束。
糙着帶怎麽了,糙着帶也有糙着帶的好處。這過于細致的劃分,能活生生地把人憋出毛病。
那段照顧太宰治的日子,種種令人大跌眼鏡的手段,織田作之助全試了一遍。太宰治要的東西,他大多都滿足,除了死亡和離開他們的家。
太宰治自然是不肯依的,奈何拗不過織田作之助。
紅發青年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織田作之助外出工作時,就由世初淳替他完成任務,并執行實時監視。
世初淳,世初淳就成了那個被兵撲倒,被水淹沒的可憐人。
太宰治掰不過織田作之助的大腿,就瘋狂地折騰他的女兒。一改陰郁少年的氣質,頻率高得似乎要在她的墳頭蹦跶。大有父債女償,整不了織田作之助,還整不了你的風範。
說起來,她也算是一個幫兇來着。太宰莫怪乎太宰老師當時各種欺負。
是以,現下是風水輪流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太宰老師會笑死的吧。
那也算是一種不錯的死法。
綜述,以織田作之助的性子,能做出類似的事并不足為奇。女生頭疼地松了松扣子前綁緊的領帶,在監護人陡然犀利起來的眼神裏,停下動作。
“您這樣是犯罪,不好。”
“世初以為,我一直以來做的是什麽遵紀守法的工作嗎?”
女生被反問住了。
黃昏晚照,金烏逐步沉落。絢爛的霞光紅似火,閃映着紅發青年凝肅的面容。
他的女兒展現出的樣子,避世而溫和。可打從他認識她以來,世初就一直在受傷、痊愈,多次在生死邊緣徘徊。愈合的傷口消退沒多久,孱弱的軀體又添新創。
以前織田作之助以為,人與人之間的交際,要适當地保持距離,故冷眼旁觀。現在只想着擠占進孩子的世界,動手幹涉,手動矯正她的方向。
世初淳快愁打結的腦子,稍稍轉過彎,“父親是認為我和太宰老師一樣,有自殘傾向?”
織田作之助不置可否,“你和太宰治在某方面相似。”
“您多慮了,真的。”
女生張開手臂,攬住監護人脖子。她貼着醫用紗布的臉頰,倚靠上織田作之助胸膛。
窗口外的城市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高樓,車水馬龍似不息的川流。
抽刀斷水斷絕不了,恐怕只有整顆星球淪亡,才有切樹倒根地絕息之日。世初淳抓住織田作之助胸前的衣料,“我和太宰老師毫無比拟性。”
“他的異能否定掉異能,他的本人推搡着本人。太宰老師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抗拒着自己的存在,像極了自身意志的體現,便是在對這世界的抗争。”
“負隅頑抗也好,放任自流也罷,太宰老師識破世界的虛僞,緊握住确證的真實。同時又是個尋常人,會迷茫,會動搖,做着動則天崩地裂的盛舉,踽踽前行,任誰也無可替代。”
女生捂住胸口,“太宰老師萬中無一,而我比比皆是。”宛如低頭随處可見的野草,誰都可以踩一腳,誰都可以輕易踐踏。但織田不行。
不在意的人如何傷害自己,那都是來自外部的兵刃。若是放在心上的人捅刀,那就直中要害,連搶救都來不及,也渾然沒有被治愈的幾率。
床頭織田作之助最新購買來擺放的玫瑰,裝載一個簡樸的花瓶當中。只是時隔多日,任憑是再精心照料的芳菲,也免不了在歲月流逝下枯萎敗落。
“織田,您不會那麽做的。”
世初淳撈過床頭凋萎的花瓣,收入掌心,放在男人胸前的口袋內襯,“您可能不是一個純粹的好人,但一定是個體貼的父親。是故,您不會違背孩子的意願,也絕不會任由正在生長期的花蕊枯槁。”
埋在她肩膀的紅發青年,別過臉,發出悶重的聲響,“相信我,我會讓世初幸福的。”
“嗯,我切實地體會到了。”環着紅發青年脖子的手下放,攬持他健碩的腰部,“不幸也沒有關系,是織田就可以。”
只要那個人是你,就什麽都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