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走進少女的房間
走進少女的房間
無視散發着寒光的刀刃,世初淳拾起一束剝開的嬌豔花束。根部突起的黑刺,猛不丁紮人一下。刺破沒有防護的手指表皮,立刻有大團的血珠湧現。
折原先生挑選的玫瑰品相不大合格啊,她發散思緒。
很多時候,世初淳以為,這個世界的人們像極了嬌生慣養的薔薇。
她是盡忠職守的花匠,每日費勁氣力地呵護,仍然總是不襯花朵的心意。再耗費心力養育,一旦接近,不管是貿貿然還是耐心地靠近,最終的結果都只會是屢次三番地被對方尖銳的铠甲戳傷。
她是不怎麽聰慧機靈,卻不至于蠢到地底。好歹知道哪些能做,哪些不能,以她微弱的能力,莫說拿起匕首,攻擊中原中也,便是貢獻點演技哄騙人都難以辦成。
舍棄害人害己的刀具,世初淳握住花卉走到少年跟前,“你問了我三個問題,公平起見,輪到我問中也。”
整棟樓的電路系統出于中原中也的異能力因由,瀕臨損壞。室內奄奄一息的燈光掙紮幾下,沒一會就熄滅。外部明晃晃的月光傾落,撫摸着少女臉頰,顯得她克制的眸光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世初淳雙手捧住花卉長滿刺的根部,忍住痛感,摘下飽滿的花苞,別在中原中也發間。
起先任由她施為的少年要制止,瞥見她手掌淌落的鮮血,拉過她的手向外挑刺,他嘴裏正醞釀着說些什麽惡聲惡氣的話語,就聽見世初淳略帶喪氣的問詢。
“中也,你讨厭我嗎?”
“怎麽可能!”赭色少年厲聲回複。
不讨厭她,卻打傷了她,聽信他人的一堂言,打算殺死她?世初淳熟稔地露出場面性的微笑,而彎起的眼眶違背本意,蓄滿輕輕淺淺的哀緒。
從未見過女孩這副情态的中原中也,陣腳大亂。
他把自己前來質詢的內容,盡數抛諸腦後,手忙腳亂地安撫心動到不知如何輕拿輕放的愛侶。他抓着人的兩只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你怎麽了?哪裏難受嗎?我立馬去叫醫生!”
Advertisement
“有人說,你是來殺我的,是這樣嗎?我想聽中也親口說。”
“哪有的事!是誰胡說八道的,我定要将人揪出來好好教訓一頓!”幕後主使是有多看扁他,認為他被利用過一次,還會毫無察覺地讓人當做槍口,再利用一次!
出身擂射街的少年,蹲坐在破壞掉的窗臺,對着空氣張牙舞爪,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擾民。少女張開手,抱住他的腦袋,登時讓人安靜下來,免得打擾其他病人們休息。
世初淳下巴抵住中原中也頭頂的帽子,坦率地埋下臉,額頭抵在他帽檐處,算作一聲遲來的招呼。
“和我做朋友好嗎?”
臉埋在少女胸脯的中原中也,哐哐直跳的小心髒都要啁啾幾下,徑直沖向月亮。他要掙紮,顧及到世初淳手上傷勢,最後無可奈何地選擇順從。
他扭捏地別過頭,看向自己砸空的框架一側,嘴裏嘟哝:“和你相處那麽久,你早就是我的朋友了……”
“不對!”後知後覺的赭發少年,态度忽而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
這是什麽,小孩子鬧別扭嗎?世初淳差點被他吓得一趑趄,“是我做錯了什麽?”
吸取夠教訓的中原中也,這一次選主動出擊。
他緊握住女生的手,貼在臉頰前。“我不要和世初做朋友,我決定好了,我要和你共同建立起一層更為緊密的親密關系。世初也是有類似的想法的吧!”
少年蔚藍的瞳孔,在銀白色月光下閃閃發光,宛然是被春風吹皺的碧潋,他訴說的語句誠懇而真切,就差把一顆心剖出來向她驗證。
“我們組成一家人吧。”
期盼已久的要事,到來得這般猝不及防。世初淳反握住中原中也的手,生怕他這顆桂馥蘭馨的香饽饽跑了。
她極速貼近他,在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直面她的面容,又不自覺左躲右閃的眸光裏,堅定地道:“好,一言為定。可不許反悔。”
“等我出院之後,就讓父親辦理收養程序,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好,等世初出院之後,我就是你的——”
“不是,怎麽會是弟弟啊!”一差二悮,被帶進溝裏的中原中也,音量提高百分之八十。他惱羞成怒,急得都要往後一頭栽下窗臺。
“我才不要做你的弟弟!”
啊,這出爾反爾的速度也忒快了點吧。不帶這麽反悔的。安全帶還沒系好,就要直接下車了。莫不是嫌棄自己的輩分小?
女生遲疑地試探,“要不——中也……哥哥?”
聞言,中原中也明顯一愣,呆愕的表情被世初淳認定為許可。
她恍然大悟,以為少年原來先前不同意的緣由,是在世俗輩分的高低上較真。
早說嘛,她是不在乎大小的。左右不過一句稱呼。故追補了一句,“中也哥哥?”
“我、我、我……你你你……”
頭一回被說到結巴的中原中也,感覺心髒跳躍速度快得他要死掉。
被近在咫尺的心上人,捉着手,喊着親昵無比的稱謂。他心裏頭那只每每見到世初淳,就跟被火炭燙着腳,不斷起跳的小鹿,此刻更是一蹦三尺高,跳到要崴短雙腳。
他用剩下一只手捂住臉,內心滾熱的沸水,全數倒灌到臉龐。那滾燙的熱度幾乎要将他整張臉澆紅,簡直羞到要沒法子見人的程度。
年少時做過的那些可說的,不可說的葷夢,随着少女的輕聲呼喚,逐漸具象化,叫他一時有如重堕那些泛着魅惑氛圍的場合。
濃墨重彩的夜色合上帷幕,漫天星辰縱飲狂歡到迷醉的地步。風中捎帶的香雪蘭,芬芳馥郁。将藏不住心事的少年,當做黑紙白字的報紙。把他遏制不住的生理反應,全刊登得一清二楚。
中原中也跟被火燎着似的,猛然抽回手,連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落荒而逃。
現下身不殘了,意志還算堅定的世初淳遠眺着,以為這年頭的小年輕還是挺活潑的嘛。看來能和五個弟弟妹妹玩到一起去。
說起她五個弟弟妹妹,孩子們鬧騰起來,連織田作之助都未必控制得住。
據前去她家裏探望過的園原杏裏說,她拜訪的時候,一個小男孩坐在她的監護人織田作之助脖子上,其他四個孩子從四個方向分別拉他的雙手、雙腿,分別從五個方向,各自拉扯。說是新世紀的五馬分屍也不為過。
畫面極其殘暴,園原杏裏都不忍細看。
單親家庭多小孩的困擾顯而易見,從織田作之助忙到都沒時間來醫院探看長女能看出一二。
先前坂口先生說,幸介患上手足口病,引發發燒。
幾個孩子整日在一起玩耍,相互傳染,往往這個還沒好利索,那個就病重如山倒,整得織田作之助都好幾天沒能睡得好覺。
孩子們不是這個哭,就是那個鬧,聽得世初淳巴不能趕緊痊愈出院,幫忙照看弟弟妹妹。
這個樸實的計劃因偵探少年團的到來破滅。
她住院期間要說有建樹,也沒什麽太大的實際性進展。要說真建立起什麽豐功偉業,那是夢裏都達不成的。大部分情況是換個場所賦閑。
女生以并盛中學學生身份,考入片桐高中,以插班生形式順利就業,還在上一個學校辦理完退學手續,是一大工業。
除此之外,她還織全乎了一家人的圍巾。她給自己織了條與織田作之助發色相同的圍巾,光細密的針腳就挺費工的。就是冬天過了,得和其他因住院耽誤了贈送的禮物們,一起收藏進櫥櫃。
制作出院當日,織田作之助來接她,初春的陽光一下亮得晃眼。
世初淳沒有埋怨織田作之助來得太晚,也沒有表述她的想念。
情意冗長,言辭嫌短。常規的語句難以表達自身心意的十分之一。話冗述了,有時反成累贅。她亦認為父親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并不值當。
安頓好五個精力旺盛的孩子們,才方便出來接女兒的港口黑手黨成員,眼底挂着濃重的黑眼圈。織田作之助嘴唇邊挂着細細的胡渣,想必是近些天沒能抽出空閑刮。
他掏出家鑰匙開門,“世初,你應該更珍視自己一點。”
領居家栽種的花圃擔任大背景,互相鬥麗争妍。世初淳低頭看着腳尖,“我不是故意的……”總是進醫院耽誤行程也很麻煩。
“你誤會了,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我是在反思自己對你保護力度不足,考慮得不夠周全。缺失一個監護人應盡的職責,是為人父母的失格。于是,在世初住院的日子裏,這些天我都在整備。”
“整備什麽?”
織田作之助牽着女兒的手進門,高大的身形幾乎在側方位将她整個人兜罩住。他彎腰,單手幫孩子脫掉鞋子。女生的手搭着他的臂膀,他多日未修剪的胡渣刺着她的脖頸。
女生在令人刺撓的癢意裏,為監護人忽如其來的殷勤眩惑不已。
成年男性右手手掌托起世初淳腿彎,一個起身,不費吹灰之力打橫抱起已是高中生的孩子。雙腳一擡,蹬掉腳底踩着的皮靴,走進少女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