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寵人
寵人
乞顏赤納被咬不氣,反而看她嬌憨,咯咯的笑起來“小風……你若是生在草原想必是極招兒郎傾心的。”
這樣的妩媚堅韌,好學聰穎,又不時流露些怯弱惹人憐惜,若是有個好出身的話想必是輪不到她乞顏赤納有此福氣得美人青睐。她輕輕摩挲着李琉風脖頸間的疤,又輕聲道“別恨我,我已然将能給你的盡數奉上。”
李琉風聽不懂她的話裏有話,只顧歡喜她的輕哄,遂握住她撫摸自己的手指,嬌嗔“又提哪門子兒郎,如今你已然是我的人,我不許你提旁人有的沒的。”
乞顏赤納輕輕嘆了口氣,合眼擋住眸中心虛的晦暗,身子又貼近身旁之人幾分。
“嗯,不提。”應下後她掩藏後情緒才睜開眼眸道“托你的事你記得辦,明晚回來用膳,我給你釣條魚炖成魚羹可好?”
總在深宮之中也沒人說話恐怕是要悶出病來,有個釣魚的樂趣是極好的,李琉風體恤她,答應的痛快。
“好。”
後面兩個時辰李琉風沒再鬧她,抱着她安安穩穩的睡覺,到時辰後就穿戴好前去上早朝。
走時乞顏赤納并未被她吵醒,看來是累慘了。
秀雪機靈,未曾喚乞顏赤納起來,且吩咐禦膳房溫着阿膠羹等貴人進食。
此等待遇已然是皇貴妃級別,連易歸遷都不曾有此待遇,一是李辭年顧不得關照易歸遷的起居,二是易歸遷也并非嬌氣之人,帶兵打仗最根本的就是按規章制度做事。唯獨乞顏赤納,她不将這衡國禮法放在眼裏,也仗着李琉風的在意逍遙快活。
及近午時,下朝後李辭年與李琉風至禦書房議事,李琉風提出乞顏赤納的的話後,李辭年欣然應允。
“乞顏赤納想幫朕破局自然是好事,再命藺無憂陪同,你們三人鬥一個木濯華易如反掌,朕恨不得親自去瞧瞧。”
“藺無憂這個老狐貍摻和進來皇姐不怕他壞事?”李琉風猶疑,她心底是忌憚藺無憂的。
李辭年瞟了她一眼,笑道“你壞事他也不會壞事,也不能晾他太久,借此機會告知他朕對他仍是器重,免得他和司馬策鬥的過火。不過,你記住,你二人都是給乞顏赤納作配,我倒想看看她的本事,穿了朕的暮雲秋影也該幫朕做些事。”
李琉風心虛賠笑,那暮雲秋影本是李辭年做龍袍便服的料子,她卻拿去給乞顏赤納裁衣,說起來李辭年除了忌憚乞顏赤納待她也是極寬厚的。
李琉風退下後便親自去了藺府與藺無憂商議此事,順便留下用飯。司馬策得知後覺得自己始終不曾被李辭年看重,心有不滿,卻無從發作。好在李琉風做事周到,又攜禮登門敲打他一番,透露明年科舉之事,話裏話外表明陛下只要純臣,若是鬧得亂了便提拔一批新人上來,這才鎮住這個老東西。
夜裏李琉風疲憊歸來,見案上擺着魚羹,她嘗過後失望道“還以為是你親自為我炖的,怎還是禦膳房的手藝……”
她蹙眉時有幾分嬌憨,乞顏赤納不禁莞爾“自是禦膳房的手藝,我又不通廚藝,你若是想吃我做的,改日弄頭小羊羔來,我親自給你宰殺烤熟,如何?”
李琉風舍不得她勞累,宰羊自己也是宰過的,又累又髒,遂而搖頭“罷了,免你辛勞,釣條魚我也歡喜。今日累煞我也,兩件事都與皇姐提了,明日晚升平閣接見木濯華,皇姐要我與藺無憂給你作配。通商一事還需再延緩,待使臣與齊國商談後才可落實……阿納?”
說到一半,李琉風看乞顏赤納雙目直直的盯着桌面,眸若死水,有幾分駭人。
李琉風又接連喚了兩聲,她才如夢初醒般應聲“無礙,想到木濯華便氣的我難以回神。對了,那玉笛呢?你可将王令收回?”
“自然,哪敢不從。只是……如此玉笛恐怕極難尋回。”李琉風很是不情願。
“幼時伊吉教誨我不可因一己私欲致使旁人遭殃,我若是任憑你胡鬧豈非違背伊吉教誨,伊吉心善,當年常勸誡祖父莫動殺念,若無伊吉便無今日的乞顏赤納。”
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
思及陳情表,乞顏赤納不由得黯然,若非是她的膽怯,或許祖母也不會死……
枉伊吉費心保住當初年幼的她。
三歲那年,她險些葬身乞顏部老可汗的刀下,是她額吉以性命保住了她。次年阿布即位,冊封她為乞顏部落的公主,當時外界都誤以為她是那年才降生,至今日都覺得她才不過整二十歲。
實則她已然花信年華。
她救娜日也是因她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那個慘死的婦人,讓她想起了當時的額吉。
她是早慧之人,三歲的事也記得清楚,所有記憶的起源就是她的額吉……一個極貌美的女人,夏夜牧場內嗅着青草的香氣,她躺在額吉懷裏,聽額吉對她講,赤納就是小狼的意思,狼比人好,一旦回頭不是報恩就是報仇,它們恩怨分明,不會辜負對自己好的人,也不會放過自己的仇人……
“阿納……阿納……”
又是一陣呼喚,喚的她回神。
她這才驚覺自己的眼眶濕潤。
李琉風狐疑的打量着她的神色,不解道“你今日怎的總在走神?若是氣木濯華,我來日幫你報仇!”
乞顏赤納緩緩搖頭,待宮人撤下殘羹冷炙後抿了口清茶平緩心緒。
“猛然想起娜日的母親,等娜日讀懂陳情表之時她或許會哭罷。”
李琉風是不知曉破廟之事的,乞顏赤納思慮片刻措辭好後娓娓道來。
“見你華貴非凡,過的甚好後我正欲離去,那些乞兒圍住我乞讨,我就買了包子來給他們,誰知他們嫌棄的丢開,我正覺得你這衡國富庶,天子腳下的乞丐都不似乞丐的時候,娜日從牆角探出身子來問我包子能不能給她,我點頭後她拿了便跑向破廟,我随她去看,見到了她的母親。一個雙腿癱瘓,衣衫褴褛的婦人,就在破廟的角落裏躺着,我走近她見我待娜日不錯,便求我收留娜日,她自盡當場。”
乞顏赤納抿了口茶潤喉,繼續道“她告知我她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富貴無憂,直到一日碰到一個逃難來的草原人,那草原人花言巧語蒙騙她,騙走她的珠寶首飾,還騙走她的清白之身,她等草原人回來娶她,等到的是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直到父母發現,得知是異族孽種,後憤而将其趕出家門。她一人漂泊辛苦撫養幼女,一日被那負心漢的母親發現其存在,後來……就無甚可說的了,枉死破廟,只為給孩子争一個活路。”
“娜日身世竟如此凄慘,若找到那負心漢定殺了他為娜日母親報仇。”李琉風憤憤不平,娜日如此讨人喜歡,出身竟如此凄苦,遇到乞顏赤納也算是她的運氣。
乞顏赤納吸了口氣,似乎抛開心頭的壓抑,道“我已然尋到她的親生父親,将他殺了喂狼,以慰那女子的在天之靈。”
李琉風倒吸一口涼氣,大驚失色“我只随口一說,你竟真殺了他,你就不怕有朝一日娜日知曉後恨你?”
“她為權為財都無礙,若是因這負心之人恨我,也枉費我白教誨她一場。你回衡國看着自己的父親兄長相繼而死,可會覺得有恨?我也不曾見你恨李辭年。”
若是李琉風再細心些便可發覺乞顏赤納的反常,可她深愛乞顏赤納,并未介意乞顏赤納如此有攻擊性的話語,反而解釋“李家骨子裏本就冷漠陰險,怎能将娜日和我們想比。”
乞顏赤納看了她片刻後,釋然的微勾春唇角“安歇罷,被你折騰的甚是乏累,明日還有一場大戲要看,該養足精神。”
她走在前,并未等李琉風。
可心底卻是一陣暖意,她本是一條路走到黑的人,本該陰暗偏執,可納蘭,魯紮,赫魯,紮渾,龍女,李琉風,娜日相繼出現在她生命裏為她燃起一盞燈。
次日李琉風與藺無憂早朝後打過招呼就各自去安排晚宴事宜。
升平樓掌事待李琉風極為客氣,她雖是在李琉風為議政公主後初次見她,卻深知這位議政公主的地位絲毫不亞于當年的李辭淵。
黃昏之時,李琉風親自回長寧殿去接乞顏赤納,見乞顏赤納穿戴齊整,神情肅然,與當年在草原見朝臣的模樣別無二致,她不由得頓生臣服之感。這才明白,乞顏赤納願雌伏人下是她的運氣,可只要乞顏赤納不願,她的傲骨誰都休想壓折。
她眼看着乞顏赤納坐上步辇後才坐上旁邊那架,按規矩,她先乞顏赤納半步,走在前面。致使她想看乞顏赤納的臉色都無法窺探,令李琉風惱火的很。
一刻後,步辇落在升平樓外,二人拾階而上,上面已是燈火通明,歌舞升平。
當李琉風身後的乞顏赤納走入時,早已到場的藺無憂與木濯華一同看過來,乞顏赤納從容的打量着二人神色,随後直接落座,絲毫不顧所謂禮節。
藺無憂只當她目中無人,木濯華只當她清冷孤高。
二人卻也不好挑她的理。
乞顏赤納卻自覺道“我與滇國王女雖同為公主,可論國力,大齊遠超滇國,這禮我是行不成的。藺大人乃是衡國棟梁,三朝老臣,可歸根結底不過是李家家臣,這禮我也是行不通的。”
惹得木濯華與藺無憂齊齊看向一旁的李琉風。
李琉風卻埋頭只當不知。
木濯華咽不下這口氣,當即回道“同為公主我自是挑不出您的毛病,可你如今是質子,誰尊誰卑怕是自有論斷。”
乞顏赤納卻笑道“先不說我這質子虛實,單憑我是李琉風的寵人,也是不該向二位行禮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