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擺宴
擺宴
李琉風頓時面上發熱,她想偷偷看乞顏赤納神色,卻不得不維持自己的儀态威嚴,唇角微彎,靜默以待。
木濯華與藺無憂皆沒想到乞顏赤納竟會如此的不知羞恥,面上俱是鄙夷。
乞顏赤納伸手取過酒壺自斟自飲道“木家王女,你我也算舊相識。藺大人更是久仰大名,屠戮我乞顏部落二十萬人的大功臣!今日與二位同案共飲我是當真不曾想過……不過今日我并非想算賬的,而是想問王女我當初去崮南府你捉了我的三名親衛可還活着?我當初也曾派人去問你讨要,卻被你搪塞回來,今日幸甚我能當面問你讨要,不知你給還是不給?”
“區區三個侍衛,何至于殿下如此記挂,待我回去後便派人将他們送回齊國便是了。”木濯華笑得妖媚。
乞顏赤納卻嗤笑“你即刻修書,派人放了他們,他們何時回大齊,何時才能全你此行用意。”
“哦?殿下能猜出我此行為何而來?”木濯華笑的髒。
她信乞顏赤納所言,畢竟乞顏赤納久負盛名,才氣過人。但乞顏赤納越是不同凡響她便越覺得自己當初對乞顏赤納的折辱回味無窮,此刻回想起來,只覺得那滋味蝕骨銷魂,死而無憾。心裏想的髒,流露在臉上也顯得她整個人龌龊起來。
乞顏赤納看她的神情便知她在想什麽,面色不善道“我發兵南下時李辭瀾舊部曾找過我表露誠心,若我能扶植他們,他們便許我衡國半壁江山。只是我不願與此等低劣之人為伍,未曾答應,想必那時便是滇國與此餘孽顯現分歧。至于你們何時勾搭在一處的,我猜該是我與長寧殿下流落滇國之時罷。至崮南府前三日,那餘孽被我殺了許多,許是将其激怒,但後來并未聽過其動靜,想來是與你勾搭不清圖謀不軌。時至今日,你與虎謀皮,木家宗族內亂分為兩派,一派願繼續與餘孽為伍謀取勢力,一派想脫離掌控重回木家獨掌大權的局面,你沒辦法,只能仗着之前助戰之情來衡國借勢,是也不是?”
木濯華來意被戳破,壓着心頭被看破的不滿,擠出笑容來也是陰森“不愧是乞顏赤納,天底下就沒你不知曉的事,只是這衡國的事你又做不得主,這裏并非你的大齊……”
乞顏赤納看她這副模樣覺得惡心,垂眸不看她,只是盯着烏黑的桌案道“我做不得主,但長寧殿下做得。你此前不表露來意想必是想以唐江決堤一事相要挾,算盤打得不錯。”
木濯華笑不出來,面上陰森森的看的人心裏駭然,她死死的盯着乞顏赤納,似乎要在她身上看出個窟窿來。乞顏赤納并非感受不到她惡毒的目光,淡淡道“怎麽,還想用你的蠱蟲麽?一來你用蠱蟲也做不成你想做的事,你見不到李辭年!操控在座的哪一位都是徒勞。二來,龍女正在別院,你的蠱蟲并非無敵。”
“啪”的一聲,木濯華将酒杯摔于案上,妥協道“好,快馬加鞭我命人親自送他們回草原,以你大齊的通關文書為證,到時你可記得答應我的事!”
“自然……”
木濯華憤而離去。
乞顏赤納用力握着酒杯的骨節泛白。
她長呼一口氣後看向藺無憂問“我一直想問藺大人一句話,乞顏部落隐沒草原深處,您當年是如何找到乞顏部落營地的?”
藺無憂看着她的眼神無端心慌,他故作鎮定道“運氣罷了。”
乞顏赤納眼裏殺氣若隐若現,與藺無憂相視僵持許久後才忽而一笑“好運氣,加官進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半生的風光……”
藺無憂随之笑得虛僞“祖上庇佑罷了,聽聞長寧殿下在尋一只玉笛,不知是何樣式?”
乞顏赤納接話道“藍田古玉,赤穗葫蘆金墜,笛尾後刻着一個緣字。是祖母遺物,于我很是重要。”
藺無憂面上一僵,轉而掩飾過去,卻沒能逃過乞顏赤納的眼,乞顏赤納也不追問玉笛,只是再度發問。
“聽聞藺大人膝下有一子,尚且年幼,與您同齡的人早已抱上孫子了,不知您被何所誤人生大事?”曾經大衡的顯赫官員譜系被乞顏赤納查的一清二楚,早就聽聞藺無憂兒子如今才十一二歲,與同輩人晚了許多。
藺無憂饒有興致的看着乞顏赤納“其實早些年我曾有個女兒,只是福薄早夭。若是長成許是比閣下還要大上幾歲……”
“那倒是也說的通,許是藺大人背不動我乞顏部落的血債,惹得小女早夭也說不清。”乞顏赤納面上風輕雲淡,琥珀色的眸子緊盯近處與自己別無二致滿含算計的眼眸。
藺無憂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轉了話頭不再提這些陳年舊事,他對大衡與齊國議和一事甚感興趣,言語間打探着李琉風下一步的盤算。李琉風剛欲作聲,便被乞顏赤納打斷“既是議和,那為兩國百姓考慮,女帝意欲通商,不知丞相有何見解?”
“木濯華前車之鑒在此,與虎謀皮之事老夫沒這個膽子。”
乞顏赤納笑而不語,低頭飲酒不再出聲。李琉風與藺無憂相談多時,見藺無憂酒足飯飽,李琉風便讓他先行出宮,省的他在此礙事。
此時,乞顏赤納已飲下整整一壺桃花釀,醉的厲害,她扶額望着婀娜的舞姬眼裏看到的盡是重影。
她笑問李琉風“我為你破局,你如何謝我?”
李琉風将她攬在懷裏,命舞姬退下,而後端起清茶喂她解酒。不料喝醉的人竟鬧起孩子脾氣,不許舞姬退下,也不要喝茶。
“聽話……不聽話我便不管你了……”
但醉酒的人面對威脅絲毫不為所動,只是說“那次你遞來的糖,我此刻要。”
李琉風無奈,忙吩咐宮人去取糖。
有糖吃的孩子不想家。
她此刻才懂納蘭當時對她的憐惜。
乞顏赤納這樣的人也會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也會思念草原的牧草斜陽,當真是令人心疼……
她打趣道“你方才對木濯華與藺無憂的強勢去何處了?”
懷裏的人卻醉話含混“與他們這般人對戰需知己知彼,試探是試探不來的,唯有拿捏她們的軟肋才可致勝。是以你派人跟着她打探她只是徒勞,要查就得查到她的老巢。”
李琉風懂她的教誨,低頭笑着去捏她的耳朵“好,多謝師父賜教。”
“小風……吻我……”
她說話一時正經一時暧昧,李琉風有些糊塗她究竟有沒有喝醉,卻還是乖乖聽話低頭吻她的唇。
糖拿來後,李琉風剝開一顆喂她,乞顏赤納含下後擡眸目不轉睛的望着她,眼裏的朦胧婉轉與此時深秋的大霧別無二致。
她緩緩飲下一杯清茶後,掃了眼載歌載舞的伶人,目光又落在眼前人身上“回長寧殿罷,我想自己走一走,不乘步辇了。”
李琉風便讓步辇在後面遠遠跟着,自己摻着醉醺醺的人沿着筆直的宮道走,可醉酒的人卻不老實,看着小路上金黃的落葉就要去小路。李琉風只好耐心勸她“此時入夜,那落葉堆積裏難免有蟲,你我又看不清,若是被咬了如何是好?”
“那我背你。”
醉酒的人自己站都站不穩,卻揚言背人,李琉風被她逗笑,見她執意要去,便親自拿了燈籠掌燈,一手提燈,一手摻她,廣袖長裙着實不便,顯得很是狼狽,她卻絲毫不覺。
乞顏赤納如願以償的踩上了落葉,不時還有落葉随風紛飛落在二人身上。
她笑的天真。
“小風,我這十幾年裏走過許多名山大川,春日下江南,煙雨罩孤舟。夏日黃昏單騎巡草原,秋日塞外西風煮酒飲黃沙,冬日高峰古林淋雪,我與峰巒共白首。我見過太多景色,太多人與事,日子久了便也覺得乏味,唯獨遇你後,那兩年俱在草原卻也不覺得枯燥,有你作陪,一年四季人間俱是好風景,今年秋日遠比往年秋日來的好。”
只因有你相伴在側。
饒是乞顏赤納已剖白心下情意,卻仍難以直白的說出一句,鐘情,歡喜。
她向來隐晦,最直白的便是,只要有你,人間俱是好風光。
李琉風鼻尖發酸,自覺自己是個賤骨頭,聽不得別人說她好,偏偏這人還是乞顏赤納,她心底只覺得動容,又覺得自己配不上這樣的情意。
她貪婪,一直妄圖占有乞顏赤納的情意,但直到乞顏赤納将這份情意擺在她面前,她卻又想退縮……怕自己擔當不起。
李琉風啊李琉風,你在膽怯什麽……
怕乞顏赤納的真心稍縱即逝麽?
不會的,她是乞顏赤納,她說一不二,一字千金。她既是敢說,便是做好一生為證的打算,你到底在怕什麽……
她對上乞顏赤納的眼眸,恍然大悟。
她怕自己不好,怕自己會辜負她,傷害她。
她釋然一笑後,答“日後秋景年年新,人如舊,未敢妄言。”
若不能相守是辜負此生,盡管前路坎坷,她只願遇山開路,遇水架橋,唯此心不改。
如此便不怕薄幸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