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動怒
動怒
在場無人膽敢擡眼窺探,一衆宮人眼觀鼻鼻觀心,屏息凝神俯身不敢動彈半分,殿內瞬時寂靜的落針可聞。
連娜日也是初次見此情形,呆呆的看着與平時判若兩人的師父臉紅脖子粗的瞪着琉風姨母。
但李琉風未曾因丢失面子覺得惱怒,反而挑眉上下打量着氣惱的人而後手指自己問“我?放肆?”
長寧殿的主人是她李琉風才對,此刻竟在自己的寝殿被人呵斥放肆,說來豈不可笑?
可面對乞顏赤納這樣正派規矩的人,她竟不覺得有何過分,乞顏赤納向來烈性,面臨她的調戲要麽是這般猛烈的抗拒,要麽便是隐忍承受——看着臉被氣紅的人李琉風覺得甚是有趣。
“在本宮的寝殿,本宮憑何不能放肆?”
乞顏赤納餘光裏瞥見一旁的宮人,頓覺失态“殿下……恕罪……”
從來清高淡漠的人此刻低聲下氣,如鴻鹄俯首。
李琉風本就不氣,又看她為維護自己的顏面低頭認錯,更生調戲之心,語氣輕佻道“哦?何罪之有?”
乞顏赤納擡眸眼神威逼,李琉風仍不為所動,似乎鐵心今日要當着衆人之面鬧出些風流韻事。
乞顏赤納無奈,只好拉着她的手臂如同拉不省心的孩子回家般将她拉回內殿。
“何故給我難堪?我說過十年之約,為何不肯耐心等等我?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出格之事,遭受非議的人是你而并非我,你如今身為議政公主怎能不愛惜羽毛,若是傳出個荒淫的名聲如何能服衆?”
她的嗔怪并未夾雜指責,反而苦口婆心讓人覺得親近,李琉風對此十分受用。
“有人說額真不好,我便想看看額真究竟如何。”
她別過頭去故作沒心沒肺的不在意,卻仍是透露出女兒家的敏感嬌柔。
乞顏赤納見狀不忍怨怪她,料想是木濯華胡言亂語讓琉風亂了心,即便是昨晚的安撫也未能撫平女兒家多情脆弱的心。
她問“有人?是如何說我的?你心下為旁人的話苦惱不如直接問我。”
李琉風卻仍是不願開口,覺得說木濯華那番心思是髒了自己的口也污了乞顏赤納的耳朵。
乞顏赤納也曾不強逼她,只道“待你想說時再說,期限約定之前不可再胡鬧。”
後又傾身低聲詢問“我那支玉笛在何處?可否給我?那是伊吉遺物,對我極為珍貴。”
李琉風蹙眉回憶“應還在天牢,待午後送娜日去宮學後我親自為你去取。”
乞顏赤納聞言頓時歡喜的眼裏泛光,笑意難掩躬身朝她施了一禮以表謝意。李琉風被她如此莊重以待深感不自在,難為情的推她去外間道“快去同你好徒弟解釋一番,她膽子小,看着是吓到了……”
乞顏赤納卻笑着回頭看她“沒你膽子小,你太小瞧她,她只是在觀測形勢罷了。”
外間宮人複而忙碌着,乞顏赤納再次走向箱子上坐着的人,小孩子這次腳未曾晃,反而憂心忡忡的看着地面。
她調笑道“你姨母方才說你被吓到,依我看你此刻怕不是正盤算着午膳要點甚菜系。”
娜日仰頭皺着眉以示不滿“師傅壞……我在擔心你……”
說着小手扯着乞顏赤納的衣袖拉她俯身,抱着她的脖子在她耳邊說悄悄話“你別氣姨母,姨母親你便是也喜歡你,你兇姨母她害怕了不喜歡了該如何是好。”
人小鬼大,乞顏赤納被她逗笑,也在她耳邊道“無礙,若她不喜我,我便帶着你逃走,天涯海角,師父帶你行俠仗義。”
行俠仗義?
娜日眼前一亮,卻随即暗淡,輕輕搖着頭又趴在她耳邊“不要,師父喜歡姨母,若姨母不喜歡師父,師父會難過。我自己去當大俠就好,師父要和姨母早日終成眷屬。”
乞顏赤納不禁失神,會有那一日麽?琉風會不再對自己動情麽?
縱使她博古通今,她亦不知曉情之一字如何成全。
“從前我不敢信你姨母的情意,直到被她關在此處,我才看清她當初的心意都是真的。我也曾以為她愛上旁人,可似乎發現她始終只愛我。”
娜日聽不懂了,她疑惑的皺眉從乞顏赤納懷裏鑽出來看她的神情。
師父愛姨母,姨母愛師父,但師父不想姨母知道師父愛姨母,姨母卻偏偏一直偷偷愛師父,師父也知曉姨母愛師父……
娜日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她甕聲甕氣道“我日後絕不會喜歡旁人,好麻煩……”
小孩子不懂愛而不得,不懂相愛卻不能靠近。
乞顏赤納傷感過後目光再次變得淡漠。
她要做的事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即便她不知是對是錯,但總要有個決斷的。
一同用過午膳後,李琉風吩咐長寧殿內除了秀雪,旁人不必值守,灑掃整理完後便都退出正殿。
乞顏赤納無奈的扶額,一時對她的孩子氣無話可說。
随着娜日與宮人的離去,長寧殿冷冷清清的只剩她與秀雪。李琉風臨走道讓她去會客廳稍等片刻,她不知是何人能探視到此,穿戴齊整後在秀雪的陪同下走出正殿,外間的禁軍目光銳利似在她身上要看出洞來,她難得走出這方院落來到外面的一重殿宇,借機四下察看,留意到長寧殿內禁軍崗哨比以往多出一倍,想必是李辭年安排來盯着她的。
行至會客廳,乞顏赤納走入只見一白色人影靜坐,她喜出望外喚“龍女?”
龍女聞聲扭頭看來,看清乞顏赤納時瞬時站起迎上來,熱淚盈眶的抱着她的胳膊“阿納姐姐,你瘦了……可是李琉風虐待你?她待你不好我便一定要帶你走!”
“無礙,你可還好?此次一戰想必對龍家有極大消耗,按戰前契約你去尋阿哈索要軍費便可,也算給你父親一個交代。”
乞顏赤納只想着正事,并未應承龍女的撒嬌,龍女心疼她憂思過重,順勢坐在她身旁“阿納姐姐不必憂心,赫魯王兄已将軍費送來,因此次出征占取衡國北部十二城,齊國百姓對你并無不滿,反而盼你早日歸國。”
因在場有侍衛監視,乞顏赤納也不好說些太過私密的話語,只故作不經意問起“你來衡國做甚?不怕木濯華對龍家不利?”
龍女不知乞顏赤納的有心設問,只老老實實的答“是木濯華那狗賊先行來衡,我怕她對你不利,便也急忙趕來。”
見龍女順着話交代,乞顏赤納又問“木濯華來作何?可曾見過李辭年或琉風?她身有蠱蟲,怎敢随随便便讓她入京。”
“姐姐安心,昨日李琉風那個白眼狼先險些被種下蠱蟲,被我及時攔下,木濯華近幾日是不會再出手的。”
乞顏赤納蹙眉,面帶愠色,終于問出藏在心底的疑問“琉風并非如此不謹慎之人,因何會靠近木濯華?”
“是木濯華先诋毀姐姐,白眼狼總算是護着姐姐的,便怒而拔劍與她打在一處。”
龍女回答的老實,乞顏赤納便故意追問。
“诋毀我何?”
龍女這才恍然的呆看着乞顏赤納,她竟不知阿納姐姐連她也會套路,分明一開始想問的就是木濯華說的壞話,可那些話又難聽至極,她也不願轉述。不過阿納姐姐既是問了,便定是要問出個結果的,想來是被人監視不便單刀直入,才幾番設問套話,那自己定是要成全姐姐的。
龍女猶疑道“那狗賊罵的難聽,姐姐當真要聽?”
乞顏赤納颔首,目光銳利堅定。
龍女見狀只得道“那狗賊言說姐姐與她歡好是自願而為,并非蠱蟲操控實,道姐姐心裏渴望男歡女愛本性放浪,與她盡歡後還故作純良模樣騙白眼狼的疼惜。”
乞顏赤納憤而一掌拍在案上,震的茶水灑出。
“無恥!”
難怪琉風會如此反常,她本就從未在自己這處得到半分肯定,本就患得患失,再被有心挑撥,讓她覺得自己沒有半分真心實意……
但凡琉風的情意少半分,自己或許就要遭受一番折磨。但她終究戰勝內心的偏執與嫉恨,不曾傷自己半分,甚至在自己衣衫不整之時也不曾生出龌龊。
琉風能在兩極矛盾內偏向自己已然不易。
木濯華着實該死!
龍女在一旁慌忙勸道“姐姐莫氣,待返程時我必替你殺了她。”
乞顏赤納卻只道“不必……不提她了……此戰中龍家與滇王的鬥争戰果如何?”
龍女立即得意起來“我們龍家可是四大世家之首,是白龍的守護者,怎會讓木家占了便宜,若不是聽聞姐姐你議和,我們早将木家趕下王位了,還能容她在此放肆?”
“如此甚好……”乞顏赤納未曾說完便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她強忍着痛意,裝的若無其事一般“既是如此你便先去歇息罷,用過午膳我乏累的很,想去歇一歇。”
龍女看她臉色的确不好,便不再打擾,看着她在侍衛的帶領下出門,乞顏赤納才脫力的捂着胸口跪在地上。
許是方才動怒,經脈紊亂,逼的幾根銀針稍許移位。
一旁的侍衛只冷眼旁觀,不曾有任何舉措,在他們眼裏這位敵國公主若是薨逝大衡便能少一根心頭刺。
唯獨外間的秀雪見龍女離去,便想進來看乞顏赤納的吩咐,結果便看到眼前的景象,吓的她急忙去扶臉色蒼白的人。
乞顏赤納卻只是推開她的手道“無礙,是被封的經脈不适,你休要告知琉風,她即便知曉也無可奈何,若是沖動之下頂撞李辭年,這對我與她都不好,我自行調理片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