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十年
十年
“你姨母說得對……去宮學甚好,過幾日我選個體貼周到的侍女伴你。宮學內皇室子弟衆多,你同他們多學學是有好處的。”
娜日見乞顏赤納也站在李琉風這邊,委屈的抱着她的胳膊撒嬌“師父……我不要學,你說過我不是讀書的料子,讓師姐去讀就夠了,我不讀……”
師姐?
乞顏赤納瞬時低頭垂眸刻意避開李琉風探尋的目光,她只覺得心虛又無奈,她待李琉風有情如何能藏得住?這樣一次次被人揭露掩蓋的真情,她心裏又怕又羞,像是衆目睽睽之下被人剝光衣物一般難堪。
李琉風見看不出她的情緒,轉而看向娜日“你師姐是何人?”
娜日懵懵懂懂的看着她,支支吾吾的也說不出個名姓,看着也是不知內情的模樣。
李琉風便再次将目光移到她這位柔弱可欺的師父身上,心下猜測這位師姐可會是自己,卻并未急于一時追問,反而只是打量着對面人單薄的身姿。主位讓給娜日坐一來是方便乞顏赤納照顧娜日用膳,二來是她自己想坐乞顏赤納身旁就坐其身旁,想坐其對面就坐其對面,坐在對面時雖看得見摸不到,卻方便她更好打量乞顏赤納的神情,畢竟乞顏赤納這樣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若不細看是無法揣測其心意的。只是近日李琉風總覺得對面的人越發的清瘦,似乎為心事所累……
罷了……她若無心事才是反常,總想些惹千夫所指的事,與平時所講的道理正反兩極,也不曉得怎會與從前判若兩人的不讓人省心。
“秀雪,帶娜日去司衣司選些料子做衣衫,也幫阿納選些料子拿過來看,要素淨些的。”
娜日雖舍不得師父,可聽聞是幫師父選布料便屁颠屁颠的跟去,殿內只留下二人對面而坐,李琉風便不安分起來。
她起身緩緩走到乞顏赤納身旁。
方用完膳的人正慢條斯理的拿着帕子在唇上按了幾下,只是還未放下便被人擎住手腕,她不曾掙紮,只感覺右肩被人輕按住。
如此,左腕右肩均被牢牢把控,乞顏赤納甚至能感覺到背後人的溫熱與呼出的香氣。
“每日如此你也不覺得煩?”雖是質問,可言語間并未有半分不悅。
李琉風得寸進尺的将下巴搭在她肩頭,抱住她半邊身子,左手輕輕摩挲着那光滑的手腕“可我就是想糾纏着額真不想分開,初見額真教我攀附勢力,我攀附到皇姐這棵大樹,已然學成。如今我上你下,我倒又領悟出幾分其他的道理,身有權勢不拿來壓人豈不是白白浪費……倒是額真怎就學不會攀附呢……”
乞顏赤納緊張的吞咽了下,握着手帕的指尖攥緊了些,義正詞嚴“權勢濫用,天下災殃。當初教過你的……”
李琉風順勢道“原額真記得曾經授受光景,那不知額真除了我與娜日之外還教導過誰?娜日口中好學的師姐又是何人?為何我竟不知?”
兩相對視下,看彼此真摯的目光已然心照不宣。
只有李琉風。
只能是她。
看着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李琉風站直身子左手順勢而上,右手托住她的臉頰朝那道薄唇輕吻了上去。
這次乞顏赤納也不曾逃避,她不能否認,她是渴望李琉風的。
這個吻綿長且堅定,堅定到雖溫柔可二人卻始終不肯逃避,從始至終都在将自己虔誠奉上。
“你不是說不會逾越,要等我喜歡你之後才會碰我麽?”乞顏赤納仰頭問她,眼裏卻是希冀這份溫柔長存。
李琉風笑着俯身抱她“是,可親都親過那麽多次了,也不差這一次。況且,你的眼睛已然在說你喜愛我。”
乞顏赤納也同她一般,低頭無聲的笑,這樣的笑意李琉風還是初次見到。
可乞顏赤納笑夠之後眼裏卻閃爍着淚光“別逼我……”
李琉風心頭一緊,以為自己惹得乞顏赤納不悅,剛想解釋,卻被她緊緊抱在懷裏。
“琉風,別對我這樣好,我給不了你結果的,以致不敢讓自己沉淪……可你總想多靠近我些,我始終覺得無顏面對你的真情。眼下別逼我……若十年後我能活着,我便娶你……”
活着?
“為何突然之間會提及生死?”李琉風慌亂追問,想看她神色,卻被抱得緊,無法扭頭窺探,只得慌忙否認“我不好的,納蘭勸我待你好些,秀雪勸我待你好些,分明是你太好,而我對你遠不夠好……我已然在努力,卻總不盡人意……”
她慌亂無措卻只聽乞顏赤納在輕笑着,只不過卻伴随着抽泣“有你在,人間便是四月天。你恰似我心底的一棵藤,彎彎繞繞的将我的心圈起來,長滿葉,開滿花。只可惜我心底腐朽太多,應不得你的情,只能求你眼下別再靠近了……”
李琉風縱使再愚鈍,也猜得到乞顏赤納的心病貌似涉及許多她不知曉的陳年舊事,她只得道“好,十年就十年,再過十年也等得起。我只是怕你不許我了解你,親近你,你哪天離去消失的無影無蹤,我甚至都猜不到你的去處……
“不會……我既是對你許下諾言,便不會違背,望你日後同我生疏些……其餘的不要再問了……”
太陽爬高,懶散的在穹頂俯瞰衆生。日光照進長寧殿,乞顏赤納臉上似乎蒙了一層金光,連着那滴淚,仿佛也是冶金時滾落的金珠子。秋日裏如同這般的豔陽天越發少了,銀杏葉落下一片,兩片,随着風吹飄晃。
乞顏赤納與李琉風默契的達成一種和諧,少言少語,不碰觸,不談情,大多以眼神去問詢。
挑好衣物蹦蹦跳跳回來的娜日絲毫不知二人之間的玄妙,只是拉着乞顏赤納訴說着自己的見聞,邀功一樣讓她看自己選來的衣料。
光滑的錦緞閃着銀光,這樣素淨的面料在司衣司五彩斑斓的面料間實在不算起眼,可若是好好看一眼,看清那交織的鸾鳥刺繡暗紋栩栩如生,在光照下映射下似水波流動的光澤,便知這面料定屬上乘。
乞顏赤納好奇的問秀雪“這是何面料?”
秀雪從托盤下抽出張紙條來“猜到貴人定是要問,我便将這小箋一同拿來,免的我嘴笨說不清楚。”
乞顏赤納垂眸見小箋上寫——暮雲秋影。
源自川西雪山腳下的飛雪城,蠶絲取自飛雪城特有的雪蠶,這種蠶絲織成的面料比名門貴女的臉皮都要滑軟。
乞顏赤納蹙眉思索這雪蠶與龍女當初給她服用的可否是一種。只是她實屬外行,不懂蠱蟲,也不通刺繡,想着還是等來日再問龍女的好。
不論是否是一種雪蠶,都該是極珍貴的,畢竟常言道物以稀為貴。
她不禁笑道“我雖得殿下禮遇,可終究是囚禁在此,不必錦衣華裳。”
李琉風見狀上前指了幾個素淨的面料吩咐“這幾款按着衡國衣衫的款式做,袖口與衣擺改一改,莫要太繁瑣嬌媚,就按着新興的女君子制式來做,叫司衣司留些上乘的整張裘皮,入冬後再按本宮給的樣式去成衣。”
乞顏赤納知道李琉風的好意,便不曾拒絕,也不曾表露半分情緒,只是低頭看抱着她大腿撒嬌的娜日問“你可有選好?過幾日秋意濃重後會冷的。”
娜日乖乖的笑“選好了,秀雪姑姑給我選了五套讓我先湊合穿,又讓我自己挑花樣要給我做好多好多……只是我不喜歡衡國衣服的樣式……想要穿草原的衣袍,但秀雪姑姑說被別有用心的人看到會惹來災禍,就沒有做……”
乞顏赤納聞言,不禁朝秀雪感激的點頭致意“多虧你有心,赤納感激不盡。”
李琉風朝秀雪揮手讓她去領賞。随即又俯身對娜日道“在宮內你萬不可說你是草原人,萬不可說你師父是乞顏赤納,記住,若有人問你是何人,你便說你是長寧殿議政公主李琉風的義妹。”
琉風?
娜日撓撓頭,思索着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琉風?你有糖嗎?還會喝酒可對?”
乞顏赤納與李琉風齊齊看向娜日,二人皆是茫然。
李琉風問“怎麽這麽問?”
娜日答“師父說你給她糖,還說你不會覺得酒難喝,說你在很遠的她到不了的地方,原來你就是琉風姨母,但姨母為何要我做義妹?”
不等李琉風回答,乞顏赤納先臉紅的反駁“我幾時說過?”
娜日天真道“就在納蘭姨母成親娜日呀,師父莫不是喝多了不記得了?”
乞顏赤納扶額,她當真是不記得了,那時飲酒過多,她都分不清是醉話還是夢話,如今提及她才記起似乎是說過的。
李琉風心下一暖,唇角輕勾“有糖的,酒也有的,待身子好利索再飲。
“嗯。”乞顏赤納輕應了聲,臉上紅意消散,也帶上了淺淺笑意。
唯有娜日糾結道“姨母為何要我說是義妹?”
看她小臉皺成包子,李琉風不禁笑着抱起她“确實不妥,這樣我還低你師父一輩。可若是義女,涉及皇嗣,還需過問宗族,未免麻煩,你便說是義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