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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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則位置地點的信息,又是一次對炸.彈犯所在地的突襲。在坐上車之前,萩原研二還像開玩笑似地說了一句,京野初江費盡心思地搜集訊息,卻總在把成果拱手相讓給警察。
松田陣平本想沉默,但他的性格卻讓他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說這只是對等的利益交換。萩原研二正蹲在車邊等人們集結起來,警部催他們上車,他就把煙碾滅在腳底,坐進駕駛位。
在其他人坐進這輛警車之前,萩原研二問松田陣平:“沒有她這樣的黑.道,她在做的事情很奇怪,超出常規,這不需要我來對你說吧?”
“确實不需要。”
“那你知道她想做什麽嗎?”
松田陣平想起在神社供奉殿裏的京野初江,還有她那句“我能做到警察做不到的事情”,他用戴上墨鏡去抹掉那段記憶,然後回答萩原:“不知道,但是她可能是不希望自己的手沾上別人的血。”
“你比我了解她,”萩原研二看着警戒杆升起,轉下鑰匙,發動引擎,“她可能是個會害怕的女孩,但她能做出的事情一定會超乎我們的想象。”
“比如高中的時候一個人把同齡混混們全部擊退?”
“比如輕松洗清了你爸爸的冤屈,我很好奇是什麽讓她成為一個這麽隐忍的人,她拿紙墨的味道蓋身上的硝石味。”
松田陣平皺起了眉頭:“那家夥只是被裹挾着走到這一步。”
萩原研二笑了,他用像是玩笑又像是認真的口氣說道:“她自己就是顆啞彈,真有啞彈爆.炸的那一天,我會申請讓你退出行動。”
他們跟着先行的警車一起踩下油門,松田陣平扯過安全帶系上,肯定地回答了:“沒那必要。”
于是萩原研二不再說話。他用餘光瞥了一眼松田陣平,想透過陰晴不定的墨鏡看他的反應,再将視線挪回擋風玻璃時,他突然意識到,不管是松田陣平還是京野初江,似乎都早已做好了那樣的覺悟。
松田陣平的手機上傳來了新的訊息,他點開,看見京野初江的來信:還不能确定那輛去找炸.彈犯的車裏坐的是叛徒本人還是叛徒的手下。随信附了一張此時車輛的行進路線。松田陣平把行進路線上報,又回複她:“如果是叛徒本人就是現行犯,那我們就只能一起收下了。”
按下發送沒多久,她的回複迅速抵達:沒有別的辦法,這是唯一線索。如果是他本人去的,我會來帶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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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言出法随的人是萩原研二,京野初江可能會出現在他們的任務地點并和警視廳對立帶走叛徒。意識到這一點的松田陣平毫不猶豫地撥通了京野初江的電話,但對方卻立刻将他挂斷了。随後是下一條信息出現在他的屏幕上:我告訴你線索讓你第一時間出動是為了履行承諾,我知道你不能插手警視廳的行動把叛徒放回給我,如果運氣不好,那我會和你同時抵達,我們的合作就可以永遠終止了。
這是她的目的?她足夠了解叛徒認為叛徒會親自行動,所以用這種方法來讓我們雙方徹底對立?還是說她只是把骰子擲下,把結果交給了命運?
萩原研二幾乎是立刻意識到了松田陣平的不對勁,他一邊緊緊跟着前面的警車疾馳,一邊問松田陣平發生了什麽,後者快速地告訴了他京野初江的來信,并解開安全帶翻去了後排,他原本沒有攻堅的任務,但此時他正從後座的背包裏找出戰術腰帶,并檢查槍的狀态。
他逼迫自己冷靜地将彈匣塞進補包,卻幾次都沒找準尼龍扣的位置,于是他罵着該死,扯開尼龍扣将彈夾強行塞了進去,他深深呼吸恢複心跳,僅僅兩秒,他開始有條不紊地整理起槍袋。
等到所有的裝備都準備完成,松田陣平打開手機,看了一眼空空的收件箱。他想發送一些什麽,卻明白什麽都沒有意義。知道自己不可能攔下他參與攻堅的萩原研二一言不發,只是把煙盒摸出來遞給他。
煙霧缭繞起來,松田陣平搖下車窗讓它随風卷去窗外,那天京野初江靠在窗邊的樣子重新浮現在了他的面前,他認為自己忽略了什麽,但怎麽也沒法透過她晦暗的面孔看清她的思緒。
被翻開的背包裏露出檔案的一角,那是他為了調查真道徹的兒子才去調來的檔案,松田陣平重新翻開它。看那個死于炸.彈的青年的信息,出生在京野組,成長在京野組的青年,是京野初江的父親最常帶在身邊的保镖,他的父親真道徹在三年前被調往關西處理事務,真道徹在回東京參與葬儀的時候什麽人都沒帶,他孤身一人出現在東京的車站和京野的神社,顯然這是京野初江下達的指令。
然後呢?然後呢?為什麽京野初江要讓他獨自前來?下一任的總代為什麽要讓自己最相信的老師在風雨飄搖的時期什麽人手都不帶、放下打理了三年的關西組別,就這樣回到東京?
真道徹,會獨自一人回到闊別三年的東京嗎?就這樣回到剛剛殺死他兒子的東京?
“她騙了我。”松田陣平擡起了頭。
萩原研二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腳剎車,他問:“什麽?!我們現在驅動大批人手去抓的炸.彈犯是假信息?”
“不,這是真的,”松田陣平重新翻回副駕駛扣上安全帶,“但她對我表現出她會出現在炸.彈犯的所在地——那可是千葉方向,千葉離東京市區的距離足夠遠,她需要我就這樣離開市區,不會輕易地出現在她的本宅周圍。”
“啊?為什麽?她想幹什麽?”
“不是她想幹什麽……是那個叛徒會去殺死她!她在等叛徒找上門去!”松田陣平迅速翻出地圖擺在了萩原研二的面前,他指着京野本宅的位置說:“掉頭,研二!”
沖破規則這種事情,曾經京野初江為了救下他們的性命已經做過了,所以踩下剎車并旋轉方向盤,對萩原研二來說不是什麽特別需要思考的事情。
他們突破隊形沖向另一邊,幾乎是立刻地,對講機裏傳來了伊達航的質問聲,萩原研二一邊穿過車流一邊解釋,松田陣平則打開儲物箱尋找萩原研二的那把備槍。
那家夥是個會害怕的普通女孩,但是她為了自己的目的,把性命随同骰子一起扔了出去。
京野本宅看似大門緊閉,實則推開門就能聽見打鬥的聲音。石子路邊的綠植被成排地踩爛,有人仰躺在草坪中呻吟,越是往宅邸的方向走,越能聽見搏殺的動靜,在打開拉門之前,一灘猩紅色的液體隔着透光的網格糊在了他們的面前,而随着松田陣平的拉動,身中一刀的人正背對他們緩緩倒下。
無數的腳印正向裏屋彙聚,松田陣平避開厮打在一起的人群,又放倒幾個将他們也認成敵手的家夥。一聲槍響從裏屋傳來,随後是第二聲,回音迅速消散在嘶吼聲中,但松田陣平依然認出了第二聲槍響,波萊塔M92已經解開了她的保險。
擺拳如同松田陣平的身體本能一樣砸落在面前混混的臉上,大腦在短暫的半秒真空後恢複運作,他一腳踹開面前的人,起步拉開了最後一道拉門。
松崎倒在木櫃的面前,京野初江正用一只手将衣料死死摁在松崎流血的側腹上,她的另一只手舉着那把波萊塔m92,對準了真道徹,而後者的槍口,也正對在她的身上。
“我不想殺你,初江,”這是松田陣平踏進房間聽見的第一句話,說話的人是真道徹,“我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死一個女兒。”
京野初江飛快地瞥了一眼松田陣平,她皺了皺眉頭,但又極快松開,她的手在顫抖,松田陣平知道那樣的手無法打出精準的彈道,他抽出配槍對準真道徹,呵斥他放下槍。
即使被兩道槍線威脅,真道徹也沒表現出驚慌,他說:“讓你這位警察小哥放下槍,初江,你很清楚我的射擊能力,你十八歲能識破我的劍道進攻,但我從沒讓你在靶場贏過我。”
萩原研二為了保證他的後背而留在了門外,此時此刻,松田陣平希望降谷零的射擊能力被自己學到了身上。
“立刻離開這裏!松田!立刻離開!”京野初江的聲音有些失控,就像她顫抖的手一樣,“他不會殺我,但他會殺了你!”
“這就是你把我騙走的理由?”松田陣平說,“你的手指已經僵硬了,你還是趕緊從扳機邊挪開吧——警察一對一輸給黑.道,你聽過這種笑話嗎?”
真道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這一聲嘆息足以讓京野初江的神經鳴起響笛,她竭力使自己因驚慌和恐懼而顫抖的雙腿發力想要站起來,但真道徹已經調轉了槍口對向松田陣平:“我給過機會了。”
他扣動了扳機,而幾乎是在同時,那條明朗的彈道随着他的動作出現在松田陣平的面前,貿然出現在這裏的警察也扣下了他的扳機。
撞針擊發,火藥燃燒,高壓膨脹着推動子彈脫離槍膛,京野初江狠狠撞向松田陣平,于是真道徹的子彈打向牆壁,她在摔倒後迅速恢複姿勢擡起手裏的槍,卻發現松田陣平的子彈打在了真道徹握槍的右手上,他的手掌被洞穿,此時正汩汩流血。
她看了一眼瀕臨失血休克的松崎,只能咬了咬牙,對着真道徹大喊:“滾!”
“我一直知道叛徒是你,各區派駐今天都在等你動手,他們已經在路上,”竭力平息的京野初江說着,“所以快滾!這也是我給你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