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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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京野組的情報沒有這麽難以獲得。拿到他手裏的信息寫明了組織總代的女兒京野初江,正就讀于東都大學研究生學院,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可能都只是在等待一個契機。
伊達航奇怪他突然問起黑/道的事情,并強調京野初江是一個沒有登錄在冊的人,因為她從未公開露面過任何組織活動,她很像一名普通的學生。
“黑/道的事務牽扯衆多,大多時候,他們管理着暗面的規則,我們管理着明面的規則,”伊達航把茶杯放回桌上,并示意松田陣平把他手裏的文件交還給自己,“不過京野組作為掌管大片區域的有名□□,最近也确實遇到了不少問題,暴力事件甚至升級成了炸/彈事件……所以他們才不得不驚動警方來處理爆/炸物吧。”
不,警方的介入對他們來說才是個意外。他們一直都想要通過自己的手解決這些問題。
恰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松田陣平在晚上九點的時候走進了新宿一家正營業的酒吧,他在二樓的桌前坐下,俯視一樓下沉式舞臺裏的樂隊演出,然後回撥了下午的那個未知來電。
嘟聲響過一分鐘,因未應答而挂斷。于是他撥通了第二次。
霓虹燈光四下掃射,音樂從disco轉為搖滾,人們沉浸在寒冷又鮮豔的顏色中擁擠地舞動。松田陣平看見紅外線監控的轉動,也看見藏在黑暗中來來去去的人影。
黑/道的地盤總是對警察異常敏感,有人從他踏進酒吧開始就在觀察他的行動。
第二次的去電在後半程被挂斷。酒保登上二樓,展開手臂邀請他上三樓的單獨包間。松田陣平跟着他踏步上樓,又走進走廊深處的房間。這裏面的陳設與外面的裝潢大相徑庭,立式書櫃,辦公桌前置有沙發與會客小桌,酒保沒有問他要喝什麽,托着托盤的侍者已經把姜汁汽水放到了松田陣平的面前。
杯壁上的水珠正在落下一顆,淡黃的姜汁色正在被二氧化碳攪動,松田陣平看着那杯姜汁汽水,忍不住扯開笑意。
酒保和侍者安靜地退出房間。十分鐘後,男人推門而入,他的刀疤從衣領穿行而出,松田陣平通過這道疤痕與眼神認出了他,五年前陪同京野初江返校的那位搏擊好手。
他依然穿着黑色的西裝套裝,袖口扣得嚴絲合縫,他在沙發前坐下,如同一座巨鐘投下陰影。
“小姐讓我傳達,她對拆彈警察是你的事情并不知情,因為情況緊急才會親自去電,否則她不會貿然與你有任何連系。”男人說。
“你們黑/道和人見面都不需要雙方互通姓名的嗎?”松田陣平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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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沉默了須臾,随後他擡起眼睛,把那冷漠又駭人的目光停留在松田陣平的臉上:“小姐不希望這件事情驚動總代,警備部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組的松田陣平先生,警察本就不該輕易涉足我們的地盤,這是規矩。”
“我有話要和她說,面對面地。”松田陣平毫不猶疑地說道,就好像完全沒聽進男人的話。
“我們有上百種方法讓你現在就離開這裏,只是看程度的輕重和體面與否。”
“盡管來試試,”松田陣平挑了挑眉,高中時期他尚且沒有怕過誰,更不要說現在的他,他把自己的要求清楚地重複了一邊,“我要見京野初江。”
男人站了起來,松田陣平從他的平靜裏看出了輕蔑。他暗暗地解開了袖口,而男人也正在做同樣的事情,但男人突然像被摁鍵的機械停止了動作,片刻的沉默之後,他摁着左耳的隐蔽式耳機,應了“是。”
男人重新坐下,但這次,他陷入了沉默之中。他陰晴不定地凝視松田陣平,但後者怡然自若地去拿那杯姜汁汽水來喝,姜汁的味道被融化的冰塊中和得剛好。
二十分鐘後,男人像是有所預料一樣地站起身,他立在門邊,打開門,微微屈身。松田陣平聽見了腳步聲,三樓的隔音做得很好,将舞池的嘈雜統統隔絕在外,一步,兩步,三步……他數着她的步子,直到她走進門來,坐在了他的對面。
跟着她的侍者拿着酒單輕聲喊她少主,但男人在聽見稱呼的時刻,毫不猶疑地一肘直擊他的後腦,又一把提起侍者的衣領以免他撞擊茶幾發出轟響,門外的人疾步進來接走那名強忍痛意的侍者,男人收斂目光,對着她屈身:“小姐。”
“出去吧。”她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了松田陣平的耳朵裏。
五年過去,京野初江身上的氛圍絲毫不曾改變,她像個普通的大學生一樣穿着灰藍色的裙裝,留着似乎只有文學少女才會打理的長發,甚至斜挎一只裝書的黑色布包,像以前一樣讓人無法把她和黑/道聯系在一起,但她的眼睛還是那樣空而冷靜。
“你真是在哪都喜歡招搖過市,”她語調不變地吐出髒詞,“你這惹眼的混賬。”
“這就是你和五年不見的同學敘舊的方法?”松田陣平這麽說着,他從口袋裏取出煙盒抖出一根,拿起茶幾前的高溫噴槍點燃了那支七星。
煙霧袅袅而起,京野初江看了看那支高溫噴槍,說:“我相信你不是來和我敘舊的。”
“那兩枚炸/彈是你拆的?”松田陣平問。
“不是,”她說,“我只負責告訴他們怎麽拆。”
“也是,讓‘少主’親自拆彈,怎麽想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我認為你肯定很清楚我在白名單上這件事情,”京野初江面色無常,“警察更該知道我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
“這樣的炸/彈還會有很多,是從海外流入的量産炸/彈——你們京野組最近遇到了不少事情,下面的某個小弟帶着一群混混想從老大手裏分一杯羹走,還聯合了別的勢力來給你們上眼藥?”
“你知道我不會肯定你,也不會否定你,”京野初江說,“但是誰知道呢?就算是我們現在坐着的這家酒吧,也可能在某處藏了一顆炸/彈。”
“在擠滿人的酒吧裏放炸/彈,那就不是□□事件,是恐怖襲擊的程度了。”
京野初江沒說話,她擡起眼睛看向辦公桌後面的挂鐘,時間的指針正在向整點趨近。于是她把目光重新放向松田陣平:“我從東都大學趕到這裏只用了二十分鐘,一方面是因為我不想驚動父親只想趕緊把你的事情解決,一方面就是因為,四十分鐘前水箱堵塞,排查之後,猜猜看我們找到了什麽東西?”
松田陣平從沙發前倏然站起來,他皺起眉緊盯京野初江,問她:“在哪?”
“一樓在我抵達的時候已經清場了,”京野初江也站了起來,“我一直很滿意這裏的隔音。”
“我問,那顆炸/彈在哪?”松田陣平跨過茶幾站在京野初江的面前。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的眼神還是靜靜的,似乎全然不在乎自己是否和炸/彈就隔着幾堵牆的距離,她說:“我說這些,是告訴你我沒有時間和你敘舊,也是告訴你,趕緊從這裏離開,這裏沒有需要你插手的事情。”
“普通大學生跟拆彈有什麽關系?連你那個像機器人一樣的手下都能報出我的組別,搞清楚,京野初江,我才是‘專業人士’。”
“我們自己會保護自己的規則。”她的這句話還沒說完,門就被急促地叩響了,于是她中斷了和松田陣平的争論,揚聲說了“進來”。
那個臉有刀疤的男人打開了門,他盯着松田陣平似有猶疑,但料到他要報告什麽的京野初江示意他直接開口。
“是新型,中村解決不了,需要您的幫助,以及總代知道了您現在人正在這裏,他要求您盡快撤離。”男人快速報告着,他把手裏的平板遞向京野初江,後者接過來,松田陣平看見了那上面晃動的裝置,有人正持着攝像機拍攝那顆炸/彈。
一個呼吸之間,京野初江做好了決定。她指了指松田陣平:“松崎,立刻把他‘送’走。”
“……小姐,總代已經知道了您為什麽過來,”被稱為松崎的刀疤男人解釋着,“因為您平常完全不插手這些,總代诘問起來,幾個小子沒抗住。”
京野初江合上眼睛抿了抿嘴,松田陣平看出自己已經惹怒了她,他拿過她手裏的平板,又掰正她的肩膀讓她看向自己,這一次,他一字一頓地問她:“在哪?”
那顆炸/彈藏在四樓盡頭套房的水箱裏,人員已經被清空,松田陣平接過工具走進來之前,從窗戶瞥見樓下維持秩序的黑/道,他們井井有條地封鎖現場,催促無關人士離場。
那個被稱作松崎的男人正在組織車輛要帶京野初江離開這裏,但她站在走廊盡頭,向走進房間的松田陣平投來了一次快速的掃視。
在這顆炸/彈的機械外殼被逐層拆解時,松田陣平聽見了一陣令人不安的騷動,房間的門開着,隐有嘶吼聲與撞擊聲傳來,而他甚至沒有回頭,只是擰下那枚螺絲。
打鬥聲在靠近,還有紛亂錯雜的腳步聲,有人走進了他所在的房間并用力鎖上了房門。松田陣平看見了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京野初江,人員早就應該疏散清空,他知道打鬥聲來自其他組別的進攻搏鬥。
他斥責她:“你這家夥!快離開這裏!”但京野初江面不改色地扔掉身上的斜挎包,抽出了手裏的長刀。
那是一把黑鞘長刀,刀刃的泠泠波光如同水紋一樣從鞘裏劃出,京野初江翻手試了它的重量,然後對松田陣平說:“做你該做的事情。”
“你要是真拿你手裏那把刀砍了人,”松田陣平皺起了眉頭,“你很有可能被從白名單上劃除。”
“那也是拜你所賜,”她輕巧地吐出了這句話來,然後把目光投向門的位置,“黑/道之間的暴力事件,本來也不歸你們警察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