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受人之托, 還給你的。”蘇城的眼神有些複雜, 不願和蘇洛陽對視。
蘇洛陽心中隐隐有了個答案, 但是真相尚未揭曉, 怎麽能輕易下定論呢。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将包着的綢布緩緩打開, 一塊白玉無瑕赫然安靜的被放置其中。蘇洛陽的指尖微不可查的輕輕顫了一下“你去送她了?”
“此人品性純良,對皇姐你也是一往情深, 可惜了卻是個女子, 不然是個良人。”
蘇洛陽沒有接對方的話, 只是怔怔的看着這塊自己曾經親手贈出去的玉佩,見玉佩之下的綢布上好像還寫了字。于是将玉佩拿起, 展開綢布凝神細看, 是一首七言詩
‘學就西川八陣圖,鴛鴦袖裏握兵符。由來巾帼甘心受,何必将軍是丈夫。’蘇洛陽心頭一震, 這是蕭樂在告訴自己,她從來不曾因為自己是個女子, 而有什麽遺憾, 也從未覺得自己生錯了性別。
...
“蕭樂, 你們大夏的皇帝可真是涼薄,你剛為她打了勝仗,她卻把你發配來邊境,這是何道理。”祯金騎着馬與蕭樂并肩前行。草原上一片和美的景象,邊境無戰事, 牧民們都在本分的放着牛羊,蕭樂抵達邊境也有小一段日子了。
祯金聽說她被皇帝發配了,這些日子以來,有事沒事便過來找她玩。
有個人能陪自己散心,蕭樂也很是樂意,左右軍中也沒什麽大事,她這個監軍也只是一個有名無權的頭銜,于是便經常與祯金在草原上游蕩。
而這廣袤無垠,一望無際,綠油油的草原,也讓她的心境變得開朗了不少,至少學會了将心中的執念化作念想,然後埋于心底深處。
“她這麽做自然有她的用意。”
蕭樂不喜歡從別人嘴裏,聽到對蘇洛陽不好的消息,況且,蘇洛陽也并不是那樣的人,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可是你又年輕又會打仗..不如你投靠我們啊,可汗一定會很高興的!”
祯金循循善誘,若是能把蕭樂誘騙過來,那樣日久天長,自己總能把她拿下。不過蕭樂的才能确實也是令人垂涎,放在這苦寒之地當個勞什子監軍,确實是屈才了。
“你又開我的玩笑。”蕭樂似笑非笑,不管其中深意如何,直接将她的這番話歸結到玩笑中去。
祯金撇撇嘴,不可置否。她根本就沒指望這三言兩語就能把對方打動。于是岔開了話題
“可是你被發配邊境,那你之前所說的心愛之人要怎麽辦呢,她豈不是會很傷心?”這個話題勾起了蕭樂刻意回避的那些不愉快的回憶,蕭樂默了默,說了一句不是很明白的話,讓祯金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确實很傷心,我也很傷心。”
二人又在外頭再游走了一陣子,蕭樂才慢悠悠的回營。
營地外值守的士兵都已經很熟悉蕭樂了,之前與北胡作戰,他們也很清楚蕭樂的能力。對于蕭樂所遭受的不公待遇,也很是同情,因為從北境回去的将士,除了蕭樂之外,無一不都加官進爵了。所以他們對蕭樂這個監軍還是很尊重的。
“監軍大人怎麽才回來,京裏來了好消息,今晚加餐了。”
蕭樂從馬上翻身而下,聽他們這樣開心,也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什麽好消息,竟然還能加餐?”軍中加餐無外乎只有幾種,一種是打了勝仗,皇帝下命犒賞三軍。另一種就是帝家有喜,普天同慶。
“我們的陛下将要大婚,這算不算好消息。”值守的二人嘻嘻哈哈,在他們看來這已經是天大的喜訊了,帝王開枝散葉,乃是一個朝代強國的根本,蘇洛陽這般年齡還未嫁的,在古代其實已經算是個老姑娘了。
不過礙于她是皇帝,也沒人敢多說什麽,頂多就是每日朝會之上,大臣們苦口婆心的勸谏幾句。
蕭樂以為自己聽錯了,往裏的腳步頓了下來,回過身來,面色凝重的又問了一遍
“你說誰要大婚?”
小兵看蕭樂臉色凝重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以為對方沒有聽清楚,還是很耐心的又解釋了一遍“兩日前發的皇榜,今日消息才傳到北境,陛下與忠勇侯下月大婚。”
“胡說八道,她怎麽會與齊涵大婚!你胡亂造謠,可知是要掉腦袋的!”
蕭樂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的就覺得這人是在騙自己。就算蘇洛陽再怎麽不願意見自己,也沒有道理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她忍不住推了眼前一臉嬉笑的士兵一把,大聲質問對方。
這人根本沒有想到,蕭樂會對他大打出手,毫無防備之下被推了一個踉跄。不過他臉上,并沒有出現應有的怒氣,而是滿臉的驚慌之色,他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蕭樂。官大一級壓死人,他一個小兵,根本就沒辦法與蕭樂正面抗衡,就算蕭樂在這裏把他打一頓狠的,他也只能受着。
站在一旁的另一人,眼看着形勢不對,連忙站了出來,攔住情緒有些失控的蕭樂,谄笑道“大人,大人..監軍大人是不是不舒服,臉色這麽難看..這皇榜貼出來,我們也只是照實說啊,要是有說的不對的地方,不然大人你指出來?”
蕭樂看着面前的兩個人,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心知自己這下是犯渾了,這件事情根本就不關他們的事。她有些讨厭現在的自己,自己何時變成了一個亂發脾氣,喜歡遷怒別人的人了。
“沒有,是我莽撞了,你們繼續你們的工作吧。”
愣在原地的二人,看着蕭樂離去的背影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總算是虛驚一場。于是也沒有細想,繼續值守着自己的崗位。
蕭樂沒有回自己的帳篷,而是徑直奔向了主帥帳。自從上次朝廷派來的援軍從北境撤回之後,這裏的主帥就換了一個較為年長和穩妥的老将軍負責。她親自要去确定一下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行至帳前,蕭樂直接越過了值守的士兵,她這下都已經懶得管這些規矩了,不曾叫人通報就直接掀帳入內。
不見其人,就先聞其聲“元帥,陛下要大婚的消息千真萬确嗎?”
老将軍在研究沙盤戰術推演,被蕭樂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擡頭一看,人已經到了眼前。他跟蕭樂,倒是沒什麽過多的接觸,之前跟北胡打仗的時候,蕭樂也沒有直接差遣過他,現在蕭樂被貶到邊境來當監軍了,其實,實際上的官職還是比他高的。
二人從蕭樂來的那一日起,也只是匆匆見過幾面,蕭樂每日裏基本上不用管什麽事,所以也就不用和他打照面。他也不會刻意的去為難這個小輩。
而沒想到今日為了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消息,平日裏素來看起來沉着冷靜的蕭樂,竟然風風火火的就闖入了帥帳“自然千真萬确,你問這個做什麽..你..”
只聽了前半句話,蕭樂已經心亂如麻,後面的她完全都不用聽了。不等老将軍的話說完,她就快速下了一個決斷,毅然決然的看向眼前的人“元帥,我要回京!”
老将軍的思維,一時間跟不上蕭樂的思維跳躍節奏,實在是理不清楚,陛下大婚與蕭樂這個被發配邊境的人回京,有什麽必然的聯系。
再說了,蕭樂是皇帝親自遣過來的,要回去也得是蘇洛陽親自下旨方能回京,不然可就是擅離職守的大罪,到時候問起罪來,可不是開玩笑的。于是他沉聲嚴肅的拒絕道“不行,你不能私自回京。”
蕭樂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不再與對方多言,只是轉身出了帥帳。
她骨子裏,本就是不受拘束的,想用一道聖旨就永遠的箍住她,那都是假的。她是自由的靈魂,能拘住她的,只有愛。自從幾月之前,和蘇洛陽決裂了之後,蕭樂就有點得過且過的的意思了。每日在軍中也沒有什麽念想,倒像是有些來度假的意思。
直到今天,得知她要大婚的消息之後,蕭樂骨子裏的那股勁,又鑽了出來。原來這些日子以來,自己一直在逃避面對這個事情。而突如其來的消息,就像一個巴掌,打醒了她,讓她無處遁形。
這個巴掌告訴她,若是再不做些什麽,就要真真切切的永遠失去心愛之人了。
你可以容忍,心愛之人嫁作他人婦嗎?蕭樂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這樣問自己。幾個月來積壓在內心深處的情緒,猶如蘇醒的火山,岩漿一下子迸發了出來,炙熱得快要将自己燃盡。蕭樂回帳換了一身便服,草草的拿上幾樣必帶的的東西,然後牽過自己的烏雲踏雪,就往營外走。
值守的二人看到蕭樂去而複返,以為是蕭樂為了剛才的事情,要回來找他們的麻煩,不由得有些緊張。當下僵硬着身子,大氣都不敢出一個,不過看對方一身便裝,身上背着包袱,像是要出遠門的模樣,又不像是要找麻煩的樣子。于是壯起膽子問了問
“監軍大人要去哪?”
“回京述職。”
蕭樂頭也沒回,抛下了一句輕飄飄的話,就上馬絕塵而去。
憑着自己的身份令牌,蕭樂很容易的就進入了關內,她必須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回平京。
大街上上吵吵嚷嚷的,自從蘇洛陽恢複了大夏與北胡的通商之後,關內不乏有胡商出現,兩個種族之間的敵意也消退了不少,大家本本分分的做生意。
蕭樂牽着馬匹,想要快一些離開街區,而不遠處告示欄上的一抹明黃,卻是異常的顯眼。蕭樂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軍中衆人議論的皇榜,明黃自古只有皇帝能用。
她心下一沉,牽着馬,朝着告示欄那邊擠了過去。雖然心中已經猜到上面寫的是什麽,但是自己不親眼看到,還是不會死心的。随着蕭樂的腳步越來越近,告示上的字也越來越清楚。直到好不容易穿過人流,走到近前,停下。入目的一行行的字,就如同針尖紮在她心上一般,如錐心蝕骨一般的疼痛。
皇榜上的日期是半月之前,可是消息在近兩日才傳到北境,也就是說,方才營外二人所說的下月,其實就是距今的半個月之後。齊涵與蘇洛陽的名字,并列出現在皇榜之上,蕭樂突然感覺喉嚨湧上來一股腥甜之感,她強行壓住這股熱流,又咽了下去。
蕭樂再一眼掃到最底部,看到了大婚的确切日期:诏元二年二月十二,粗略一算,距今不過只有十天的時間了。
她不知道自己快馬加鞭,在大婚之前,到底能不能趕回到平京去,但是看着告示上刺眼的婚期,不知道是蘇洛陽有意為之,還是碰巧。
往日裏的一幕幕又閃現在腦海中..
女子眉眼間帶着帶着溫柔的笑意,眼眸也如星辰般璀璨
“待你此次凱旋歸來,我們便大婚吧。”
...
“一直都不曾問過,你今年多大了,生辰幾何?”
“..今年剛好二十,生辰是二月十二。”
作者有話要說: 越虐越興奮?你們是魔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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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寫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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