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何佳隽走到河邊。
這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走出房門。
這一次，何佳隽沒有再戴上口罩走在街道上，她已經很久沒有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了。
何佳隽在河岸邊坐了許久。
在這“許久”裏，她回想了自己從小到大的種種過往，在腦海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她會在幹什麽？
也許考研複試就不會發揮失常，自己現在說不定已經是一名準研究生了。
也或許應該和室友一樣，在一家報社或者是一家公司實習，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雖然忙碌但卻充實。每天期待着畢業，憧憬着未來。
到了25歲，就算是研究生畢業應該也步入職場了。肯定在做着自己喜歡的記者工作，每天忙着寫稿和采訪吧。
也許還會遇到一個喜歡的人，談一段戀愛。
到了30歲，說不定已經在記者這個行業裏做出了一點小成就。
到時候肯定不會像剛畢業的時候租廉價的地下室，要麽租上一套小兩居，要麽攢錢買下一套小公寓。然後再把爸媽接到身邊來，只是像她爸爸那樣古板的人說不定過兩天就鬧着要回家。
想到這裏，何佳隽輕笑了聲。
哪怕自己離家一千多公裏遠，爸媽也不會縱容她到了30歲還不結婚生孩子吧。肯定在25歲的時候就拼命給她介紹相親對象。然後還一邊說着：女孩子哪有不結婚生孩子的。
不過他們介紹歸介紹，以自己的性格肯定不會輕易答應。結婚哪有事業香？如果不能碰到一個能和她并肩同行的人，而是一個一味得拖累她的人，那結婚的意義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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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填高考志願的時候她填了離家遠遠的北京，她不想回去，不想被小城裏那種愚昧的思想困住。她努力讀書并不是像小城裏的人說的那樣為了找一個更好的男人結婚生子，而是為了成為更好的她自己。
40歲。
她應該已經升職了吧，以她的業務能力說不定已經完全可以在大城市紮下根來。
50歲。
應該沒有那麽強的體力再繼續跑新聞了，她也許有一天坐在辦公室裏問到來面試的大學畢業生：你為什麽來到這裏？
對方的回答和當年的自己一樣：為了夢想。
55歲。
努力工作三十年，這個時候也該退休了。常聽人說道：落葉歸根。人到了一定年齡就想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的自己還會不會想要回到出生的那座小城。
何佳隽站起身，手指輕輕摩挲手機相冊裏和爸媽的合照。
對不起。
她在心裏默默念了聲。
就在此時，何佳隽的屏幕突然亮起，緊接着的是“滋滋”的振動聲。
何佳隽原本麻木的雙眼漸漸變得有了亮度，思緒也逐漸被拉回。
她拿起放在石塊上的手機，屏幕上大大地閃動兩個字——
爸爸。
何佳隽的眼眶瞬間紅了，已經好幾天都流不出的眼淚頃刻間奪眶而出。她緊緊握着手機，急切地做着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按下接聽鍵地瞬間，何佳隽控制着聲音裏地顫意，輕輕地“喂”了一聲，沒敢多說一個字。
電話那頭傳來何廣陽焦急的聲音：“隽隽，你在宿舍嗎？這麽晚是不是影響到你休息了啊？”
何佳隽雙眼通紅，剛剛擦幹淨的眼淚又開始止不住地流。她地牙齒緊緊咬住拳頭，拼命地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喂，隽隽，你在聽嗎？”李媛見對面遲遲不出聲，直接一把搶過手機，焦急地問道。
何佳隽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沙啞的嗓子仿佛剛睡醒一般：“嗯，剛醒來還沒緩過來。”
“還好還好，沒事就好。”李媛松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今天晚上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心慌，平時十點十一點倒頭就能睡着，今天到了淩晨三點還沒睡着。”
何佳隽鼻子一酸，強忍着的眼淚還是噼裏啪啦地掉了下來，但還是努力試着用玩笑般的語氣說道：“媽，你是不是下午喝了咖啡？”
何佳隽随了李媛的一點就是只要喝了一次咖啡就兩三天晚上睡不着覺，這個問題一直都沒有得到合理的解釋，李媛也一直敷衍着說是個人體質的問題。
“我好幾年都沒喝過咖啡了。”李媛立刻反駁道。
下一刻，何光陽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隽隽，沒打擾到你室友休息吧？”
“沒呢。”何佳隽脫口而出，随後有臨時編了個借口解釋了一下：“她們都在實習單位附近租了房子，沒在寝室。”
“哦，那就好。”何廣陽繼續說道：“我今晚也不知道為什麽老是在做噩夢，才兩三個小時至少做了十幾個噩夢，夢一陣醒一陣的。你媽媽晚上又心慌地睡不着覺，怕你因為考研失敗的事情想不開......”
對面大概是開了免提。
李媛直接打斷了何廣陽的話，責備道：“你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随後又語氣溫柔地對着話筒說道：“隽隽，別聽你爸胡說，你就是最厲害的。”
何廣陽反問道：“我什麽時候說我們女兒不厲害了？”
聽到父母的拌嘴聲，何佳隽的內心逐漸平靜了下來。半晌後，她突然輕聲說道：“媽，我想回家工作了。”
冷不丁冒出來的一句話瞬間将何廣陽和李媛兩個人吓了一跳，只剩下沉默。
他們知道何佳隽從小的夢想就是走出這座城市。雖然他們一直認為女孩子考個好大學之後沒必要去走考研這條路，本科畢業之後直接考公務員或者考個教師，不僅高學歷工作還穩定，再過兩年找個同樣穩定的男人結婚生子，那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呀。
所以當初何佳隽決定要考研的時候他們是非常反對的，可奈何天高皇帝遠，想管也管不到，所以到最後就随她去了。哪怕何何佳隽最後考研失敗，他們也是想着女兒肯定會想留在北京工作，或者是準備二戰考研，女兒準備回老家工作的這件事他們也就只敢在腦袋裏幻想一下。
可是，這居然是女兒主動提出來要回家工作的要求？
何廣陽和李媛震驚了許久，久到何佳隽以為是手機出了什麽毛病，試探地問到：“爸？媽？”
“在呢，隽隽。”李媛急忙回應了一聲。立馬又開始試探地問道：“隽隽，你剛剛說你想回家工作？媽媽沒聽錯吧？”
何佳隽輕笑了一聲，似乎這個決定确實有點吓着他們了。她耐心地回答道：“沒聽錯，想回家考個編制，進體制內，平淡一點也挺好的。”
李媛瞧着自己之前一直對自己的“洗腦”油鹽不進地女兒突然轉變了想法，頓時大喜：“隽隽，你能這麽想可真是太好了，女孩子不需要那麽累，找個穩定的工作嫁個好...”
“隽隽，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李媛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何廣陽的聲音打斷。
被冷不丁地這麽一問，何佳隽直接愣住，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從她被網暴人肉到現在也不過才短短的一個多月的時間，這一個多月她感覺已經過了一整年。
和爸媽說實話嗎？當然不行。
現在的她正處于風口浪尖，要是爸媽看到網絡上那麽多罵她的帖子和評論肯定會到處問親戚朋友怎麽注冊賬號罵回去的。網絡上那些人仗着隔電腦屏幕沒人能看清他們的面孔，什麽話都能說得出來，這萬一再給他們氣出個好歹來可怎麽辦。
何佳隽深呼了口氣，裝作輕松的語氣回答道：“我能有什麽事兒呀，忙着準備論文答辯呢。只是最近去圖書館看到很多朋友都在備考公務員，一直給我安利公務員的好處，被他們說得有點心動了。”
她摸了摸鼻子，随意扯了個謊。還準備論文答辯呢，這段時間腦子裏壓根就沒有“論文”這兩個字，整個人都處于失聯的狀态，也不知道這段時間導師有沒有給她發過消息。
聽到女兒回答，何廣陽也并沒有松下一口氣。
他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自己的女兒也不會突然打了退堂鼓。不過既然何佳隽不願意多說，想必應該也不是什麽特別大的困難，應該是畢業論文遇到了什麽困難或者是前段時間考研的失敗而産生的挫敗感。
自己這個女兒，從小到大在升學考試方面一直順利的很，大概這次的失敗是真的打擊到了何佳隽一直以來的自信心。不過也好，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在大城市見識到比她更厲害的人，才會更願意回到老家過平淡的生活。
有句俗話說的好：寧可做雞頭，也不要做鳳尾。
隽隽這麽聰明的一個人，不可能不明白這種道理的。
何廣陽也沒有多問，而是催促道：“隽隽，我和你媽就不打擾你了，快早點休息，寫論文也不能弄得太晚知道嗎？不能年紀輕輕就把身體給拖垮了。”
何佳隽失笑：“嗯，知道了。”
果然爸媽又開始翻起她高中那三年每天偷偷在房間裏學習到淩晨的舊賬，尤其是快高考的那段時間，恨不得一天拆分成48小時來過，每天留給睡覺的時間只有三四個小時，最終得到的結果就是在高考的前一周發燒了，連續三天都沒有再刷過題。
現在想想，可真是得不償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