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何佳隽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勁兒,但她還是拒絕了熊思施陪她去醫院的想法。外面的陽光格外刺眼,似乎只要邁出寝室一步就等于渾身赤裸站在大衆面前。
她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白天不敢在熊思施面前表現出任何異樣,就連手機都是關機的狀态。在床上閉着眼睛每天也能夠勉強迷迷糊糊睡到兩三個小時。
只是一到夜晚,她閉着眼幹躺着,聽着室友平靜的呼吸聲,試圖放空大腦,網上那些罵她的言語像是長了翅膀直接鑽進了她的腦袋裏。
一句接着一句。
何佳隽翻來覆去地怎麽也睡不着。
她拿出藏在枕頭下的手機開了機,居然已經淩晨兩點半了。她記得熊思施關掉小臺燈上床睡覺的時候才十二點多,她以為只是過去了半個小時左右,沒想到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
剛一連上寝室的Wi-Fi,微信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彈了出來。盡管對手機已經産生了抗拒的心理,何佳隽還是打開了微信。除了爸爸媽媽詢問複試感覺怎麽樣以外,就是室友李敬、劉璇和在劇組認識的李炎峰、賀晁、鄒靜他們發來的一些安慰話。
看來大家都看到網上那些留言了。也是,動靜那麽大想不知道都難,就是現在她的筆名還在微博熱搜榜上挂着呢。
何佳隽簡單地報了個平安,謊稱自己最近手機摔壞了開不了機才導致的失聯。
她的手指向下滑了滑,看到了和付思淵的聊天框。聊天內容還停留在她去山裏參加綜藝的前一天,山裏信號那麽差,他肯定還不知道現在網上發生的事。
不知道也好,何佳隽心想。她真的一點兒也不想讓付思淵看到她現在這樣狼狽的樣子。
微信裏“新的朋友”那一欄裏還有無數個好友申請,而“發送添加好友申請”的框框裏毫無疑問都是一些罵她咒她去死之類的話。
何佳隽睫毛微微顫了下,看到這些留言心情好像也沒有太大的波瀾。既然自己的澄清沒有人相信,那就當她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好了。
她以為事情的發展已經不會更糟糕了,沒想到現實再次給了她一個暴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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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隽隽,我剛去取快遞的時候,結果工作人員特別忙他就讓我自己找。我正好看到一個有你名字的快遞,我就幫你一起拿回來了。”熊思施抱着幾個堆起來比腦袋還高的快遞說道。
“嗯?”何佳隽從床上探出頭來,自己這段時間哪裏還有心情逛淘寶,不會是同名同姓吧。“我最近沒買東西啊?”
熊思施将所有快遞都堆在自己的書桌上,找出收件人何佳隽的快遞,仔細看了眼上面的個人信息,道:“沒錯,上面電話號碼都是你的。”
何佳隽的右眼皮突然瘋狂跳動,頓時心裏産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爬下床,剪刀和手并用,粗魯地将快遞盒打開。
盒子裏的正中間是一件大紅色的壽衣,旁邊放着一塊黑白色靈堂布和幾個大大小小的黃色白色的紙花。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紙錢堆放在盒子裏的空隙處。
何佳隽盯着看了好一會兒,耳朵裏有聲音嗡嗡在響,大腦一片空白。
熊思施直接将盒子扣上。想要對寄這快遞的人破口大罵,但看着何佳隽此時即将崩潰的狀态卻也還是強忍住,順着她的背輕撫安慰道:“你別難過,我一直陪着你呢。一會兒咱們就去報警,這次千萬不能放過寄快遞的人,也算是殺雞給猴看,告訴網上那幫人咱也不是好惹的。”
何佳隽嘴唇動了動想要說點什麽,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只是漠然地點了點頭。
幾天後,接到辦案民警電話的何佳隽再一次來到了警察局,她這才了解到對方的身份信息。
對方名叫章之玉,今年剛滿13周歲,還在上初二。
毫無疑問,章之玉算是何佳隽的黑粉。
讨厭的具體原因也不明确,總之看到網上的人都在罵何佳隽,想着能被全網攻擊的人肯定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便也開始拿自己的號跟着罵。後來見本人也不露面回應接受他們的指責和制裁,感覺自己發的那麽多條動态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直接拿着媽媽的淘寶賬號下單那些給去世的人準備的東西直接寄到何佳隽暴露在網上的學校地址。
但因為對方未成年,最終的處理結果也就是章之玉寫了一份道歉信上傳到網絡社交平臺上,她的監護人在電話裏鄭重地道了歉。
這一套流程下來,何佳隽也都沒有見過他們。
這件事在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
何佳隽坐在調解中心的桌子前,雙手撐着頭,始終沉默。
兩個辦案警察正坐着通電話,電話那邊應該就是章之玉所在地的派出所。沒過一會兒,他們将電話開啓免提,電話那頭傳來的是章之玉父母的道歉聲。
派出所的民警的民警很同情她的遭遇,但因為對方是未成年,只能通知對方的監護人進行雙方調解,對未成年的章之玉進行批評教育。
“我接受調解。”
在一句又一句的道歉聲中,何佳隽終于擡起頭來:“但我要求對方在社交賬號上向我公開道歉。”
何佳隽是當天下午看到章之玉在微博上發表的道歉聲明。
那一刻她不知自己心裏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是看到對方終于為自己犯下的錯而受到懲罰的滿足?還是面對網上那些無止盡的诋毀和謾罵,終于開始維護自己的名譽而選擇“殺雞儆猴”的方式而獲得的報複感?
好像都沒有,她好像沒有感覺到一絲輕松。
考研的失敗、作品被接二連三的舉報而導致的下架、突如其來被定下的罪名、個人信息的洩漏...
接二連三的打擊足已将她擊垮。
何佳隽借口回家待一段時間,在離學校不遠的酒店訂了間房。
她不想待在任何有人的地方,也不想和任何人接觸,她什麽都不想去想,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上一段時間。
離那些痛苦糟心的事情越遠越好。
那段時間,何佳隽每天過得渾渾噩噩。
即便是手機關機,電子設備長期處于斷網狀态,網上的那些言論時不時還會在她的腦海裏浮現。有時對着天花板發呆,腦子也會不受控制地猜想那些人最近又罵我什麽了。
她報警的哪件事網上應該都傳開了吧。
應該很多人都會站出來指責她痛斥她為什麽要欺負未成年人,大概也會嘲笑她只敢拿未成年人來開刀吧。
何佳隽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要再去腦補。
互聯網消息更新那麽快,說不定過幾天、幾個星期大家都不會再去議論這些事情了。與其去想大家的看法,不如思考今天吃什麽。
今天要不要去死。
這天何佳隽昏昏沉沉地從酒店的床上爬起,拉開窗簾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何佳隽站在酒店的陽臺上,沒有開燈,城市的燈光将她包圍,深夜月涼如水。
外面的大部分的店面都已經關上了門,只有一些寫字樓還亮着燈。馬路上的車來來往往,車頭車尾的燈照得整座城市更加通明。看到路上寥寥無幾的行人,猜想這應該已經是淩晨了。
在無數黑夜,無數回憶襲來。
何佳隽以為只要給她一段時間,這種痛苦就會慢慢消失,她的人生就會越來越好。可事情的發展好像并不是那樣,她沒有辦法走出她越來越糟糕的人生。
如果當初...
如果當初我沒有閑來無事去網上寫小說,而是去做一些其它的事情。
去兼職,去做志願者,去實習...
哪怕是整日無所事事也好...
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麽糟糕了...
何佳隽擡起頭看向無邊無際的黑夜。
城市早已看不到星星的蹤跡,只能看到黑夜将月亮包裹,月亮的周圍散發着一點點的亮光。
這一瞬間。
何佳隽明白了。
她此時的處境像極了挂在天上的月亮,沒有星星的擁護和陪伴。唯一不同的是她沒有太陽,她沒有辦法讓自己發出微弱的光,她的結局就只能被無窮無盡的黑夜吞噬。
她想了結自己。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何佳隽格外冷靜。似乎出來冷靜的這麽多天她只是一直在等待自己下這個決定,這好像就是她注定的結果。
何佳隽盯着看了樓下許久。
如果從這裏跳下去,一定會特別難看吧。如果是頭朝地,說不定腦花四濺,周圍幾米說不定都留有她的血跡殘留。自己死就死了無所謂,反正人死了之後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但萬一吓到樓下的過路人那過失可就大了。
在房間裏吞藥自殺?
那肯定會連累到酒店吧。
要不就跳河吧。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何佳隽的內心依然是平靜的。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行屍走肉。如果每天活着都像現在這樣痛苦,那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何佳隽望着天花板盯了好一會兒,最終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已經關機已久的手機。
長按開機鍵。
立刻又跳出來一大堆辱罵她的短信。
何佳隽苦澀地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她說不出來自己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
難過?
惶恐?
這些好像都沒有。
她的內心已經麻木。看到這些一條比一條更不堪入目的信息時,她的內心已經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異樣,好像對方罵的人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何佳隽平靜地一條條翻看了很久。
最終将手機熄屏放進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