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長眠自夢殇
第9章 長眠自夢殇
是了,這位面容只能算是清秀的女子,的确是雨神君。
神族下凡為了避免生出事端,一般都是要掩蓋容貌的,但爻桤是個例外,因為她不會任何法術。
她之前很少下凡,即便是要下凡,也都會讓采薇等人給她遮掩一下容貌,但這次是例外——她是讓月昔酒給推下來的。
爻桤道:“雨神君可又是聽了凡人的禱告,下凡來相助了?”
常言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所以哪怕凡間的人為神修了再多的廟,上了再多的香,神族也不會搭理他們。畢竟對于神來說,不能只顧一界,若是要顧,便要顧其餘四界。可神加起來還沒十個,要真事事顧全,還不得累趴下啊。
而且一些凡人不思上進,你幫他一次,日後遇到事,他便都會來找你,不會自己想辦法的。
但雨潸是神族的例外,大概是因為她是凡人出身,所以只要凡人有困難向她禱告,她幾乎都會來幫忙。
也正是因為她的存在,讓凡人對“神仙”二字深信不疑。修了無數廟宇不說,還生生編造了無數神仙,什麽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連卷簾子的神都有。這也就罷了,關鍵那些凡人還給這些神仙都編造了傳說。
爻桤閑來無事時,也會拿一兩本來看,然後笑的前胸貼後背,一次甚至笑得連桌上的茶杯都給打翻了。
雨潸道:“凡間最近出現了年輕的男女無故失蹤,他們的親友對天禱告,我于是下來查探,查到他們最後都是消失在這間客棧裏。”
爻桤沉吟了一下,道:“這間客棧的确有問題。”
雖然開得偏遠,但也不至于在這麽多游人的時候依舊沒什麽客人,且爻桤來的時候那店小二明明說客房很多,這麽一會兒功夫,就沒了呢。
爻桤突然問:“對了,雨神君可注意到這客棧叫什麽?”
她先前來得急,并未仔細看過。
雨潸想了一下,道:“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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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眠?
果真連名字都有問題。
爻桤又問:“出事的人可是風城本地人?”
雨潸搖頭,道:“他們都是來風城游玩的。”
爻桤心道:我就說麽,要真是風城本地人的話,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們怎麽可能還會熱熱鬧鬧地舉行千燈節。而且看樣子,那些人離風城肯定很遠,否則那些百姓肯定早就談論起來了。
兩人又聊了會兒,爻桤發現已經不早了,便是起身告辭,說是要去隔壁休息。
但誰料雨潸突然疑惑地看着她,問:“不知神尊同誰一道?”
爻桤道:“一個朋友。”
雨潸立馬問:“男的女的?”
爻桤道:“女的。”
雨潸又問:“年紀多大?”
爻桤答:“看樣子不過二十出頭。”
“看樣子?”雨潸停下了,看着她,道:“也就是說,神尊大人和她并不熟悉?”
爻桤道:“熟悉,只是……”
“才認識不久。”雨潸從容的接一句,原本含笑的臉嚴肅幾分,道:“神尊大人怎麽能如此大意!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你便要同她睡覺,你覺得合适嗎?!”
爻桤默默咽下“合适”二字,道:“我覺得她為人不壞。”
雨潸是爻汐教出來的,對其女本就有種看妹妹的感覺,再加上爻桤性子軟,她就越發上了心。于是她聽了爻桤的話後,忍不住教導道:“一個人的好壞,怎麽能憑感覺呢?她若是想害你,又怎麽會表現出來。神尊大人,你不能如此親信她人。”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仿佛爻桤幹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
也不怪她如此激動,畢竟想害爻桤的人太多了。
先前說過,神族靠子嗣傳承,其他人若是想成神,便只能靠天地選擇。可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奪神”。殺掉一個神,換掉自己體內的血,并奪取他的神格。
這法子不少人知道,但真沒幾個人敢做,因為神族自古以來修為就遠超其他人。即便是一個初生兒,也是屬于随手一彈,就能讓一座大山瞬間成為平地的主。而且這法子至少需得十年才能成功,但同系血脈會有聯系,一個出事,另一個自會自會察覺。
這也就是為何爻汐在世時,爻桤可以橫着走,因為一旦動了她,爻汐便會察覺。
但理解歸理解,爻桤還是有些郁悶,她道:“雨神君多慮了,思卿為人真的不壞。”
她于是将先前燈籠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誰知不說還好,一說雨潸就愣住了,過了會兒,她道:“……你接了她的燈籠?”
“是啊。”爻桤點頭,随後察覺到不對勁,她小心翼翼地問:“不能接嗎?”
“當然不能!”雨潸有些無奈的看着她,道:“你可知千燈節的燈籠象征着……”
“小七。”門突然被推開,一人逆着光走進來,輪廓帶着淺淺的光輝,嘴角含笑。但在看見屋子裏的雨潸後,她笑意一凝,随後眉梢一挑,道:“小七,這位是?”
“小七?”雨潸看向爻桤。
爻桤讪讪地笑道:“不要在乎這些細節。”
未免兩人打起來,她趕緊介紹道:“這是思卿,這是雨……姑娘。”
思卿挑眉道:“雨姑娘?”
雨潸斂眉道:“思卿?”
随後兩人同時道:“幸會。”
爻桤:“……”
這樣下去會打起來吧?
她左右瞥了瞥兩人,道:“夜深了,該睡覺了。”見兩人沒反應,她又對思卿道:“今夜雨姑娘睡在這裏,我跟你睡,可好?”
思卿道:“好。”
雨潸道:“不好。”
爻桤聽得心裏一驚,連忙道:“那我跟雨姑娘一同睡,可好?”
雨潸道:“好。”
思卿道:“不好。”
爻桤想了一下,又提議道:“那你們一起睡,我一個人睡。”
“不行!”兩人同時開口,并且盯住了她。
……你們究竟想怎樣?總不能讓我打地鋪吧?
思卿突然上前,拉住爻桤往外走,邊走邊道:“小七今夜跟我睡吧,左右不是第一次了。”
雨潸驚道:“不是第一次?這是什麽意思?”
爻桤連忙道:“沒什麽意思。”
思卿卻回頭道:“就是字面意思。”
“對對對!”爻桤連忙點頭,但随後反應過來,又連忙搖頭,道:“不不不!”
但雨潸已經不聽了,一掌打了過去,思卿波瀾不驚,一拂袖蕩開了這一掌,随後譏笑道:“不過如此。”
爻桤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眼見雨潸又要攻來,她趕緊拉着思卿往外跑,道:“我今夜和她睡,不會有事的,雨姑娘放心。”
雨潸站在原地,眉頭微攏。
進了隔壁,爻桤總算松了口氣,她看向思卿,道:“思卿不應該和雨姑娘動手的。”
“她打不過我的。”思卿毫不在意地說,但随後又輕輕一笑,道:“放心,我以後不會和她打的。”
爻桤不知怎麽的,心裏突然有些開心,但她沒表現出來,只是将這長眠客棧的古怪之處和她說了。
思卿聞言并不算太驚訝,想來是已經有所察覺了,只是若有所思的說:“那雨姑娘,可是來調查的?”
爻桤一怔,沒想到她猜到這裏了,但也沒慌張,坦然道:“是。”
思卿卻不再多言了,只是指了指屏風後面,道:“熱水已經備好了,小七去洗澡吧。放心,有我在不會出事的。”頓了頓,她又笑道:“我待會洗。”
爻桤默默咽下推辭的話,去了屏風後面。
解衣服時,她遲疑了一下,但随後想到兩人皆是女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便是解了衣服走進浴桶。
水溫正好,帶着淡淡白霧,熏得爻桤直犯困。
思卿在外等了許久,卻不見屏風後的人出來,甚至連水聲都聽不見了。她皺皺眉,喚一句:“小七。”
沒人答應。
她心裏一驚,急忙跑到屏風後,擡眸一看,頓時愣在了原地。
浴桶裏的女子墨發挽了大半,零星的幾縷垂下來,貼着纖細的頸脖,雪白的肌膚微微透着一分淺紅,如同剛開的荷花,清麗卻也嬌柔,臉上落了些細碎的水珠,顯得越發水靈白嫩。
活色生香。
思卿掐了一下手心,移開眼,緩緩走過去,輕拍了下她的臉,道:“小七不要睡了,水已經涼了。”
“嗯?”爻桤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思卿後一驚,下意識往水裏埋,但動作太大,反倒一下滑了下去,嗆了好幾口水。
“小心!”思卿手急眼快地将她拉出來,而後感覺到手下肌膚的細膩,又立馬松開了。
爻桤于是又嗆了幾口水。
“抱歉。”思卿又要去拉她。
爻桤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道:“不用了,你出去吧。”
她只露了一個腦袋出來,眸子濕漉漉的,這般瞧着,竟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莫名讓人想欺負。
思卿手指一曲,收回手,淡淡道:“穿好衣服出來吧,莫着涼了。”
她說完便出去了,整個過程不曾多看過爻桤一分。
爻桤見她離開,松了口氣,随後趕緊扯下挂在屏風上的衣服穿好,臉紅的如同熟透了的桃子。她走出去後,只見思卿正端坐在桌前喝茶,神色淡淡的,仿佛毫不在意。
爻桤道:“我洗好了,思卿你去吧。”
思卿颔首,叫店小二來換了水,随後拿了衣服去屏風後面。
爻桤趁着她洗澡期間,拿出月昔酒給的卷軸,想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卻見上面多了幾行字:翌日,蘇允醒來見與柳仙兒同床,大為吃驚。柳仙兒道:“無事,大人忘了吧。”蘇允卻很愧疚,沉默了一會,道:“我會娶姑娘為妻的。”随後進宮面見女帝,求賜婚。
卷軸到這兒便沒有了,爻桤收了卷軸,沉思起來。
“想什麽呢?”
爻桤脫口而出:“進宮。”
随後一怔,擡頭只見一位長發及腰的美人眸色淺淺,笑意深深,道:“進宮?當妃子還是當太監?”
爻桤無奈道:“思卿。”
思卿卻跟沒聽見一樣,沉吟道:“如今風城的女帝一心只在治理國家上,想來當妃子是不可能的了。”她嘆口氣,很無奈的樣子,道:“那便只能委屈小七你當太監了。”
爻桤越發無奈,道:“思卿,你……”
思卿眉眼彎彎,問道:“小七你覺得這麽樣?”
爻桤如實道:“……不怎麽樣。”
思卿哈哈大笑,半晌她才止住,正色道:“小七明日是想進宮麽?我有法子,不用擔心。”
爻桤道:“多謝。”随後她又頓了頓,警告道:“不許用法術。”
在凡間用法術除了被發現挨神族罰以外,還有可能遭天譴,畢竟凡人受天地保護,無論是好是壞。
思卿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好,不用。”
爻桤覺得她語氣怪怪的,可又挑不出什麽錯,只好道:“睡了。”
“好。”
大抵是夜裏子時三刻,樓下突然響起了一陣打鬥聲,不算很大,但思卿還是睜眼了,起身給爻桤布了層結界,随後推開門向下看。
只見那黃衫女子正同一人打鬥着,不錯,正是那店小二,此刻他渾身籠罩着一層黑霧,仿佛披了層黑紗,和黃衫女子打起來,雖不至于戰勝,卻也沒差多少。
月色混着屋外的燈光透進來,冰冷陰森。
思卿擡眸一掃,發現這客棧周圍有層結界,大抵是為了不驚動周圍的人,那黃衫女子倒也算有心。
思卿對着些并不感興趣,轉身便要回房,卻見爻桤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目光盯着店小二,表情複雜。
驚愕、忌諱、憎恨……痛苦。
“小七?”思卿拉住她的手腕,卻發現這人在微微顫抖,仿佛看見了什麽修羅惡鬼一樣,嘴裏喃喃的說了兩個字。
思卿聽清了她說的兩個字,頓時愣住了,道:“……怎麽會?”
爻桤突然甩開了她的手,翻過紅木欄杆,落到樓下,拿着忘憂攻了上去。
對于爻桤的到來,雨潸很驚訝,道:“神尊,您怎麽來了?”
爻桤不語,只是手下動作越發狠毒。
店小二被打退到了牆角,聞言一笑,道:“她怎麽不能來?她就應該來。這世上沒有比她更恨我的人了。”他眼裏笑意越發深,身上黑霧也越濃,道:“可惜她殺不了我,哈哈哈哈,殺不了我……她是個廢物!哈哈哈哈哈!徹頭徹尾的廢物!”
爻桤攥緊了扇子,表情有些猙獰,月光落進她眼裏,一片猩紅。
兩個字從喉嚨裏擠了出來。
“夢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