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龍回國後第一件事是找安祿山,這事沒人知道,包括安慶緒。山叔誣陷他殺人後改變主意去牢裏探過他,他向山叔提了讓自己脫身的交換條件,只要山叔的手下肯改供詞,這批貨他拿到後會交給山叔一半,其他要拼命的事都他去擺平。
他哪裏知道山叔收了兩份人情。
他告訴了山叔取貨的時間地點,讓他們做好安排出點人力物力,同時他将風聲透露給了黃鶴,讓警察有足夠的時間部署行動。距離取貨還有十二個鐘頭,他在街邊茶餐廳喝下午茶,今晚他打算将鍋全部甩給安祿山,他知道不會順風順水,走一步算一步就行。
餐廳的電視機播着看不懂的電視劇,他不經意間會看上一眼,然後遙控器被隔壁桌的小朋友奪走了一陣瘋狂調臺。在電視停留在動畫頻道之前,白龍無意瞄到了一則實時新聞,因為太快,他只看到了人影,他貓下腰來,請求小朋友能否借遙控器一用。
“我要看動畫片。”小男孩嘴裏叼着面包,支支吾吾委屈得不行。
白龍摸摸小朋友的腦袋瓜,和顏悅色說:“哥哥只看一分鐘,只要你肯借給哥哥遙控器,你在這想吃什麽哥哥都給你買。”
小男孩伸出小拇指要跟他拉鈎,手指頭上還粘着奶油。白龍欣然同意,拉完鈎蓋了章,他将電視節目調至新聞頻道,新聞說洛城路一間酒吧被人惡意縱火,疑犯當場被抓。
酒吧是安二哥的場子,疑犯是丹龍。
丹龍戴着連帽衫帽子,臉上挂着口罩都省了新聞給他打馬賽克,白龍不知道他搞什麽鬼,這人坐上警車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他目不轉睛盯着電視機,被端菜的服務生撞了才緩過來,回頭一看小男孩叫了滿桌子甜點,還沒到齊已經堆不下了。
“吃得完嗎你?”他來到桌旁,放下了一千塊要走,小男孩帶果醬的手扯住了他的衣服。
“陪我吃,我吃不完。”小男孩說。
白龍撩開袖子看時間還早,暫且就坐了下來,這一整桌的食物他們從下午吃到晚上,吃到肚子都撐,他要走時小朋友拿紙巾替他擦了嘴,他覺得自己好久沒這麽幼稚。
淩晨的碼頭寂靜,他裝了一肚子點心渾身蜂蜜似的甜味,貨車司機問他是不是噴了香水,他答得随意。司機是山叔的人,接到貨後他們會将東西拉至貨倉由山叔親自清點,貨倉的位置只有司機知道,白龍負責接貨,不能跟着去。等到三點鐘,渡船上有人拿電筒向他打了密碼,他下車閃爍電筒開關對過信號。
随後他獨身一人上了船,船艙裏每一箱榴蓮都是他的貨。海浪平穩,艙內僅有一盞油燈,他借了把刀子剖開其中一個看了成色,同意了交易。
“等等。”他沖對方說,“數不對。”
這裏的榴蓮和他應該收的貨對比少了很多,仔細一看不過約定數目的二分之一,“你們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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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老大說了,分兩次帶,時間他定。”一個普通話澀口的中年人說。
白龍不能拒絕,前有警察,後有山叔的人,他将紙箱挨個搬上貨車,待車開出一段距離警察就可以開始行動,一部分警察水上攔人,一部分跟蹤貨車。沒找到貨倉或制毒工廠前,警察一般不會輕舉妄動。
“數不對。”走進小樹林他方便打電話給黃鶴,“你們今天找到工廠又怎麽樣,下次換個貨倉還會有東西進來。”
黃鶴反駁說:“你的意思是人我們不用抓了?”
白龍道:“不是,我怕打草驚蛇,這次如果出了事,我可能沒有機會再帶下一次。”
“人我們一定要抓,下次怎麽拿貨下次再安排。”
“我知道,也就是說我還要繼續幫警察做事。”
“如果下次的機會你拿不到,那就不用再幫我們。”
“那我的線人費呢?”
對方挂斷了電話。
社團開會時白龍坐在牆邊獨凳上,他的地位上不了會議桌,這一次事大,因為由他接貨才通知他開會旁聽。給關二哥上了香之後他一直翹着二郎腿在一旁抽煙,聽叔父們訓話哪容易聽得進去。
唐朝的人都知道山叔被警察抓了,貨倉也給搗破了,下一步怎麽打算大夥得商量着來,有前輩讓白龍講講事發經過,他發愣真沒聽見。
“都知道白龍是春琴的人,怎麽這次幫山叔帶貨?最好有個能說話的來解釋一下。”長輩這麽說。
“白龍。”春琴喊他一聲他不應,硬要叫人踹了他的凳子他才能集中精力,春琴說,“跟長輩們說清楚。”
白龍從地上爬起,踩滅了手中煙頭,“當時誰陷害我進監獄,大家心照不宣了,要不是我答應他幫他帶貨,他能讓手下改供詞?貨是我在泰國拿命換來的,你們試沒試過被幾十把步槍指着?”
“接貨時間地點為什麽警察會知道,還跟蹤到了貨車?這次接貨只有你們幾個人有消息,警察怎麽得到消息的?損失有多大你知不知道?”
“你們覺得是我出賣了社團?有幾個人知道那就去查這幾個人,證據确鑿再下定論,何況東西是在山叔手上丢的,你們查他容易點。”他推門走了,全程二哥沒說一句話,琴姐都沒喊他留下。
他是想将丢貨的責任推給安祿山,讓安祿山坐牢,但事情的發展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如果不是貨只到了一半,他會留一大半在自己手裏,手裏這部分沒被警察截走的貨他會拿到長輩面前邀功上位。現在貨的數目只夠給山叔承諾的那半,他如果再抽走,山叔的司機不會收貨,司機不收貨,警察就跟不到山叔的貨倉,跟不到,安祿山就坐不了牢。
就因為貨不夠,問題就接踵而來,他不僅上不了位,警察還怪他辦事不利數目不夠,加上唐朝的人懷疑他是內鬼,近段時間有的他受。
這麽一月來他除了看場子,琴姐什麽活都沒有給他做,收保護費都不用他去。他時不時能感覺到有人跟蹤他,可能是警察,可能是社團的人,都為了查明他的底子究竟是黑是白,是不是內鬼。黃鶴點明了要見他,他一而再再而三推辭,一是怕社團的人跟到,二是他猜到了黃鶴要問他什麽,時機成熟他會主動去找他。
二哥倒是常來開元按摩,今天還讓他親自去伺候,安慶緒這個人有多大野心社團裏沒人知道,現在他老爸坐了牢他還能出來吃喝玩樂事不關己,沒準還有人認為他扶不上牆。
“你知道我的場子給人燒了吧,你知道放火的人是誰嗎?”安慶緒擺明了明知故問,他趴着任由白龍按壓背部,白龍力道不足,不夠專業的好。
聽這話白龍心跳慢了半拍,手上的勁兒更輕了:“你不是說頌帕殺了他嗎,怎麽回來了?先是貨不對,然後騙你,看來這個人不可信。”
“他回來了沒找你嗎?”安慶緒逮住了白龍的手,忽然翻身正對着他。
“找我?他放了火不是被抓了嗎,在牢裏怎麽找我?”白龍手掙不開,情緒低沉了下去,“回去吧二哥,我今天有點累了,下次來再幫你按按。”
二哥走後他發現自己手臂都給捏紅了,以後該怎麽做他一概不知,他甚至越來越害怕安慶緒。
沒過多久的社團大會上,有前輩說有重要事情宣布,說是有一個神秘人找到了新貨源拿貨,要交給唐朝做見面禮。這樣一來唐朝的損失可以減輕許多,也不用再低聲下氣去求泰國人,說起來沒人不歡迎這個神秘人。
衆人要驗貨,神秘人約大家去了間酒店,這麽大禮,神秘人要掌握主動權。因為這批貨的損失跟白龍有直接關系,春琴去時将他叫上了,意外的是來開門的神秘人是丹龍。
上回去泰國前丹龍又跟黃鶴吃過次飯,他會重新調回反黑組,任務是短期卧底。他想保護白龍是真的,否則不會去接近他,要保護這次交易也是真的,警方想将這個跨國販毒集團一鍋端,問題就出在這次交易身上。人,唐朝只抓到了安祿山一個,貨,只端了一半,泰國那方面,警察在水路上攔截的不過是幾個運毒的農民,打死不承認和頌帕有關系。
任務變成了長期卧底,黃鶴讓丹龍順勢踩進唐朝內部,要讓人信服首先得去做個牢,所以他公報私仇放火坐了牢一帆風順,接着他得運個毒,當然這批貨根本不是丹龍找的什麽新貨源,根本是警察前不久從安祿山那截獲的,就拿給他演演戲,演了還要還回去。警方不可能同意這麽大一批貨再運進國內毒害國人,截不回來後果不堪設想。
“你以前的卧底呢?”丹龍問過他爸。
“我已經很久沒聯系到他了,我懷疑他被人害了,如果你能進去,給我查出來。”黃鶴說。
今天丹龍是有備而來的,晴朗的晚上空氣夠清新。
“驗驗?”丹龍甩了個透明口袋去桌面上,口袋裏裝有白色粉末,看起來夠細。不是所有話事人都來了這兒,沒沾過毒品交易的話事人不會來,本來坐館李先生一直反對沾這種生意;安慶緒要裝無知也不會來,他的消息都是有人幫他探來的,小旅館更裝不下這麽多人。
這裏有人知道丹龍是警察,前不久燒了安慶緒的場子,丹龍的回答是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來,在外面單幹不會有出路,得找個像唐朝這麽大的靠山才行,安慶緒那件事是私事私了。他将警察倉庫裏的貨拍了短片給大家夥看,說是他自己的倉庫講得頭頭是道,還問大家要不要和他做買賣。
“你就幫我們驗驗呗。”話事人的意思是讓丹龍吃下去,丹龍沒驚到,白龍看着卻一陣膽寒。
“吃下去,吃下去我們就信你。”
“誰說運毒就得自己沾毒?這東西吃了變弱智了我還和誰做生意?”丹龍點上煙,他們圍着一張矮茶幾談話,白龍沒坐,立在春琴背後一言不發。
“不好意思,我們的人也不沾,都怕變弱智。”春琴站起身說,“那現在找不着人驗貨,這生意我們誰都別做了,回去吧都。”
丹龍當即倒出一縷往鼻子裏吸,吸完仰天大呼過瘾,然後另兩位話事人分別倒出些粉末說是敬他,他如數吞下。送人走時大家夥讓他明天來唐朝開大會,他讪皮讪臉地跟那幫人揮手說了拜拜。
白龍拜拜不了,他看琴姐的車拐彎後開始瘋狂往回跑。第一次吃這種東西,份量這麽多,鐵做的人都受不了,他在樓下超市買空了一整個冰櫃的雪糕和冰塊,手提了幾大包食品袋往酒店去。
進酒店等電梯時他摁了按鈕不下十次,在電梯的幽閉空間裏他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上了樓他按了丹龍的門鈴,丹龍開門時除了興致高好像一點事都沒有,仿佛是他白着急了。
“回去。”丹龍說。
“你不要命了?”白龍說,“我不回。”
丹龍坐回沙發守着電視機,白龍關上門走去與他同坐,隔一人的距離就好。丹龍問他買這麽多雪糕幹嘛,他說吃啊,說着立馬拆了一支往嘴裏塞,“今晚有什麽比賽?你說……”
白龍話沒說完兩句,丹龍手中燒紅的煙頭不慎落到他腿上,燙得他一個激靈站了起來,“你他媽……”
丹龍面色發青,一腳踢翻了玻璃茶幾靠着嘶嚎發洩,白龍來不及躲,想去拉人,但丹龍喪屍似的走去床邊一頭紮了進去。他要拿被褥将自己的頭裹起來,勒得越緊越痛快,白龍如何都扯不開。
白龍怕他會悶死自己。
只聽得見他咆哮,白龍将雪糕全倒去他身上,白龍懂,這種情況把人凍起來最好。他将房間的冷氣調到了最低,就算是這麽做能減輕丹龍的痛苦,怎麽着他也要正常呼吸才行。
“聽我說,聽我說。”白龍去搶棉被,搶不過有些洩氣,“我操你媽你不想活命那你去死吧!你他媽在泰國怎麽不死!你要回來死?丢人現眼!”
丹龍松了勁,白龍毫不猶豫掀開棉被将冰塊塞進了去,現如今的天氣還熱不到吃雪糕的地步,何況現在空調只有十六度,白龍已經凍得打顫,他将丹龍的外套披上身還是取不了暖,戳了戳丹龍問他好點了沒。
丹龍站起身要找刀。
“拿刀幹什麽?”白龍制止不住人有點慌了。
丹龍不聽,蠻勁大白龍攔得很辛苦,等他真正找到刀時,白龍經受不起了。他緊緊箍着丹龍的手臂,在丹龍面前抹開自己兩只衣袖,他想将自己身上的針孔指給丹龍看。
“你看我,看我。”他帶丹龍的手環上自己的腰,他們倚靠牆角站立,誰都不太站得穩,“不夠是不是,還有這裏,你等等,我給你看,你等等,等等。”
他拿刀劃開褲腿,他們就一塊跌坐在了地板上。他本來就瘦,大腿根上的針孔重重疊疊結了痂又有淤痕,像被蟲咬過一樣潰爛了,他早看習慣了,“我沒日沒夜打針……我逃避現實……沉迷幻覺……但現在我要戒了……真的……我真的戒……我戒。你別像我……求你了……別像我一樣……”
丹龍沒有硬去搶他的刀,手留在了他大腿的傷疤上。他沒想到白龍對藥物的依賴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這些傷口他光碰着都心疼。他懷抱白龍的那只手放下了,“刀給我。”
“不給。”白龍倔了起來,撿起他的手臂再摟上自己,“我也做過警察,不得已才走上這條路,你選錯了路會後悔一輩子。”
丹龍堵住了他嘴,很淺的吻,打濕了他的嘴唇,那份溫情白龍再想要時已經消失不見了,“回去,我沒事了。”
“我喜歡你,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喜歡,我說服不了自己。”白龍吸一口氣說,“我明天去找二哥,我是因為……”
“我不喜歡你。”丹龍冷漠道。
白龍晃了晃腦袋沒法相信:“你不喜歡我你親我?上次幫我,還有在泰國你……”
“我就是想操你。”丹龍說,“如果你覺得可以接受的話,那你現在脫衣服。”
白龍沒有留下,回家路上大雨傾盆,他不懂自己出了什麽問題,不懂為什麽雨水刺眼睛,還要一路追着他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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