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山叔在監獄裏死了,給人做的,以他的抱負鐵了不會畏罪自殺,白龍想不出有誰會這麽做。這一次出事白龍仍不打算跟師傅碰頭,哪料師父忍無可忍直接攔路将他截在一旁,天還沒暗,師父讓他跟進巷中隐蔽處說話。
黃鶴早懷疑白龍耍花樣,先有春琴的事,再有安祿山,這小子一直不肯露面,是不是心裏有鬼。
“給你打了那麽多個電話,為什麽不複機?”黃鶴指責他,跟小時候訓學習成績似的,白龍覺得師父連語氣都沒變。
“現在社團在查我,我去找你被發現了怎麽辦,你真想我死?”他跟小時候一樣頂撞師父,不同的是少個人在一旁求情。
“再這麽下去你的線人費一分錢都得不到。”黃鶴一肚子火,如果手裏有根棍子他能在這給白龍一頓打,“還有一半貨不用你幫忙了,警方從現在開始終止與你的合作關系,你要是犯了事警方将不再有理由減輕處理。”
“說完我可以走了吧,我還不想死。”白龍不稀罕這個條件。
“安祿山是不是你叫人幹掉的?”黃鶴叫住他說,“他在監獄裏死了。”
“有證據你就抓我。”白龍走時沒回過頭。
他垂頭喪氣地過了馬路,汽車喇叭聲叫得他耳鳴,他希望從今以後不要再和師父來往,他覺得可以到此為止,錢他不要。馬路不寬,他心神不寧走到了頭,随即一輛商務車急停在了他背後,他被倆人架上了車。
安二哥在車裏,時間很巧合,白龍怕二哥看到了他與師父的接觸,正考慮如何解釋,安二哥的紅酒遞了過來,“好久沒見你,怪想你的,剛才那個是誰?”
“警察,查我有沒有違禁品。”白龍坐在窗邊,沒去接高腳杯,他酒量就那麽點,再暈車他就別想保持清醒,他故意岔開話題說:“你不是想我搬去你那嗎?我回去打理一下,過幾天搬。”
“怎麽突然想通了?但你現在不需要了。”安慶緒挨近了吓唬小孩似的瞪大了眼:“你的警察舊情人回來了,搞我的場子我得報仇啊,我找個機會做了他?”
“我不懂你的意思。”白龍知道安慶緒不會,丹龍自稱有貨源,唐朝個個想保他接近他,安慶緒聰明,絕不會在這種時候随意動手。白龍氣鼓鼓說:“好啊,上次說要殺結果人沒死,白高興一場。”
“哦。”安慶緒看得出白龍做戲,“他說他手裏有貨源,你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嗎?”
“不知道,社團現在什麽事都不讓我做。”白龍答得直截了當。
“我想讓你接近他,幫我查查他是不是真的有貨源,你說可以嗎?”安慶緒道,“真的就好,我要拿,假的的話,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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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窗簾被拉上,白龍腦子裏空白一片,他不記得琴姐曾讓他這麽做過,要接近一個人有無數種辦法,做朋友做情人做拍檔,至少那個人不刻意抗拒。他想起那晚丹龍回絕他時的場景,他即刻回答了二哥,“做不了,我怎麽接近?我做這些有什麽好處?”
“你們不是舊情人嗎?”安慶緒晃了晃酒杯,早了然于心,“我這是在幫你。”
“你想太多了。”話題越來越悶,白龍胸口犯堵,“你也說是舊,你知道我不記得了,真的做不了。”
安慶緒讓他試試,凡事都需要嘗試,他沒有答應,他推開車門想下車還是被人拖了回去。他本該自暴自棄,琴姐一直照顧他,上次丢貨的事大,白龍覺得自己一輩子只能幹點停車待客的活路了,這天琴姐給了他一把鑰匙,讓他守倉庫去,他也想拒絕。
“為什麽讓我做?”下一次是跟誰交易白龍心裏清楚,不管丹龍是真的有貨源還是想卧底抓人,場面都極度混亂。
“這段時間沒讓你做事不是不信任你,這次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你開不了車,這差事最合适你,你考慮考慮。”春琴将鑰匙留了下來,沒告訴他時間地點。她一直了解白龍的病情,本打算讓白龍去丹龍那兒探一探虛實,唐朝的人不傻,沒人信得過一個過氣警察,但白龍今天這狀态,她沒忍心開口。
近來唐朝常有人找丹龍吃喝,都想拿他手裏的貨,丹龍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像足了一個小混混。今晚的飯局,白龍在場,丹龍昨晚的酒剛醒。
琴姐要白龍來作陪,假情假意的飯局,從頭到尾輪不到白龍說話。他坐在小角落裏,別的人敬酒談天哈哈大笑,他充耳不聞,只管把美味的餐點往飯碗裏夾。琴姐和二哥一樣,想讓他真正接近丹龍獲得信任,這對此次成敗至關重要,他還沒考慮清楚到底幫誰。琴姐沒人逼他喝酒,他一人冷眼看整桌酣醉賣笑的人,有點滑稽。
酒局過半,他的目光總有意無意掃到丹龍臉上,丹龍喝多了,跟人吹起瓶子,吐了回頭繼續喝,丹龍沒看過他,當然不會看他。結束時時間已經邁過淩晨,街道的風吹着有些涼,白龍攏了攏衣領,琴姐讓他送丹龍回家。
“啊?”他懵了很久,推辭說:“我腿……我開不了車。”
“叫出租車,實在不行走路。”春琴撂下話上了車。
白龍懂,琴姐不直說,大概是想他自己拿捏,他期待将功補過重新獲得長輩們的信任,這次實在是難了一點。送走琴姐後白龍守在酒樓門口,這間店等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就該打烊了,丹龍剛從廁所出來,正點着煙向白龍走來,白龍躊躇不定找不着方式面對。
“怎麽還不走?”丹龍周身酒味濃烈,現在多了煙味。
白龍迎上去僞裝笑臉,目光搖擺不定:“你住哪?”
“你老大讓你送我?”丹龍抖出煙盒裏一支煙,白龍沒接,他收回手繼續說,”我還有下一場,不回家,你就跟她說你送了,我不會拆穿你。”
白龍在原地拿不定主意,丹龍已經叼着煙走得老遠了,丹龍的背影他記憶猶新。在泰國他騎摩托車載着他走過許多街道,有時有熱辣辣的風闖進他心窩,有時有熱帶雨季的水滴拍在他臉上他臉頰才不那麽紅。
他再回憶下去就回不了家了,他揮手叫出租車,沒預料到街對面一輛面包車裏提刀出現三五個人,跳下車就氣勢洶洶朝他走來。
他察覺不妥随即回頭往酒家走,事發突然他沒時間反應是哪招惹來的仇家,而酒家大門上了鎖,他手邊沒東西能擋住這些刀子。
背上挨了一刀他豁然開朗,來的人下手不重,應該是自己人,這事要麽是琴姐找人幹的,要麽是二哥幹的,總之是制造機會讓他接近丹龍。不出所料,丹龍明明走至街口,聽了聲響又調轉了頭,他趕到時刀手乘車逃了,白龍扶着街邊圍欄,淌着血吃痛。
丹龍擡他的胳膊将他架起,他站不住腳丹龍便将他橫抱起。
白龍盡量振作精神,刀傷不深但疼,這樣的角度他能看見丹龍的喉結,看見他綠顏色的耳釘,看他緊張時的眼神,在冷冽的街燈下白龍心裏居然覺得暖,一覺睡下去不醒也好。
進手術室前他問丹龍能不能在門外等他,他以為丹龍會走,睡到第二日下午丹龍給了他一杯溫水,他雙手捧過。
“你有那麽多仇家?不過我沒幫你追到人。”丹龍走去床邊拉開窗簾,午後太陽光燙手,病房裏氣悶不暢快。
白龍吞了杯中水,話說得吞吐:“謝謝,謝謝送我來醫院。”
“當過保镖嘛,我說過啊,你救過我。”丹龍語調輕松,旨在不讓白龍曲解,他沒有多餘的意思。
白龍點了頭:“我救你一次,你救過我一次,那我們扯平了,你走吧。”
丹龍坐去椅子上遙控開了電視機:“我去食堂點了餐,一會兒送上病房,吃飽了再走?”
離晚餐還有一小時,期間白龍打起了盹兒,電視裏新聞播報員的聲音一直充塞他的大腦。再醒時天色已暗沉,閃爍的應急燈令他一時分不清時間,丹龍不在了。他摁開床頭燈發現茶幾上幾個保溫盒未開,飯菜早涼透,是他想得太多。
他看輸液瓶裏液體所剩無幾,摁了呼叫開關叫護士又等不及,身邊所有事物都讓他煩躁不安,他索性把針頭拔了要下床,心瘾上頭他渾身貓爪似的癢。空海給他的替代藥物他只昨天晚餐時吃過一次,他得趕緊回家,戒去藥物依賴不那麽容易,煙都不容易戒,煙是最完美的毒品。
他穿好鞋沒料到站不起身,傷口縫合後動作不能過大,要不是丹龍一手攙了他他得摔倒。
“病房不能抽煙,我出去抽了根煙。”丹龍扶他坐好,發現他的手背因魯莽拽下針頭流着血,還順帶給了他一張紙巾。
“送我回家。”白龍不自禁拉住了丹龍的手,擡眼時眼神漂浮,眸子無光。
“怎麽了?你現在還不能出院。”丹龍拂開他的手,站定在一旁與他保持了距離。
“我在這裏還能求誰幫我!我不是要你對我怎麽樣!我要回家吃藥!你把我送到家就行,我不用你照顧我!”白龍不太能控制住情緒,丹龍做得太明顯,越明顯他頭越疼,抽着疼。
後來丹龍要帶他走,醫生不讓,保安來都攔不住,醫生讓白龍自行承擔責任,白龍拼了命點頭。他的衣服給汗水打濕,在車裏他呼吸困難,直将頭往車窗玻璃上磕,背上傷口對內心煎熬來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丹龍護着他的額頭摟他回來,他躺在丹龍的腿上嘴裏叨念着疼,城市夜景在他眼中變得越來越扭曲,五花八門的色彩映進他瞳中他胃裏一陣陣翻騰。丹龍不說話,一直撫他的頭發,他的嘴唇裂了口,嘗上去有股腥味。
“你上次說過,你保護我……”白龍神志不清,不停感受到丹龍的冷漠,不停入心,有些話脆弱時能說得出口。
丹龍不答他。
回了家丹龍找到他冰櫃裏的藍色液體,讓他喝下後他鎮靜了許多,他抹去頭上的汗珠跟丹龍道謝,丹龍問他餓不餓需不需要吃宵夜。
“不用了你走吧,讓你費心了。”他歪着腦袋想點煙,手抖着有些吃力。
丹龍拿過他的火機打燃再遞去,白龍猛吸一口煙疲累地躺在了沙發上。他離開的動作很輕,他看見白龍望着天花板發呆,似乎不顧後背新傷,他一只手垂在沙發旁指尖觸地,拿煙那只手每每送到嘴邊都顫個不停。
“你不是說只想睡我嗎?”白龍只說話不看人,天花板上有只小蜘蛛爬走了,“我可以啊,你什麽時候有空找我。”
丹龍也不答他。
他修養期間安慶緒探望過他,帶了鮮花和食物,這一次還帶來一個消息。唐朝不久後會邀請丹龍出海參加宴會,他想白龍上船。
“你以前很不喜歡我跟他接觸,還讓我不要再插手社團的事,現在就為了貨?”白龍自我解嘲。
“差不多是這樣。”安慶緒還告訴白龍一個秘密,他自己親爹安祿山是他找人做掉的,他說李先生也老了,唐朝該改朝換代了,他從來都不是只想做一個話事人而已。
白龍從來都害怕這個人,他堵了口悶氣說,“黃先生他不喜歡我,我傷這麽久他沒來看過我,那天我被人砍,是我求他救我的,你讓我接近他?他現在覺得我是傳染病碰都不能碰,你不如讓我出去賣,遇到他的可能性更大。”
那晚白龍上了船,他穿着新買的西裝領帶,頭發剪得短碎,心裏裝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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