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丹龍申請調去了掃黃組,經過了他爸的同意。起先黃鶴讓他聯系白龍要消息,他醉酒不接任務挨了一頓罵,黃鶴再找他,他就拒絕說不想幹要調組,跟線人接頭的事讓給他爸去做。他所做小事大事都不會逆他爸的意思,這回他先斬後奏提交了申請才找他爸幫忙,審批很快通過,他甩手反黑的事情不幹了。
掃黃的工作很簡單,要麽直接掃賣淫場所,遇到困難點的就裝客人進去,付錢對方敢收,他們就可以抓人。在這裏做事沒什麽好上進的,要是掃黃組碰巧踩到了毒品或反黑組的線上,他們必須最先退出。為保證沒有打草驚蛇,掃黃組寧願放棄一整個賣淫集團,都不能損害那兩組的利益,明明同一級別整得像別人的附屬似的,老給人欺。
這種事時常有發生,因為黑社會黃賭毒樣樣都幹,與其說附屬不如說合作,他調到哪裏都擺脫不了和黑社會打交道,程度深淺有別而已。
今天刑事情報科傳來消息,一間洗腳房僞裝得好,拉客人進房間暗示幾句就可以進行交易,情報科的人進去打探過,裏頭暗語很多。一般洗腳就是打飛機,按摩是口交,洗澡就是全套。會所名字叫開元,老式洗澡按摩的地方,現在沒什麽新意的休閑場所都不好做,這間會所生意出奇得好。
丹龍去掃黃組沒多久還是個新人,打頭陣的工作通常都他來做,這個場子陌生,他裝客人進去問價,裏面的姑娘小夥很謹慎,一開始連價錢都不肯說,好不容易撩到手一個妹子,卻說公司規定做完後滿意才收錢,不用那麽着急先給錢。不收錢就不能确定經營性質不能抓人,丹龍僞裝身體不舒服道那改天再來約。
樓下一車同僚等着他耳機裏的消息,他說沒轍了得想另外的辦法,沒走出門口他給幾人攔了,說他不對勁,就要讓他做完才放他。
“老子今天藥嗑太多,小弟弟擡不起頭,搞不動。”他吊兒郎當回應。
幾個看場的馬夫鬧他:“萎了你還問半天價錢?你怕不是探消息的吧傻逼。”
丹龍幹脆找了個椅子坐下說話:“問完才覺得萎了不行?你們的價格太高給我吓萎了。”
“你他媽找茬啊!”
幾人不再理論直接動起手來,場裏的小混混都湧了上來幫忙,丹龍一個打幾個還行,打幾十個最近酒喝太多肯定吃不消。線還沒引出來他不敢輕易暴露身份,門外的同僚聽形勢危急要沖進來,他摁住耳機讓師兄們別着急動,他還能打。
他挑起椅子正手砸向一個綠頭發的腦門上,綠頭發第一個沖上來,之後四面八方都有拳頭過來,紅的黃的綠的藍的,丹龍按他們頭發的顏色分人。小混混打架就是砸桌子椅子踢人,打不了一會兒小混混們全停了下來,都齊刷刷給剛進門的一個小瘸子打招呼,丹龍理了理衣領,轉身見到了白龍。
他答應過白龍不見他說到做到,他拾起地上不知誰的帽子戴上壓低了帽檐,來之前他們調查過,知道這裏是唐朝的場子,不知道白龍接了手。好好一間會所搞成這副德行,哪個管事的來了都要罵人,白龍那羔羊樣怎麽看也不像震得住人的。
“客人萎了給你們打一頓就能硬啊?找阿姨來打掃一下,沒事了,都回去做事吧。”他訓話聲不刺耳,帶着笑輕柔得像陣風,他靠近丹龍颔首道歉,“不好意思,免費給你辦個會員卡吧,下次來六折,請問您貴姓?”
“黃。”丹龍沒說實話,他不提名字白龍也許不會想起他,帽檐遮不完他的臉,白龍真沒認出他,他客氣道,“會員就不要了,道歉就行了,我先走了。”
他說不要會員卡時耳機裏的組員罵他是不是腦子進了水,這麽好的機會不把握是要生孩子沒屁眼的,他扯掉耳機不願多聽。
Advertisement
“黃先生等等!”
他推門時白龍遠遠地喊他,他回頭努力擡嘴角作微笑樣,白龍跑來塞了疊錢到他手中,他接得莫名其妙。
“醫藥費賠給你。”白龍禮貌地說,“我看你臉上都有傷,還是去醫院處理處理比較好。”
丹龍上車後給警長好一頓痛罵,他點了根煙才開車。不僅警長罵督察罵,黃鶴也打電話來罵,黃鶴就快升警司了,丹龍還犯這種低級錯誤,他大罵丹龍廢物整天喝酒抽煙,做什麽警察,不如出去做小混混。
“這個任務你做不完別說我是你爸,高警司聽說了打電話問我你怎麽搞的,以前不是這樣,你簡直丢我的臉!”
“做就做呗你吼個毛啊!開元的老板不是你的線人嗎你他媽自己去找啊!”丹龍在沙發上喝酒看球賽,跟他爸吵後氣上頭摔了手機,手機殼子摔散了架。沒過兩天他去開元會所要到了會員卡,那天他沒遇見白龍。
他說他今天累了正兒八經只做按摩,就趁機在幾間房裝了針孔攝像頭。為了這攝像頭幾個組員們抱着耳機聽了三天三夜,盡看些奇怪姿勢聽些叫床聲,死活錄不到收錢交易。督察按捺不住讓丹龍找機會去老板辦公室裝一個,丹龍忐忑說下次再去還是只按摩不叫妞可能會被人懷疑。
“怎麽你還真想叫一個?”督察似笑非笑問。
丹龍心中窩火:“就算我不叫,按摩女郎也會動手動腳,我又不是真的萎了,硬了我跟別人說我不想做?”
“怎麽編還要我教?你第一天當警察啊!”督察更感興趣了,“那你就做呗,放心我不會往上報,年輕人嘛我懂!為了安全起見我看你就打打飛機得了,怕艾滋病嘛。”
丹龍懶得和這人多說,雙手插袋走了。去開元那天逢着節假日,他考慮了很久才決定去,依然戴着鴨舌帽。夜幕降臨時他找好了房間坐下,找了個小姐服務不多廢話,可小姐剛他脫褲子他立刻找麻煩說手法不行要見經理,小姐求了他半天直道歉。
他假裝發怒推開經理辦公室門,他知道這裏是白龍的房間,但白龍只偶爾在。今天他在,不在的話丹龍推不開房門。
他将攝像頭粘在門旁一朵繡球花盆栽裏,後面的人來拉他他還損了兩句你們經理辦公室像個女孩子房間,花還挺好看。
“黃……先生是吧?”白龍上前來,“這個不滿意我們給您換一個,這裏姑娘小夥都多,不用發脾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丹龍完成任務要走:“不用,心情都弄沒了。”
“诶?”白龍拖他的手交到女孩手上,這頭吩咐道,“帶黃先生去貴賓房,多找幾個漂亮的讓黃先生選選。”
丹龍聳肩說:“不用了。”
白龍見丹龍不悅要親自領他過去,已經掏鑰匙準備鎖門,“你來了幾次我們都沒服務周到,還是去吧,貴賓房都是要預約才去的了的。”
“行了行了我去,你回去吧。”丹龍改變了主意。
前進的走廊狹長,兩旁是鑲進壁中的魚缸,裏頭有許多熱帶魚非常漂亮,白龍選的,丹龍知道。他讓女郎随随便便幫忙打一下飛機得了,女郎說剛才經理讓她做全套。
“你就告訴他你做了全套不行?我又不拆穿你,讓你少做點事情你還不樂意?”
丹龍要了一打啤酒一包香煙,貴賓房裏設施一應俱全,幹啥都不用去公共區域,搓了澡蒸了桑拿他裹着浴袍摁開電視機,那女郎已經開始整理起床鋪了。
“用不着,就沙發上。”他解開浴袍帶子坐上去點煙,球賽還沒開始,剛裝上的那枚竊聽器有了聲音。手邊沒電腦他只能湊合聽些說話聲,白龍在接電話,接黃鶴的電話。
“我有去賭場啊,那麽多人搶着上位,有那麽容易?”白龍說。
“你去一趟泰國,直接找他,關系要拉好。”黃鶴道。
“我知道,手裏的事情處理完就去。”
“收到消息春琴那邊有批新貨到,你沒聽說?反正這批貨我們必須截,到時候裏應外合。”
“到時候再說。”
對話丹龍聽不完整,他知道他爸在安排任務,沒過五分鐘白龍又好和另外一個人開始了對話,應該也是在電話裏說的,白龍的音調變得很聽話,他說差不多了,一會兒見。
他約了人。
“行了行了。”丹龍支開按摩女郎,“可以了,哪兒付錢?”
“經理說招呼得不好,這次是送您的……”女郎說。
“操……”丹龍掐掉香煙,沒想到給個錢這麽困難。
他沒耽誤多長時間,收拾好了衣服出門,白幹了一天活他還得回局子裏報道,哪料出門沒看路跟一幫混混撞了個正着。對方罵罵咧咧推他,他猛然間發現耳朵內嵌的耳機剛給撞掉了,而且人多腳雜他沒見耳機掉哪了。
“老子走路沒長眼睛比你們好,你們眼睛長在屁眼上。”他的餘光一直搜尋他的耳機,這不是好兆頭。
樓下有車等,白龍準備離開去吃晚餐,系上領帶後門外幾個小子拿槍押了個人進來,打斷了他的時間安排。他不解,撩開衣袖看了看表希望時間還夠。
“黃先生?”他問手下,“我說了槍不能随便掏,黃先生他怎麽了?”
丹龍兩手作投降樣舉在耳朵旁,腰上有兩把槍指着。剛才掉地的耳機被一個綠毛發現了,幸運的是耳機給誰踩了一腳已經損壞,否則指不定這幫人能從裏面聽到什麽。
“诶诶诶帥哥,你不會拿槍別拿,小心你的槍走火。”丹龍不正經地說,“我戴個耳機聽歌,你們一定要說我是來探消息的,你們還真會開玩笑。”
“你他媽聽歌的耳機長他媽這樣啊!”古惑仔将竊聽器扔桌上給白龍看,說他并不是瞎挑事。
白龍趕時間,為證明黃先生話裏的真假,讓人把剛那位女郎叫來了,人來了白龍問她剛才黃先生做沒做完。
“沒……只吹了會兒……白龍哥,我求了他很久,他不願意,你別扣我錢……”
“還說你不是警察!”拿槍的綠毛吼得可大聲。
丹龍揉揉耳朵跟綠毛說:“你他媽練過獅吼功啊,我聾了醫藥費你出啊?”
“什麽事?”
走進門問話的是唐朝新上位的話事人安慶緒,山叔的兒子,丹龍看過他的照片。這個官大,他來後很多人招呼他,丹龍手舉累了順勢放下來休息,這邊聽白龍回答了那個人的話。
“小事,不知道是不是警察。”
“等了你半小時了你看看,位子都定好了,這些事情交給他們處理,實在麻煩一槍崩了呗。”新上位話事人約了白龍吃飯,近一段時間都開着豪車管接管送,人還沒到手,自然要用心些。
聽他倆的對話丹龍勉強笑了一聲,形勢如何他看得出來,“快開槍哦綠毛,別妨礙你的老大們吃飯。”
“拖到廁所裏去做了,別把經理室弄髒了。”安慶緒帶笑轉向白龍,“走吧肚子餓了,他們處理就行了。”
看黃先生跟人往衛生間裏去,白龍心裏堵得慌,久久想不出緣由。站在電梯門口他遲遲不肯踏進去,最後只得推辭說:“明天吧,明天晚上吃飯,我有點不舒服,吃不下東西。”
話事人顯然不高興,好說歹說白龍不走,他不走他沒法扛着人走。他說好,那明晚見,明晚不能放他鴿子,白龍答應了。
白龍聽了幾聲槍響,加快了走路的步伐,他速度不快,腿瘸後已經是極限。到後他見牆上地上滿是血痕,剛才不止一聲槍響,他想知道發生了什麽。門外有人告訴他,那人好像真是個警察,身手挺好,剛才他找空擋反手肘擊了綠毛,綠毛槍沒拿穩給他搶了,對峙中黃毛射中他一槍,他也射中了其他人。現在傷了的幾個害怕了跑去找醫生了,那個人還在裏面,估計血再淌一會兒也差不多了。
“早跟你們說了,不會用槍就別出來丢人現眼。”他要回了槍,使喚人走,“去看醫生,剩下我解決。”
“可是他有槍啊……”
“你都說了人都快死了,我有什麽解決不了?我比你們這幫廢物還沒用?”
他推門黃先生正站在洗手池前,池裏的水嘩嘩流,黃先生揭下帽子,雙手扶住石臺有些難熬,他右肩應該是傷了,整件衣服都染了血色。白龍沒拿槍指他,毫不避忌将槍擱上了石臺,擡手就去扶人。
“槍傷不能去醫院,我認識很多黑市醫生,我帶你去吧。”白龍自個兒都站不穩,還一定要攙這位沒見過幾次面的男人。
丹龍望向白龍,槍傷令他滿頭大汗,話不怎麽說得大聲:“你真是傻得可愛……”
白龍聽不懂他話裏的用意,只懂他不快點這條人命就會沒了,他不認識他,就特別想救他,他又覺得他認識他,仿佛上輩子孟婆湯沒喝夠。
街燈亮眼天色漸暗,行人也愈發少了,白龍叫來了的士,去了一間閉門的茶餐廳,的士司機看帶血的乘客十分驚慌,白龍扔給他一沓錢讓他去洗車別亂說話。
這個地方在十年前可能是間生意不錯的餐廳,現在可不是。餐廳招牌的字掉得只剩了倆字,白龍死命拍卷簾門,拍了很久終于有人應門。
那醫生是個日本人,因為什麽原因不肯說真名大家只管他叫空海醫生,他愛讀佛書。在中國待久了醫生普通話說得不錯,丹龍白龍進警校時就認識他,上回丹龍将白龍鎖在家裏,也是叫他來幫的忙。
空海聽白龍喊丹龍作黃先生,還以為丹龍改了名,他讓丹龍坐下歇息,叫白龍去倒一杯水來。
“是PTSD……”丹龍解釋,吐字無力,“別讓他知道我是誰……”
丹龍精神狀态極差,空海一聽就明了,他岔開話題說:“取彈頭很快,自己忍着,要是失血過多死了,我這裏沒血庫,你就要去醫院。”
白龍将斟好的熱水端來,沒聽清他倆的對話,他給醫生打下手遞工具,皮開肉綻的人他見得多,看醫生使刀子他一點不害怕。
一切進行完畢丹龍都沒曾合過眼睛,他保持了微薄的意識,目光一直在白龍臉上。
結束後空海讓丹龍去床上躺躺打會兒點滴,“你知道的,我這裏只有一間病房。”
“不用,坐坐就走。”丹龍反對。
“還是聽醫生的吧。”白龍支持,他坐在床邊沒肯走。
在出租車上黃先生流了很多血,白龍的手一直替他按壓傷口,他以為人就要死在他身邊了,他接受不了。他一個勁催司機快點開車,急得眼眶都紅,黃先生的溫度在他手中,他覺得他們相識過。
丹龍坐在床頭沒有躺下,他們僵持了很久沒說話,誰都不知道怎樣開口,天都快亮了,再後來白龍趴在床上安靜睡去,丹龍摸過他的頭。
“我認識你嗎?”白龍醒來時說。
“不認識。”丹龍說,“才見過兩次面,我就受了你的救命之恩。”
白龍聽樂了,咧嘴一笑露出那顆锃亮的虎牙:“是嗎,那你要湧泉相報了。”
丹龍好久沒看他這麽笑過,好像今年夏天來得太早,各處都暖得發緊,他最喜歡看他這麽笑,從前他從來不吝啬笑容。小時候白龍鬧着要做牙齒矯正手術,說這顆牙長歪了不好看,丹龍死活說太貴了花不起錢。長大了他才告訴白龍,他的虎牙最可愛,他最喜歡看。
“你回去吧,我知道路怎麽走。”如果分開白龍就能這麽笑,那丹龍希望他倆不要再糾纏不休。
“我覺得你很眼熟,那你一定是像我某個朋友。”白龍不依不饒地問,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怎麽,看我長得帥,想泡我啊?”丹龍玩笑道,“昨天那個不是你男朋友嗎,你花心哦。”
白龍就笑得更燦爛了,走前他叮囑丹龍說:“你要是警察的話,別再來我們這兒了,你要不是警察,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丹龍向他揮了手,白龍雖然回不去無憂無慮的讀書時代,但這樣的他已經足夠幸福,丹龍如何也不想再打攪到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