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醫院的日子白龍靠學賭術度過,他手邊永遠擺有一副撲克牌。泰國方面交易負責人叫頌帕,喜歡賭熱衷于賭,這次要運來的原料由他主管。唐朝賭術最好的算是肥橋,就因為如此要接頭多半派他去,他家三代在唐朝做事,信任程度足夠。運貨的時間像是遙遙無期,卧底一直沒有進一步消息,黃鶴給足了白龍時間。
白龍的第一個任務是在賭桌上贏錢,盡量贏得話事人的信任,這批貨必須由他來運,有警方幫助他可以很快上位。要上位他求之不得,他問黃鶴消息從哪來,黃鶴指責線人用不着管這麽多。
“我不知道誰是卧底,萬一我做什麽事情誤傷到他,怎麽辦?”
“警隊的卧底比你聰明,他知道自保。”
黃鶴喬裝打扮成清潔工人,他給白龍帶來了書和光盤。時間不早,他說兩句話就走,沒有留下太多痕跡。白龍的腿出事他沒有預想到,所以任務還沒開始,他先給了白龍一筆線人費,錢不少,夠他的賭本,也夠他的治療費,白龍這一次住了單人間。
“有卧底還找線人幹什麽?他既然比我聰明,應該比我能辦事,而且現在我腿廢了,看來幫不了你。”他收下資料,嘴上不饒人。黃鶴從小打他不少,他現在才敢這麽和師父說話。
“有些事情卧底不能做,但線人可以做。”黃鶴知道線人很會套話,能通過警察給的情報得利,他說話點到為止。
“意思是殺人放火讓我去,動腦子的事情讓卧底去?”白龍說完後有醫生進了房間,黃鶴帶上口罩提着垃圾袋出了門。
是白龍摁鈴叫來了醫生,面對師父太久他心情不暢,他從沒渴望過在師父身上得到有關自己父親的消息,在他還是個毛頭小子時他提出過疑問,他問爸爸在哪,師父說死了。
師父走後醫生拿來了光片,說他的骨頭複合得太差,以後很可能會變成瘸子,醫生讓他留院堅持物理治療堅持鍛煉,他靠在床頭問醫生這裏能不能抽煙。
丹龍沒來過,第一天夜裏送他進了手術室丹龍就走了,沒等他出來,他倆都知道現在不能明目張膽見面,于各種關系都不行。丹龍跟他約好康複後去安全屋,他知道康複這詞對他來說是指能夠站起來,不是指能夠好好走路,他不知道丹龍何時想明白的,能放手讓他去做事,或許中間還有另外的插曲。
這幾個月來他把撲克玩得很溜,千術學得八成。他爸以前搞這個,也許有遺傳,他覺得他上手挺快。腿不行了手還行,十賭九騙,要想永恒賺錢,只有靠千。
出院後第一件事他去了唐朝的賭檔賭通宵,唐朝大大小小的地下賭場不少,他選一間肥橋的場,這裏人多,錢多,賭博這種東西靠鍛煉。
剛上手的結果沒有他想象得好,三天後他兜裏只剩了一千塊。連續三天他沒離開過這裏,吃喝有人供應,香煙有人幫買,連睡房都有,環境昏暗才令人沉迷。有荷官問他是不是瘋了,他解釋道趁生病休假,以後玩不成了,人是越輸越想賭,他懂了賭徒的心态。今天最後一把二十一點他加倍到最高,一局贏回了所有的錢,回本之後他有事要走,被同桌的人攔了。
“贏了錢就走,不地道啊。”一桌輸錢的人起起哄來一發不可收拾。
白龍是真有事要走,勉強坐下又開了一局。這一局他嘴邊的煙沒停過,頭頂的吊燈在他看來不過是黑色夜空的星星,太黯淡了。他彈煙灰的手都抖,杵滅煙頭後他将大拇指含在嘴巴裏咀嚼,香煙他無法依賴,他需要麻醉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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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結束他沒來得及拿贏回的籌碼,出門打了車直奔家裏,計程車司機看他臉色不對問他是否去醫院,他直搖頭。他忍過,可麻醉針帶給他的,除了陣痛後短暫平靜,更多的是他對此類藥物的生理依賴,兩年前他依賴過一回,這一次更加徹底。
他在家門口接到了丹龍的來電,響鈴的是黃鶴給他的那只電話,鈴音格外陌生。丹龍問他為什麽出院不聯系他,他聽人說賭場有個不眠不休不怕死的小瘸子才猜測是他,聽了黃鶴的話他沒法去找白龍,白龍不去安全屋,他倆就別想見面。
因為私自藏了白龍的手機,二十幾歲了丹龍差點挨了他爸打,他從小聽他爸的話,這一次不差。那是他爸,也是他上司。
丹龍考警校那會兒就知道,他爸卧底時跟過白龍他爸,他爸複職後讓白龍他爸做線人,後來這事被道上的人發現了,白龍他爸死得很慘。黃鶴之所以告訴丹龍這些,是丹龍詫異,于情于理白龍的家底都不幹淨,讀警校不可能通過政審。原來警隊死了線人也會給線人家人一些安慰,白龍是破格錄取。
他給黃鶴道歉了,黃鶴讓他來做白龍的接頭人,希望他好好幹,省得老懷疑他居心不良。
電話通後丹龍問了許多問題,白龍嗯幾聲搪塞過去,因為痙攣他的鑰匙一直塞不進鑰匙孔,丹龍最後一句話說以後他會代替他爸做他的接頭人,白龍心裏一急挂斷了電話。
他将壓脈帶緊勒在手肘,他房間的音樂聲最動聽,塗鴉的人物都跳舞,他眼神木楞盯着鐵門,他這條廢腿不如截掉,他愛的人從沒離開過。
他就那麽睡去,衣衫散亂蜷縮在地,他是一灘爛泥,沒有意志力。他想起進警校時握拳宣誓,他要除暴安良做個積極向上的好青年,越想越恥辱。
之後他在賭檔裏大殺四方,贏的錢足夠他再換一所房子,電話上老有密碼信息發來讓他千萬不要賭上瘾,他從不回複。這天肥橋見他贏太多,想留他下來一對一賭上一局,三五人圍堵上來,他借口有事改天約,說怎麽贏了錢不讓人走是吧,唐朝的名聲都給敗壞了。他們約在了一個周末,籌碼是另外一條腿。
沒過幾天白龍的家門被重案組的警察敲開了,與此同時丹龍來了電話,白龍瞪着眼前的拘捕令,沒用心聽電話裏丹龍說話。
“肥橋死了,你的嫌疑最大。他本名陳雲樵,子承父業從小在唐朝長大,雖然貪財好色但唐朝很多叔父前輩當他親侄子,這次是有人報案告你。那晚有人見到他找人打斷你的腿,而且前幾日你在賭場贏了許多錢差點跟他打起來,他要你的另一條腿做賭注賭一局。最重要的是,你倆約好的賭局中他的籌碼是扛把子的位子,你想上位。”
有人說陳雲樵死那天見過白龍找他,白龍跟警察走了,他是想砍死那個混蛋,不過突然的死亡在他計劃之外,只能說有人計劃得比他還早,他算哪根蔥。他不喜歡拘留房的環境,一張床一個馬桶,他在鐵窗裏待過兩年,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如今再進來他坐卧不安。
丹龍來找他時他問丹龍能不能保釋,丹龍搖頭,殺人動機和犯罪時間都吻合,還有人證能清楚地說出當天的情形。
有軍裝師兄為丹龍打開門鎖,丹龍跟師兄道了謝。師兄讓丹龍盡快聊,畢竟開鎖進去違反規定,內部人員這麽做也不好。丹龍答應會很快,他給白龍遞了瓶礦泉水。
“我現在只想出去。”白龍沒去辯駁人是不是他殺的,他只想出去,水也不接。
丹龍冷靜在他身邊坐下,擰開瓶蓋自己喝上一口:“我知道人不是你殺的,那幾個證人好像事前溝通過,對過證詞,說得一句話不差,一定有人教他們這麽做。你仔細想想,這個位子除了你,是不是還有人想争?殺了人嫁禍給你,一舉兩得,坐收漁利。”
白龍唇色變白,聽得心不在焉:“能不能放我出去,我就回家,不會去任何地方。”
丹龍再搖頭:“我會盡快查明白真相,我是警察,不可能放你出去。”
白龍拽住了丹龍的衣角,眼裏噙着淚,他直說想出去,其他話都當沒聽見。丹龍對白龍突如其來的軟弱感到摸不着頭腦,他将手覆上去牽他,白龍的手涼得像冰櫃裏凍過。白龍看起來有些不對勁,低着頭重複一句話慌亂無主的模樣,丹龍擡他的頭看他,他面如土色牙齒顫栗,眼睛裏是幾重空洞。
丹龍恍然大悟抹開了白龍的衣袖,見到白龍肘正中靜脈上的幾排針孔,都發淤了。
“沒事沒事,我們可以出去,我們去看醫生。”他攬他的腰起來,拂開他的劉海替他擦汗。他在說謊,白龍出不去,不過有一間拘留病房能給他住,他這麽說想先安着白龍的心,他相信醫生有辦法。
“針……針……”他在丹龍耳邊竊竊地說。
“師兄!師兄!”丹龍揚聲叫來警員解釋嫌犯突發疾病需要看醫生,這頭悄聲勸阻白龍,“沒事沒事,我們不需要針 ,我們去看醫生,醫生比針厲害。”
他第一次給白龍用麻藥是迫切想留他下來,并不知道白龍有過上瘾的經歷,第二次給白龍藥時,是在車上看白龍痛得難受,他沒忍下心來。他知道正是這兩針讓白龍再次走上這條路,他自責也沒用。
他将白龍四肢捆在床上,捆得意外輕松白龍沒有抵抗。接着他将香煙含在嘴裏點燃,燒紅後再遞到白龍嘴邊,白龍嘴唇幹裂力氣微弱淺吸了一口,這樣抵不了事。他總說沒事沒事醫生就快來了,可他相當明白不可能沒事,白龍精神都不太正常。
他湊近了聽白龍喃喃地說,疼,有蟲子咬。
他拿大拇指撬開白龍的唇瓣,将口中的煙霧吐進他嘴中,煙總能讓人平和些,香煙裏也有似毒麻藥。白龍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頭上,咬出了血,沒有松口。
“再使點勁。”丹龍另一手撫上了他的頭發,醫生來後一只鎮靜劑紮在了白龍身上。
醫生先讓他睡去,醒來又如何,心瘾才最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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