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肥橋的手下撞見過白龍,他獨自從丹龍的住宅小區出來,扣着連帽衫帽子,神情倦怠。最近的一次,有人見到他剛出單元門被丹龍拽了回去,兩個大男人在樓道口拉拉扯扯,竟然還親上了。
這事肥橋聽人說了,立即叫人把白龍逮去了貓吧,他正燒香拜關二哥,嘴裏念念有詞,說什麽現在的人都不拜關二哥了,都不講義氣了,特別是這種小白臉還要出賣社團了。他沒問白龍什麽情況,先讓手下一頓拳打腳踢,那個死警察害他不淺,他把火氣全發洩在白龍身上。
白龍等着挨打沒求饒,眼角嘴角都是傷,有三個人在動手,下手都不輕,最壯的一個拿煙灰缸砸了他的腿,他猜大概是骨折了。挨完毒打後他靠着桌子腿點上了一只香煙,煙味沖鼻,他嗆上了幾口,嘴裏有血腥味。
“我想知道什麽事情。”白龍咳嗽兩聲問。
肥橋将就着手上的熱茶往他的臉上潑,“坐了次別人的摩托車,就搞一起了?哎喲真惡心,不是特地去查你還不知道,警校打架才給人開除,然後進黑社會?瞞了我這麽久,你們串通好的吧,消息是不是你賣的?你是阿sir吧?”
“舊情人,上過床。”白龍捋掉臉上茶水,右眼腫了睜不開,進黑社會挨打他習以為常,“當初琴姐收我,她知道我做過警察,有什麽事你直接問她。什麽賣消息沒有這回事,我這兩年幫你捅了不少人,警察會砍人?”
肥橋不敢說出口自己有把柄給警察拿了,心情暴躁一腳踩上了白龍的手背,說罷還拿腳尖用力碾白龍的手像滅煙頭一般輕松。白龍咬咬牙沒多吭聲,将一切氣焰吞下肚皮。
這幫人要繼續動手時,門外有了些動靜,已經到開張時間貓吧還沒開始做生意,現在有人拍卷簾門聽起來特別着急。肥橋饒了白龍一命,開門後有人跑來悄悄通報,說長安飯店出了事,貨都給警察截走了。
此話一出肥橋沒辦法讓白龍背鍋,因為新的散貨地點白龍壓根兒不知道在哪,知道新地點的人僅有二三,要暴露不容易,他得着重去查這兩三人。他倉皇離開,甩下一句話警告白龍,說是以後再看到他和警察來往就真的廢掉他的腿,上次沒問那警察拿到的東西,就從他身上拿。
肥橋要拿的東西是一條腿,白龍點了頭。
白龍在醫院做了骨折手術打了石膏,眼角縫了針,醫生讓他好好休息就好,問題不大,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頭幾天最好就留在醫院觀察。
丹龍來電話約他,他說他在外地出差,他怕丹龍真來了醫院被人抓個現行,結果丹龍說他正好休年假可以去陪他出差,他就懶得再多解釋,直接挂斷了電話。丹龍再打來時,他将手機關了機。
他住的不是單間小病房,畢竟荷包沒那麽鼓,病房裏還有另外三人。那些人時不時有親戚朋友探望,時不時聊天樂呵呵笑,有熱粥水果吃,白龍的床頭沒有一束花。
社團裏有那麽兩三個兄弟跟他關系不錯,可能涉及到誰是內鬼的問題,沒人來探望過他。他沒事看看新聞,看累了和隔壁床的小朋友一起看動畫片,其餘時間他就閉着眼睛睡覺,原來做虧心事真的很難睡着。
一周後他拖着石膏腿回了家,臉上傷口還沒拆線,從醫院到家裏他花了平時三倍的時間,因為這條腿坐車走路實在不便。卸下行裝後他在沙發上坐下歇息,想了想還是将手機打開了,信息鋪天蓋地就來了。
“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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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一直打不通,沒什麽事吧?”
“看到消息回我。”
“下個月張學友演唱會,一起去看?”
“記不記得你以前最愛吃的那家烤魚,店重開了,一起去?”
“我查到你家地址了。”
“查了你沒有出境記錄,在哪出差?”
“沒什麽事吧?”
“回來聯系我。”
……
“真他媽想見你。”
全是用密碼編寫的消息,以前在警校上課他都敲摩斯密碼和丹龍對話。他電話裏沒存丹龍的名字,身份尴尬,手機給人看了不好。最後這六個字跳出屏幕後他立刻點了回撥,一開始丹龍沒接聽,打了第三次丹龍聽了電話。
丹龍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沿路車聲人聲嘈雜,警校受過訓練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會先開口說話,他得等對方先開口表露身份,避免有人試探性打來,會暴露自身的信息。
“我很想你。”白龍這麽說。
“哪兒想?”丹龍問。
“我有間房子,沒上戶,我給你地址。”他知道以後和丹龍只能另尋地方見面,在他倆家中都不行,類似卧底和主管見面,都得去安全屋,他也有間安全屋。
“怎麽了?被人發現了?”丹龍語氣十分溫柔。
“見面說,星期天下午三點我在那等你。”白龍說了再見。
許多事都做不到盡善盡美,社團有人希望他跟丹龍接觸,有人憎恨他跟丹龍接觸,他自己的意願卻無人問。兩年前他走時下了狠心,這次跟丹龍重逢也下了狠心,但無論怎麽做都做不完美。他沒有找琴姐訴苦,沒想過這麽早擺肥橋一道,安排給他的事情,他用自己的能力完全處理好了,才真的能上位。
肥橋的手下在長安飯店拿貨的時間,是他提供給丹龍的,自從知道新的供貨地點,他廢了許多心思查消息,安偷聽器查航班查行程,幾個通宵對着電腦就為了偷聽到一句有用的信息。在肥橋抓他去貓吧問罪的路上,他把重要消息發給了丹龍。消息內容是用密碼編寫的,長安飯店,四點三十分出貨。
丹龍收到消息後立馬帶人去抄了飯店,肥橋為了這批貨慌忙走人, 是白龍自己救了自己。
第二天一早黃鶴來了電話,白龍原本換好了一套幹淨衣服,杵着拐杖想去樓下買點早餐,怎麽也沒想到這個時候師父會來電話。被警校除名後他再沒見過師父,師父上庭作證大家一拍兩散,電話號碼他又從何得來的。
黃鶴讓他當他的線人,他們在荒郊野外雜草深處談話,師父的聲音聽起來諷刺極了。他剛答應話事人替她探警察的消息,這頭警察又讓他去探黑社會的消息,他就命中注定做個叛徒。
“要命的事情我不做了,貓也只有九條命。”他悻然說。
“你做黑社會就安全嗎?”黃鶴籲口氣道,“我是想幫你,有批幾十億的貨從金三角運進來,成事之後錢少不了你的,你去歐洲過下半輩子都夠了,不用留在這裏打打殺殺。”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在警校,是你們讓我打人,說順利開除我之後就讓我做卧底。”白龍恨得咬牙切齒,“我考慮了很久,卧底不是什麽好差事,親戚朋友全反目,一朝行差踏錯随時沒命。好了,我把一輩子最大的勇氣搭上才敢接這個任務,結果呢,上面怪我出手太重把人打殘廢了,說我卧底也不能做,再也不是警察了,我他媽在監獄裏挨打的時候你怎麽不來幫我?”
黃鶴聽了更惱,一下子發了火,“上面讓你随便揍他一下,你呢!你把嫌犯打得癱瘓了不說,直接打成白癡!上庭只知道流口水,什麽口供都做不了!你說上面的領導會不會留你!已經把刑罰給你減到最低了,對你仁至義盡!”
“那是個強奸犯!他極力逃脫!”白龍繼續争辯。
“是不是強奸罪法官知道判!憑你就能懲罰他?!”黃鶴厲聲。
“最後罰了嗎!他是個太子爺!有的是錢!有的是人脈!”白龍拳頭已經攥緊。
“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裏!”黃鶴遞給白龍一部新手機,沒跟這小孩鬥下去,“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自己考慮好了找我。”
白龍沒有伸手去接,剛才的話他憋了這麽幾年終于說出口了。進了黑社會打架鬥毆挨刀子他什麽場面沒見過,但是深夜的夢魇還是會将他帶回蹲監獄的痛苦記憶裏。出獄之後太子爺家的人想找殺手做掉他,要不是進了唐朝有個靠山,他的命早就沒了,這些事沒人知道。
黃鶴将手機擺在了一旁的石頭上,這就意味着,白龍有個兩個選擇,一是幫黑社會,二是幫警察,這道題他解不了。
到了周末約好的三點鐘見面白龍早早就到了,他買好了晚餐食材,直接打車去了安全屋。安全屋裝修簡約溫馨,和他常住的家不同,他曾經想過要這麽一個家,惬意舒心,丹龍到時他炖的湯已經滿屋子飄香了。
“你遲到了。”他開門後給了丹龍一把鑰匙,一瘸一拐又往廚房裏去了。
丹龍靜靜從身後貼上來抱他,嗅了嗅鍋裏的香氣然後說話:“腿怎麽了,不是上回給我情報被發現了吧。”
“是啊,”白龍開起玩笑,“所以才約你來這,貼心吧?”
丹龍也打趣說,“誰打的,我去弄死他。”
“能治好,沒什麽大事。”白龍放下鍋鏟摘下了圍巾,也解開了丹龍纏在他腰間的手臂。他回過頭來說,“再過半個小時就可以吃飯了,你去看會兒電視打會兒游戲。”
“一起啊。”丹龍輕輕碰他額上的傷,而後将這個小瘸子整個扛上肩,走兩步扔去了沙發上。
丹龍伏在小瘸子身上與他親吻,結束後他問白龍,為什麽會給他情報,他是不是卧底。問他為什麽出事不知道找他幫忙,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拿熱吻逃避了丹龍的問題。
整晚丹龍都照顧着他,替他換藥給他端茶倒水。第二天清早醒來丹龍已經不見了,工作日丹龍起得很早,和他們這種小混混不一樣。因為受傷他還不用去貓吧開工,他穿上衣服想着還是早些回家好,有人去他家裏找不着人不太好。
門被反鎖了。
這裏三十樓,反鎖了門沒人出得去,他掏腰包發現鑰匙不見了,手機也沒了,連電腦網線都給拔了。像在孤島求生,所有能給他求救的方式都被阻斷。他癱坐在床頭,力氣逐漸被抽幹。
一天下來他沒有進食,冰箱裏還有些飯菜他沒去加熱,晚上十點終于有人轉動了門把手。他腿不好使,從寝室到門口需要些時間,他得去開門鎖,沒想過去質問來者為什麽這麽做。
屋外下起了雨,夜雨驚雷。他一步步往外挪,走進客廳丹龍攔住了他的腳步:“那天我跟蹤了我爸,他去跟你見面了。”
白龍伸手進丹龍的褲包,從中摸出了大門鑰匙,他不做任何答複繼續往前走,禁锢的做法讓他瘆得慌。
“你到底是不是警察,我以為你是卧底,結果你要做他的線人?你不要命了?販毒的誰有人性?”丹龍的責罵聲令人膽寒。
“我要活命啊警官!你爸說事成之後會給我五千萬,我可以出國去過安穩日子,我想跟你過安穩日子!”他走得緩慢,語句卻有力。
“你知道什麽是線人嗎?你的罪行只能從輕發落,你以為你就能全身而退了?他們騙你的!你要逃你現在就逃,別等什麽五千萬!”
“他騙我的你去問他!你來問我幹什麽?!”
白龍剛将鑰匙插進洞裏,頓時一股濃重的藥味竄進了鼻中,丹龍拿針筒往他脖子裏打了什麽藥,很快令他失去了意識。
他的話裏有真有假,那句想和丹龍過安穩日子,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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