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是走不出回憶的人
茹昭儀做事老練沉穩,三天之後,在茹昭儀晉封宸妃一事曉谕六宮的同時,簡美人命人偷盜翡翠并嫁禍于我一事曝光,簡美人被貶為庶人趕出了宮去。
當日燕婕妤顧昭燕被毒殺,鄭則命我查明此事,最終的結論是——
最初,韓昭儀命簡婕妤去聯絡範詩,讓範詩給燕婕妤的梅花苞下毒,範詩和妹妹範歌不願害人,故意露出破綻。
然後,韓昭儀不甘心,又命範歌去聯絡燕婕妤的太監小童子,往燕婕妤的冰糖燕窩羹下毒,最終殺害了燕婕妤。
最後,韓昭儀為了滅口,殺了範詩和小童子,卻讓範歌逃過了一劫。範歌和韓昭儀的太監小年子一起指證,韓昭儀被貶為庶人幽禁冷宮。
我本以為真相便是這樣的,但當時,太後卻提醒我韓昭儀無辜,再加上,後來我又撞見過簡美人去花房。因此,我思來想去,最終拼湊出的真相是這樣的——韓昭儀、範詩二人,從頭到尾,根本就是毫不知情的!
簡美人、範詩、小年子、小童子一同策劃出這麽一出,一環扣一環,将罪名牢牢的扣到韓昭儀頭上。
除了簡美人,那三人都是棋子,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要被滅口,這也是為什麽範詩在被皇後賜死之時口中大呼“冤枉,不是這樣……”在她預料之中,她本不會被這樣果斷棄掉的吧。
殺掉燕婕妤、嫁禍韓昭儀,這樣的事不是簡美人一個人能策劃出來的,此事一出得利最多的就是皇後,想也知道簡美人肯定是受了皇後的指使。
然而,皇後沒想到的是,燕婕妤的出格舉動使我留心起來,我便從此開始跟蹤小童子,以致于我自己涉嫌其中,陰差陽錯晉了英素衣和我的位份,這大概也十分令皇後頭疼吧。
除去我們這一派中的奸細,我神清氣爽,但也不禁憂愁起來——簡美人是皇後的人,而項家和簡美人又有牽連,那項家和皇後之間是什麽關系呢?難道我與項廣白真的又站到了對立面嗎?
項廣白曾騙我說孫太醫是貴妃的人,那便說明項廣白也參與到後宮争鬥中了,也許,最壞的可能要應驗了。
就算我與他今生無緣,我也不想與他走到水火不容的那一步。唉,罷了,若真到了那一天,再說吧。
我一邊想着項廣白,一邊看着窗外嘆氣。江軒眉在一旁伺候,悄悄盯着我看。
我突然回頭,撞見他盯着我的眼神,他剛忙收回去,好似緩解尴尬一般趕緊問道:“娘娘為何嘆氣?”
“我心中在感慨,過去的美好永遠都回不來了。不管多留戀,人生路上卻從不能回頭。倘若人能不戀舊,這世間就沒這麽多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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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心中所想的……是那位和我很像的人嗎?”
我一愣,随即答道:“不是他,不過,我也很想他就是了。”一提到屠劍西,我不禁心中感傷,垂下眼睑不再說話。
殿內随即沉默下來,風從開着的窗子鑽進來,在我面前吹啊吹,把我的碎發吹亂,在我眼前飄來飄去,就好像從前我看着貴妃的頭發拂來拂去一樣。
也許他們沒離開我,只是被風帶走了吧。
“娘娘!”我忽然聽見一個幹淨的少年聲音在喊我。
我從失神中解放出來,眼前是一個少年幹淨的臉,他唇紅齒白,玉面青蔥,就像初夏的杏子,酸裏透甜。
“那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啊?”眼前的少年問我。
我搖頭晃腦的回憶起來:“他啊,武功很高,有點孩子氣,一見到我就笑,嗯……有時候會有那麽一點靠不住,犯驢脾氣的時候簡直要氣死我了,不過,很護着我,對我很好……”說着說着,我不由自主沉湎于回憶之中,話音不由得一落再落。
“那人是一個俠客嗎?”
“嗯。”
“我很像他嗎?”
“其實不是特別像啦,有那麽一兩分像,不過,你唱樊梨花的時候,在臺上舞刀弄槍,就很像他了。”
他聽完我的話,突然一把拉起我的手跑起來,将不知所措的我拽到院子中去,然後放開我跑走了,留我一個人站在院子中間不明就裏。
很快,他回到我面前,已經換下了太監衣裳,着一身常服,手上拎着一把沒開刃的刀。
我尚未問出口他要作何,他已經在我面前将一把刀飛舞流轉起來。
剎那間,我的院子裏利刃破空,銀光飛舞,俠客在我面前一招一式虎虎生風,每一踢腿每一出拳都十分熟練,像極了重回戰場意氣風發的那個人。
我已不能言語,不能動作,只是傻傻地瞧着眼前人,一瞬間我突然分不清眼前到底是誰,太像,太像了,我竟真的感覺仿若時光重疊,仿若那人重回我眼前。
眼前人一套動作潇灑利落地結束,我卻仍然置身于白日夢裏,他走近我,我看着他的臉。
好像有些和從前不一樣,從前屠劍西的模樣在我腦海中回放,和眼前人好像有些不同,但我麻痹自己忽略這點不同,專心致志地沉湎于過去之中。
“倘若娘娘想看,我願意為娘娘演一輩子。”我仿佛聽到眼前人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然而我此刻恍惚失神,并不能完全判斷這句話其中的含義。
“娘娘,奴才是江軒眉。”
這一句話,當頭棒喝一般把我喚醒,我突然感到全身無力發冷。夢境抽身而去,我的幻想于此刻走到了盡頭。
那個人回不來的,我明知道的。
眼前人跪在我面前請罪:“奴才無意驚擾娘娘美夢,但奴才想讓娘娘明白,有些人有些事,真的過去了。無論娘娘多麽思念,回不來的就是回不來。”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我有些惱,有些怨,我有些恨他把這傷痕再一次撕裂在我面前。
“娘娘,奴才只是希望徹底打破娘娘的幻想,讓娘娘不再沉湎往事,得罪娘娘之處,請娘娘降罪,江軒眉絕無怨言。”
我只覺眼前空空,腦中空空,仿佛自己置身于一片蒼白之中,不斷地被回憶與現在拉扯,不斷地向感情和現實投降。
而這片蒼白被江軒眉打破了,他對我說,那些是假的,那些是回不去的。
蒼白變成了血腥,就像屠劍西臨死前抹在我臉上的鮮紅,我無言地走回寝殿去,無力,卻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深深地活在現實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