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飛鳥良弓
又過了一個月，如修沒來找過我們。他也沒怪過我們，也許，他只是對我們失望了而已。
如修夫人倒是常常往我們的房間跑，給我們送好吃的好用的，她還不知從哪裏學了句漢話——“請多多包涵”。
我心中感動，她對如修真可謂一往情深了，一直都在努力地想要恢複這座竹屋裏的和諧。只可惜，她的願望，恐怕很難實現了。
據說，剪除香留的事有眉目了，寨主答應我們，一個月之內肯定會放我們走。
屠劍西還拐彎抹角地打聽出了湘西的戰局——桑落兵力不敵，但熟悉地形，朝廷兵力十萬，是桑落的二十倍，但軍心渙散，兩方就這樣一直僵持着。
天氣熱了起來，雖然雲南四季如春，但還是感覺得出夏天在一點點接近。
我離開皇宮三個多月了，不知翠雪那小丫頭怎麽樣了，我突然失蹤，她肯定急死了，希望英素衣能替我照看她。
任浩昌當日從京城追我出來，到湘西轉了一趟，他離宮那麽久，不知道他怎麽跟宮裏交代的，不知道宮裏到底對我現在的狀況知道多少。
我倒是想自由地飛翔啊，但人間就像一張網，我牽挂的我放不下的都在網邊拉扯着，讓我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地面上。
一晚，我和屠劍西睡得正熟，突然門外響動，屠劍西立刻起身護着我。
門被人一腳破開，如修沖進屋來。
我和屠劍西根本反應不來，如修馬上急匆匆地吼道：“快走！”
我反應慢些，已被屠劍西一把扛起，沖到屋外，只見佛刀寨火光沖天，四面八方都是血腥味和殺伐聲。
如修很快沖入了戰場，如修夫人帶着我們兩個，随着佛刀寨的老幼婦孺一起逃跑。
待我們在荒郊野外停下腳步喘息的時候，我還不太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難道是刀應仇攻來了？屠劍西把我安全送到這裏之後，就又返回去幫如修了，我只好和如修夫人一起等他們回來。
直到天大亮之時，屠劍西帶着滿身的血氣回來了。他自己回來的，如修不在。
Advertisement
他面色不善，眉目間都是憤怒和不甘，自己坐在一塊石頭上生悶氣。
我問他怎麽了，不問不打緊，這一問，把他氣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他告訴我：“因為斷判官的事，納蘇人攻打寨子。本來佛刀寨未必會輸的，但寨主為了保存實力，不願繼續和他們打下去，于是答應恢複寨子裏所有納蘇人的階職，同時把如修交出去算是賠罪。”
“關如修什麽事啊？”我叫道。
“他們的意思是，如修害死了人，還誣陷來自納蘇的斷判官，所以把如修交給納蘇人處置，納蘇就答應和佛刀寨重修舊好。”
我只覺得眼前一黑，是我誣陷的斷判官，是我害了如修。
我和屠劍西面面相觑，都感到絕望，不知該怎麽救如修。
就算我們豁出性命，跑去認罪，說誣陷斷判官的是我們，那如修也逃不脫殺害使節長的罪名；就算我們去為如修據理力争，納蘇和寨主也不會聽的，他們要的不是真相，他們要的是兩族的利益，只不過，這利益要以如修的生命為祭品。
佛刀寨內戰事已平，出逃的老弱婦孺就這樣回到寨子裏。
寨子裏亂七八糟，竹屋都被燒的七七八八了，糧財損失更不計其數，所幸，兩方并無人戰死。
無人戰死，是因為刀應謀及時地提出停戰談判，他犧牲如修就是為了保證盡量不要損失佛刀寨的實力。
這也就是說，戰事剛開始，刀應謀就叫停了。在犧牲如修這件事上，刀應謀沒有猶豫分毫。
——“寨主是個大英雄”
——“我希望佛刀寨能順利渡過這個關鍵的轉變時期，能夠在雲南雄霸一方。”
如修說過的話不斷回蕩在我的腦中。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止都止不住。
我六神無主之際，跑去找銀錢使。
我并沒有覺得，銀錢使會幫我。但是，在整個寨子中，除了他，我還能去找誰呢？
擺夷人不分什麽文職武職，每一個男兒都既能上朝堂又能下戰場。
銀錢使顯然是從戰場上回來之後，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納蘇人燒了佛刀寨許多糧食，銀錢使是真的忙得要命。
我在他的竹屋裏等他，雖然我很想現在就去跟他求情，但我怕我在他忙的時候打擾他，會讓他讨厭我不願意幫我。
我直等到天黑，他才終于回來。
進來看到我，他點頭算打了招呼，我幫他換下髒了的衣服，遞過一杯熱茶。
待他卸下疲憊之後，我開口求他。
他直言：“這件事，是寨主和納蘇人商量的結果，我是沒有權利進言。”
他長嘆了一口氣：“已經有好幾個人去向寨主求情了，都被罵回來了。對寨主和納蘇人來說，現在是最好的結果，是雙方都願意接受的結果，求情是沒有用的。”
“那……就沒別的辦法了？”我無助地問。
“我這倒有一個辦法，但這個辦法我做不到，必須你自己去做。”
“什麽辦法？”
“去求巫師，讓巫師蔔出兇卦，盡量把事情說得嚴重一點，也許寨主會畏懼天意改變想法。如果我去求巫師的話，巫師會懷疑我和刀如修是否勾結，也許會心生忌憚不願幫忙。只有你去求他才可以，你有這個立場去求他。”
我回到我和屠劍西的房間，然後一夜沒睡。
屠劍西也默默坐在一旁，緊攥着他的刀，一言不發。
一瞬間，天從墨黑色變成了靛藍色，然後一點一點地變淺再變淺。我們就這麽熬了一夜。
這一夜，想害如修的人估計都很得意吧，度日如年的只有如修夫婦和我們兩個。
天大亮了之後，屋內的沉默終于被打破，屠劍西問我：“真的要去找巫師嗎？”
我“嗯”了一聲，我們随即去往巫師的竹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每一位追文一直到這裏的小天使，愛你們，比心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