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是個壞人
正所謂姜還是老的辣,舊勢力一出手,局勢瞬間扭轉。因為聯姻的關系和對納蘇的忌憚,刀應謀不便對納蘇人下手,只是除去佛刀寨裏所有納蘇人的階職。
刀如修也和他的妻子團聚了,他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向我們道謝。
如修、我、屠劍西、如修夫人,我們四個人圍坐一塊吃晚飯,慶祝如修回家。
如修夫婦敬我們酒,如修道:“想不到你們這麽有本事,我們本來也只是萍水相逢,你們卻如此仗義救我一命,大恩大德如修這輩子都無法回報。”
屠劍西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裏?有沒有想過回到漢人中去?”
我覺得,屠劍西此問,也許是因為希望将如修也收歸鄭平麾下。
我心中卻有些糾結。鄭平是我好友,我自然希望鄭平勢力強大地位穩固,但鄭則和鄭平之間的矛盾總有一天要爆發,我也不希望鄭平傷害了鄭則。
如果如修真的被收歸鄭平的麾下,等沖突爆發的那日,情勢只會更複雜。
所幸,如修回絕了。如修自嘲地笑着說:“如果我在漢人中混得好,也不會背井離鄉跑到這裏來了。漢人講究血統,家父生前雖在官場,但官職不高,家父去世之後,我們家算是家道中落了,回到漢人中去,未必比在雲南過得好。”
屠劍西還欲再勸,我制止道:“算了,如修很得寨主信任,你要他回去,不就等于是要他抛下在佛刀寨打拼下來的一切嗎?你也該站在如修的角度想想。”
屠劍西抱愧地笑,歉道:“是我想的不周全,我只想着如修既然想家不如就回去。你說得對,如修在這裏打拼下來的功績,也不能就這樣白白不要了。”
如修連忙說道:“別這麽說,我知道你也是為我着想。可能我這輩子都沒機會回中原了,也的确是很難受。”說着說着,思鄉之情愈盛,低下了頭,眼眶泛淚。
我也喝的有些醉了,随口吟起詩來:“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得到即失去,人生總歸是不圓滿的嘛。”
如修接道:“及時當勉勵,我既然背井離鄉,就一定要在這裏做出一番事業來。”
屠劍西問:“你指的是振興佛刀寨?”
“嗯。我希望佛刀寨能順利渡過這個關鍵的轉變時期,能夠在雲南雄霸一方。現在的佛刀寨,不僅內部黨派争鋒,外部也有許多勢力在虎視眈眈着,比如刀應仇,就一心想奪取佛刀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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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講,沉吟一下,最終決定還是說出來。我告訴如修:“有件事想提醒你,你要小心那個叫刀樸厚的使節,不要相信他。”
“嗯?刀樸厚?他怎麽了?”
“如果我想的沒錯的話,他應該是巫師的人。”
如修滿臉錯愕地問道:“什麽意思?”
我緩緩說道:“我們本來請夫人去問巫師,但巫師卻寫了一份漢文的書信交給夫人,也就是說,巫師知道,在背後主導為你伸冤一事的,是我們兩個漢人。”
我接着分析道:“巫師怎麽可能知道呢?在那之前,我們只去找過使節,使節中我們只與刀樸厚說了半天的話,不管怎麽想,我都認為應該是他向巫師通風報信的。”
如修面色變得蒼白,聲音有些發抖:“你……你這話這是什麽意思?”
他盯着我,眼神冰冷,充滿了質疑和審視。
我只好把話明說:“既然刀樸厚是巫師的手下,那為什麽他要告訴我們巫師當晚去過使節長竹屋的事呢?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刀樸厚本就打算将我們引向巫師,然後巫師再接着把我們引向斷判官。我們走出的每一步,都是他們想讓我們走的。”
話剛說完,我低下頭去,下面的話,我不想再說了。
可如修偏偏要打破砂鍋問個明白:“那,他們為何要将我們引向斷判官?是為了引導我們找出真相,還是為了嫁禍斷判官?”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回答道。
想了一下之後,我緊接着又說:“不過,我一直想不通,使節長到底是怎麽中的毒。巫師的話本就未必可信,就算可信,按照他的說法,在使節長回到竹屋之前,斷判官的心腹就已經離開了,而那晚徹夜和使節長同處竹屋的人是刀樸厚,總歸是刀樸厚下手的可能更大一些。”
如修臉色大變:“所以,你并不确定害死使節長的人是斷判官還是刀樸厚?”
我點頭道:“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指出,究竟是誰下的手。”
他臉色鐵青:“所以我們就這樣冤枉了斷判官?”
我無言,默認。
其實我也知道斷判官有可能是無辜的,但如果再查下去,已經很難找到證據了,找不到兇手的話,如修就永遠不能擺脫嫌疑。
只有确切地指認某一人是兇手,才能證明如修無辜。
而如果将矛頭指向巫師,我和屠劍西兩個人,根本就無法和巫師鬥。不過,如果将矛頭指向納蘇人的話,擺夷人勢必會幫我們,勢單力薄的情況下我只好選擇借力打力。
如修死盯着我,眼神中滿是憤怒與失望。他正直、他熱血、他一心想做一番大事業、他不願蒙上道德污點。
但我的所作所為,将讓誣陷他人這個罪名永遠伴随着他。
他神色冰冷,也許是他對我失望,也許是他對自己失望。
如修的夫人一臉驚惶地看着我們,她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麽,但知道肯定是發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
他走出了屋子,我沒有辯解一句。
因為我沒什麽好辯解的。我做過的事就是做了,在事實面前我無可辯駁。
如修的夫人神色惶恐,拉着我的手,眼淚都流了下來,殷切地看着我,似乎是在祈求我的原諒。
我努力擠出笑容安慰她,示意她我沒有生氣,示意她趕緊去陪如修。
我走到窗前,今夜風有些涼,把我的酒都吹醒了。
我想起了韓昭儀。
我真是個壞人。
屠劍西走到我身邊,和我一起吹着風,我感覺到身邊強烈的男子氣息,心中難過,很想一頭撲進他懷裏。
他一副智者的模樣說道:“你們讀書人有的時候腦子就是容易轉不過來。想要光明磊落地活着,這種想法實在是太自視甚高了。”
“嗯?”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無所謂似的笑着說:“天底下的糧食和銀子都是有數的,你得到,就肯定有人得不到,所以,你的日子變好,就肯定會有人的日子變差,人世間的規律就是這樣的。他既想自己活得好,又不願傷害到別人,以為自己能超越老天定下的規律,這不就是自視甚高嗎?”
我一邊思量着屠劍西的話,一邊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