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盛風雲
第65章 大盛風雲
穆珀自覺除了邊關的人外,京城認識自己的人都不多,沒想到剛露面行動,就見到了熟人。不過好在,十餘年間霍夫子變化不大,穆珀卻是從孩童長到了青年,樣貌變化明顯,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應該不會把他和小穆珀聯系起來。
“這位是府學的夫子,你便叫他霍夫子便是。”老先生介紹道。“霍夫子是文昌二年的傳胪。”傳胪,就是二等頭名,穆珀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夫子是進士,想不到還是這樣一個名次。
“先生有禮,學生穆平,是文昌十三年的舉子。師從向夫子。”穆珀恭敬的行了個全禮,畢竟這是自己夫子。
“向夫子,可是淮雎的禪綏先生?”霍夫子回禮,随即問道。
“正是家師。”穆珀說完,霍夫子便道:“當年我與禪綏先生有過一面之緣,想不到他晚年還破例,收了你這麽個年輕的弟子。”
“蒙先生看重,學生惶恐,唯盡心而已。”穆平淺笑。
“既然是禪綏先生高足,那請跟我來吧,也好讓我們府學的學生,長長見識。”霍夫子朗笑,捋了捋胡須,頭前帶路。
府學的教室裏,幾個舉子正在高談闊論,見霍夫子帶人進來,立刻躬身行禮。等霍夫子把穆珀介紹給他們後,穆珀只覺得這群文人學子的眼神裏都帶上了殺氣。
“在下景安程禹銘,請問穆舉子準備如何于我們見教?”教室裏一共六個人,顯然霍夫子直接把穆珀帶到小班來了,也就是說這些人很可能是之後的進士。
“程舉子有禮,在下客随主便,你們出題,在下應答,若是答上了,便有在下出題,你們作答,如此直到一方答辯不出為止。”穆珀說的客氣,這方式可一點都不客氣,他這話裏很簡單,你們随便來,我接招。我要一個群毆你們一群。
“穆舉子好氣魄,不如由在下來抛磚引玉好了。”另一個舉子上前,“今日天朗氣和,風雲俱靜,正是一個對句飲茶的好日子,不如由我來出一個上聯,穆舉子對下聯如何?”
穆珀自無不可,拱手道,“年兄請。”
這位磚頭兄回禮,向左走了三步,“君尚三烏,騁行六重天上,不知桂淮湘引,唯育祈苜三名。”
這是一個贊頌聯,贊的是大盛的三條大河,桂淮湘,一為這片土地上的文明伊始,古文中稱為育者,二為自西向東,蜿蜒如龍,常被選作祭祀所在,于記載中為祈,而三者是河面遼闊,沖刷大量河灘之地,沿岸良田千畝,極其富饒,多被成苜蓿之地,肥沃所在。
聯中君尚,為東日星君,傳說駕乘三只金烏所拉的神車,掌管日升月落,意思是即便是駕駛着三只金烏的天神,在六重天上,也知道地上那三條古老大河的美名,他不知道大盛人給河流起的名字,但河流的作用他是十分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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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日星君所屬方位為金,金烏為火,車為木,三河為水,三名為土,這是聯中暗含之意。
穆珀嘴角抽了抽,這贊頌聯一般是最簡單的,畢竟就是對着一個地方誇就行了,結果這位磚兄不但拔高了立意,還暗含五行,偏偏人家出的還是一個無論主題還是格式都很簡單的上聯。
這種聯,不難,也難,你下聯拔高難度,沒意義,立意跟不上,沒品位,找到那個恰好的點還要再壓上一層,才是穆珀能夠取勝的渠道。
“年兄贊頌三河,為我大盛學子知恩感懷之心,在下敬服,願以此聯相和。”穆珀微笑,“道領環艮,賦繁九落離傷,豈言蘅祉名功,化造乾坤二分。”
艮為山,離為火,乾坤為天地,大道所領,群山峥嵘,落火而生繁,但群山不以功為名,實則功在造化,天之升,地之落,落地為山,此為劃分天地之時就存在的事實。
你談神話,來,咱們聊聊哲學。穆珀微笑,“該我了。”對面的磚兄拱手,嚴陣以待。
“柳葉斑影,魚戲鳥入水。”穆珀說完,拱手道:“年兄請。”磚兄有了剛才穆珀的感覺,簡單嗎?看似簡單,實則寥寥數字,一幅風動落葉,葉影入淺池,其影若魚,枝頭鳥看見後以為是魚,入水捕捉卻空留影飄的景象躍然眼前。一時找不到合适景物描寫的磚兄面紅耳赤,在過了穆珀回答時間之後,主動退步,“穆舉子高才,餘不如也。”
“穆舉子對句尚可,不知是詩文如何?”二號磚頭上前,“前日我與諸兄小酌,偶得幾句,呈請夫子鑒賞。”二磚有點水平,找了個裁判,穆珀轉向霍夫子,見他點頭,便讓開當前,與二磚兄分列。
“此為偶見春雨而作,我不為難你,不局限于雨,只以曾見過的景色為題即可。”二磚拱手,直立後往前一步,“白牆染青黛,湖澤淡脂膏。柏蓋如碧玉,得照處處煙。”雨中,雨後,初晴,說雨景而不見雨,只看被雨點綴沾染後的景色,以及雨過天晴,土地上被陽光照射的水汽蒸騰,頗有些神仙眷地的滋味。
霍夫子點點頭,遣詞造句一般,但味道是有的,“不知穆舉子有何指教?”
穆珀沉吟片刻,“去年我游覽郦湖。當時乃秋夜,朗夜無雲,月光之下清光潋滟,此時想來亦在眼前,到正好可于霍夫子品鑒。”
“惜月攬星邀影中,但非湖色前懷景。欲問長河曾舊水,需知此念已忘言。”還是曾經的星月啊,我邀請你們一起,月下如影,且伴相随,可惜,不如那夜湖中,與我懷中星河,我想問問,這身邊的江水,你可曾去過郦湖?可我要怎麽訴說我的想念呢?我已無法用言語傾訴給你了。
只說思念,不說湖景,連用惜,懷,曾,念幾字,卻讓人忍不住去想,是怎樣的湖景,能讓人如此不能忘懷。霍夫子點頭微笑,對穆珀道:“穆舉子感懷得之,卻是上佳之作。”
“在下佩服,在下不善急才,便認了此局,還請見諒。”二磚兄表達立場,他可不想出醜。
“霍夫子過獎了。”穆珀将眼神掃向剩下的三個,下一個磚頭是誰?
“詩詞一道,程某不善,不過自诩在雜文一項有些心得。”程禹銘鬥志昂揚,霍夫子卻上前道:“今日交流,僅限詩論之道,雜文所思甚雜,暫且不談。”
穆珀卻有點躍躍欲試,雜文啊,比罵人啊,砸腳面上了不是,結果程禹銘十分聽話,“既如此,那程某就以豐年論為題,與穆舉子請教如何?”
“穆某是客,客随主便。”可惜啊,穆珀腳尖轉了轉,随即又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嗯,平和一點好。
豐年論,是科考常備的題目,雖然十年有八年不考,但總要知道怎麽歌功頌德,畢竟現在用不上沒準當官寫奏折的時候用得上呢。
剩下的兩個沒上場的磚頭立刻轉來條案,上面文墨紙筆都有,穆珀和程禹銘坐在兩個條案之後,提筆不假思索刷刷落下,完成之時不分先後。
霍夫子看程禹銘的文章,是他慣用的風格,相當于填空,對程禹銘來說沒什麽難度,但也是不錯的好文。再看穆珀的文章,開頭以政通人和為題,标準的報平安文體,比之還沒經過殿試的程禹銘,多了幾分官氣。這麽年輕就練習這個?還是他老師對他如此有信心?
将兩人的文章點評一番後,霍夫子微笑道,“我看,此局持平如何?”霍夫子給府學留了一份顏面,穆珀自無不可,“承蒙指教,穆平已經不勝感激。”
“穆舉子此來,餘等應盡地主之誼。”程禹銘反應最快,直接開口邀請,雖有文人相輕之說,但在沒有觀點立場不和的情況下,大家還是可以把酒言歡,共談詩月的。
“得遇幾位年兄,穆平亦有此意,還望幾位年兄不嫌穆平打擾。”穆珀樂道,府學多是貧寒學子,大家一起聚一聚,總會有消息的。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穆珀就打探出來一個人,城外三十六裏,鳳陽縣的一位舉子,本身是個本事一般的秀才,但去年突然中舉,為什麽說突然?因為他中舉前一點消息都沒有,整個人就和失蹤了一樣,而且中舉後他忽然成了縣裏綢緞莊的東床快婿,連同袍去找他都被用銀子打發了回來,就上門拜訪的同袍說,現在整個人打扮的貴氣十足,不似從前了。
一群秀才舉子八卦起來,那功夫也是不差的,像鳳陽舉子這樣的人,他們也能猜出個大概,無非是秀才落魄被招婿,考中舉人之後再以正經女婿的身份公布出來,要知道,贅婿是不得入朝為官的,所以這也是一部分秀才和商人的生存之道。為了前途,顯然鳳陽舉子拼了。
等酒足飯飽,穆珀搶先付了錢,并且言明自己三年之內不會參加會試,頓時覺得周圍人更熱情了些。
回到府學,拒絕了霍夫子的留宿邀請,穆珀趁着城門沒關,出西門往鳳陽縣走。
“出城了?”祁玉收到報告,眼神閃爍,他出城肯定有急事,甚至來不及跟自己說一聲。
池伯在旁邊看着,心裏嘀咕,還說不跟,這不是随時派人盯着呢。
祁玉現在還在五劉莊,面前還跪着五個莊主,“真是耽誤了我的時間。”
“可是你問的事我們真的不知道啊。”大劉聽這群人是來搶生意的,心裏十分抵觸,但平對方幾下将自己的護衛打到,把自己五人準确找過來,就知道是有備而來
“其實我是真的不擅長審訊,我只知道一點,養尊處優的你們,應該意志力不高。”祁玉嘆口氣,“我可不想輸給他。”說完揮揮手,身邊的護衛立刻上前,托着四個小劉就下去了,大劉眼神閃爍,四個弟弟不知道,但他知道的。
“其實你什麽也不用說,只要你能堅持下去,撐過其他四房的報複就好了。”五劉莊由同姓的劉氏五房組成,嚴格講并沒有什麽血緣關系,不過是一群聚在一起的隐藏很深的土匪,早年五劉莊五位莊主打下一片産業,但現在大劉都已經十來年沒動過手了。
“年輕人,這件事不是誰都可以參與進來的。”大劉不敢,準确說是,誰都有家人。
“我只知道,有一天他們過來,說莊子裏的院子暫時封存,但到底是什麽原因,我不知道。所以我也找不到他們。”
“什麽時候說的?”祁玉挑眉,這點又對上了。
“四個月前,不,三個多月前,具體的日子我記不得了,他們來無影去無蹤。”
“撒謊!”祁玉看着閃躲的大劉,冷聲道,“你是以為我沒有證據,只是知道只言片語,來找你不過是因為你在這片勢力最大是嗎?”
大劉低頭不語,顯然是默認了,祁玉暗暗嘆氣,他這個武林盟主在這些江湖老人的心裏,威懾力真的低到可以。“我手中的證據已經完全可以讓你接受衙門的調查。”
大劉猛地一震,“衙門,你是衙門的人?江湖事江湖了,這是多少年的規矩了!”
“這是江湖事?”祁玉冷笑着看向大劉,“你敢對天發誓,這是江湖事?你知道我調查這裏面的事已經多久了?如果是江湖事,你以為你這個莊主,能做點什麽?江湖,你還不配。”
大劉臉色漲紅,他五劉莊經營的再久,人再多,在這些名門正派裏也是不入流的存在,他們甚至不算江湖人士,不過是一方地主,一方匪類。衙門,大劉是真的在意,如果是江湖規矩,他還好應付。
“我知道的不多。”大劉嘆氣,“他們每次都是西南來,東北走,我派人跟過,他們到了淮江會折返。”
“繼續。”祁玉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