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盛風雲
第49章 大盛風雲
三日後的清晨,穆珀一身學子打扮,牽着一頭毛驢來拜訪次輔大人。
“你是威峎人?”門房去報了二管家,二管家看着穆珀遞上的名帖,還是個舉人,這東西沒人敢僞造。
“正是,家師向夫子,曾與大人同科,學生進京趕考,家師有托,特來拜會。”穆珀将一個上來求門路求庇護又顧忌讀書人臉面的形象拿捏的很到位,與大人同科的關系未必多親近,但終究是老大人得勢前的事,管家也未必清楚,所以不敢怠慢,至于什麽家師有托,不過是給自己上門找了個合理的借口。
二管家點點頭,“你在這兒稍等,我給你進去通報。”要是個縣官兒家裏,現在就應該讓穆珀進門等,甚至在花廳等,但次輔門前,每年前來拜會的舉子不勝枚舉,別說舉子了,就是進士,同進士又如何。
名帖轉呈在家休息的次輔,闫封看着昨天上午才從自己手裏送出去的名帖,“我還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求我呢,也罷,讓人進來,我看一看。”
管家聽着這話音兒,老爺确實認識這位向夫子,甚至只聽到了名號就知道是誰,想來對方也是有些本事或者脾氣,心下轉念的功夫,管家親自帶着人到了門口。
眼前人年歲不大,二十出頭的樣子,一身寬大的士子服,雖然用料不錯,但樣式和衣服的色澤明顯是舊的,而且多次漿洗過,以管家的眼力不難看出這衣服之前被保存的很好。
“學生見過尊管。”管家的服飾和之前的二管家明顯不是一個等級,穆珀拱手見禮,沒把自己放的太低,也沒傲慢不敬。
管家回禮躬身,“穆舉子,老爺請您進去。”
“多謝。”穆珀的驢被門房牽到裏面,畢竟次輔門口,站頭驢不好看。
管家在前,“穆舉子是哪年中的舉?”
“戊辛年,時年考學是戶部陸大人。”
“穆舉子很厲害啊,那一年的考試,聽說考題難得都發瘋了幾個。”管家繼續說道。
“威峎乃尚學之地,考生向學之心至純,斷不會如此行事,想來是其他地方有之,牽連威峎。”穆珀一點都不慌,他的新資歷都是闫封一手安排的。
自打威峎出了個次輔之後,當地人的學子便更加團結,能夠以地名為名號的官員,基本上都是在朝上有了可觀的影響力并且才幹能夠服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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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珀這話說得有些意思,考場崩潰多數因為前途無望,而威峎人求學,不求前途,但求明志。
管家笑道:“我也是道聽途說,畢竟大人對家鄉事還是關心的,我也順耳聽了那麽一句。”
“三年前,穆舉子似乎年紀還不大吧?”管家轉移了話題,卻沒離開他的核心。
“在下臘月十三行的冠禮。”穆珀不要臉的給自己往下抹了五歲,要不然都對不起自己收拾保養的這張臉。
這次可是結結實實在邊關待了十年,穆珀仗着長得好看不怎麽顯老,但臉上的風霜和粗糙禁不住打量,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邊關人士。回府當天晚上穆珀就躲在送菜的車裏出了城,進了穆府京郊的田莊,從空間裏找出一堆急救保養品收拾,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在鬓角處粘了胎毛,畢竟要長期扮演這個角色,單純的化妝容易出岔子。
給自己收拾到二十出頭,穆珀從隔壁的農莊買了頭驢,溜達溜達的進了城。
穆珀還給自己手心的薄繭處理了一下,雖然這個世界沒有握手禮,但自己要去的地方可危險的很,再說他手心和虎口是标準的長兵器才能留下的繭子,和尋常書生用的劍不是一碼事。
“穆舉子少年英才啊。”管家贊了一句,不再開口,十七歲的舉人,即便不是解元,也足以讓他的老師為他鋪路了。
說話間兩人也來到了前廳,次輔闫封本來半睜的眼看見穆珀的一瞬間就睜大了,返老還童?
“學生穆平,參拜鳳溪先生。”闫封的家鄉有一座鳳溪山,闫封得勢後就把山買了下來,經常在那裏邀請同僚好友,流觞曲水,賞景作詩,自號鳳溪山人。
“穆平。”闫封幽幽道,“又是一個姓穆的。”管家離得近,聽見了也不敢說話,穆珀聽見了,裝作沒聽見。
“少年中舉,想必是經意純熟了?”闫封悠悠道,“去默寫《尚書·康诰》一文。”
穆珀嘴角抽搐,這老頭絕對給自己加戲了,不過他的目的是讓闫封出面給自己這個身份擔保,所以他還必須受着。
“字寫大一點,老夫年紀大了,眼睛看不大清。”闫封說完,徑自轉身去了後面。管家給在廳中怔愣的穆珀放上文房四寶,心中暗嘆,你老師與我家老爺怕是有所摩擦,你又趕上老爺對姓穆的不待見,自求多福吧。
擺好東西,管家就去随侍闫封,順便帶走了旁邊伺候的侍女,明顯老爺是要難為難為他,管家自然心領神會,何況這裏是大廳,又不是書房,沒什麽重要的東西。
穆珀搖搖頭,拿起毛筆開始默寫,诰,在尚書中乃是訓誡,告誡,多為長者叮囑後輩的文字,康诰一文,則是周王封康叔領地時所說的對話。
全文字數不多,但其中道理不乏處世安民之道。
“你還真會。”不知什麽時候,闫封轉了回來,大廳裏只有穆珀站立書寫,“你這手字寫得很不錯啊。”穆珀用的不是什麽書法,而是閱卷最常見的館閣體,字體方正筆畫清晰,觀之悅目,品之無意,館閣體練好了基本都是一個樣子。
“我又不是不學無術。”不說穆珀,就說原身在跑去邊關之前也是四書祥熟五經皆通的,不過現在還是要藏着點,以免以後行事被人懷疑。
“把釋義也默下來?”闫封起了興趣,然後就看穆珀一個不雅觀的白眼,“闫大人,你之前早朝還要定我的罪呢。”
闫封閉嘴了,心裏也知道自己這算是落了個把柄在穆珀手裏,要說穆珀是個文臣,有利益幹系的話自然可以交易,可穆珀是個武将,還是個一身正氣的武将,他總不能跟個年輕人耍賴吧。
“這不是為了以後做鋪墊嗎。”闫封給穆珀講了自己之前做的鋪墊,包括虛拟出來的那個向夫子,設定是見面就打但是惺惺相惜的對手,這樣闫封可以暗中護着穆珀不被懷疑,即便是有人問,也是維護小輩兒。明面上他也不能為了穆珀之後要去做什麽而抗争或安排什麽,這樣的關系,加上文昌帝的助攻,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最重要的是,他上心的人,手下人肯定也上心去查,而他不待見的又不想滅掉的人,是不會有人關心的。
穆珀聽着,在心裏給闫封豎大拇指,上次忽略了,這老頭兒腦袋裏這麽多戲呢?
其實闫封這麽做好處在于其他人即便收到命令去幫助穆珀,也不會太過張揚去搶闫封的注意。
“怪不得有個詞叫老奸巨猾。”穆珀手下不停,嘴裏感慨。
闫封捋捋胡子,看穆珀收筆,拿起來道:“我就權當你誇我了。”
“你身上的血氣是怎麽壓下去的?”闫封好奇道,剛才穆珀進來他差點沒認出來,不僅人年輕了,而且身上是文人學子的書生氣,而不是将軍在戰場的肅殺鐵血之氣。
“收放自如。”穆珀微微一笑,整個人氣質陡然冷冽起來,明明還是站在那沒動,卻讓闫封有一種被獵手盯上的感覺。
而後門外亮起一道陽光,又或者是這道光一直在,只是闫封剛剛注意到,有了這道光之後,穆珀又變成了那個身形瘦削,有點文弱的學子。
“我對你的計劃更有信心了。”闫封笑笑:“雖然我都不知道它是什麽。”
“因為你不知道,所以我才對這個計劃更有信心。”穆珀微笑,兩人笑容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穆珀結束拜訪,離開次輔的府邸。
轉天一早,穆珀又來拜訪,這次門房已經認識他,而且老爺也沒有說以後不許這個人來,所以穆珀得到了在門房稍候的機會。今天依舊是默寫一篇四書五經裏面的文章,穆珀的提議是接着默尚書,畢竟整理完的尚書正文也才兩萬七千多字。
寫字的時候,闫封照例去做別的,然後等周圍沒人了,來找穆珀說明之前鼓動他彈劾穆珀的幾位信息,雖然他依然想知道穆珀的計劃是什麽,但穆珀嘴很嚴,讓闫封很無奈。
第三天,依舊沒去上朝的闫封留穆珀說話,而後門房就跑過來通報,皇帝來了。
門房還沒下去,文昌帝就一步邁了進來。
據傳說,那天一向脾氣溫和的文昌帝對着次輔大人發了很久的脾氣。
“外面都在說,是,是大人您戕害功臣。”管家說着,低着頭,不敢看闫封。
闫封看向在他床邊‘侍疾’的某個被戕害的功臣,你就不準備解釋一下?穆珀挑眉,外面說錯了?你不是打算彈劾我?
闫封氣苦,揮揮手讓管家回去,“我單知道要被遷怒,卻不知道陛下他這麽生氣。”
“你沒去過邊關。”穆珀坐在闫封床邊,老頭兒現在裝病呢。
“還記得我在朝上念的第一條嗎?”穆珀眼神微凝,闫封閉了閉眼,“當然記得。”
“你沒上過戰場,所以不知道那兩個數字代表什麽含義。”穆珀緩緩道:“代表着,有死無傷,決死之戰。”
“而這樣的決死之戰,在大盛國史上,由我穆家統領并獲得勝利的,足有一十七場。”穆珀看着沉默的闫封,“你的懷疑,還合理嗎?”
闫封一直沒有對自己的行為覺得不妥,即便這次已經證明是他錯了,但下次如果有足夠的證據,他還是會上本彈劾穆珀,此時此刻,他才真正理解到,為什麽文昌帝作為皇帝,那麽輕易,甚至說是堅定的相信着穆珀。
“明天我帶你進宮。”闫封坐起來,看着穆珀,“這次的計劃,你小子不許出事。”
“那我可不敢保證。”穆珀笑了笑,兩人又恢複了之前的模式,一個講,一個記,能做到次輔的人,他腦子裏記住的東西,沒有沒用的。
轉天,闫封入宮請罪,他身邊陪侍的一個年輕書生也跟了進去,然後,那書生是被擡着出來的。
回到闫府不久,宮中就下了旨意,封這書生為雲燕衛巡查都督,挂職刑部郎中,即刻出發巡視各地雲燕衛衙門,不得耽擱。被派來傳旨的小太監連紅包都沒敢要,放下旨意和雲燕衛的制服掉頭就跑。
這旨意下的額外任性,一點都不像文昌帝平時的風格,但礙于之前那場朝堂風波還沒過去多久,加上很快就要過年了,文昌帝封筆,一時間大家都對這次的事視而不見,反正,被遷怒的也不是他們。就連闫封的門生子弟都這是準備過年的時候安慰一下老師,闫府的門客這幾天連院子都沒出。
仿佛是挨了杖刑的書生趴在驢上出了城門,又從運菜的車裏晃蕩回了穆府。
他答應了柯伯在穆府過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