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影子
十五.影子
崔子白這一夜睡得不踏實,明明沒有做任何夢,一覺醒來頭卻格外得暈,偶有汗珠滲出,鬧鈴上的指針劃到了七點,他決定不再睡下去。
出了房門來到客廳,他見盧豪強歪倒在沙發上睡得很沉,看來最近廠裏的活很多。
他從房間拿出一條毯子給盧豪強蓋上,獨自出了門。
崔子白漫無目的地走在馬路上,他想吹着冷風能讓身體的不适感減輕些,不知兜轉了多久,他走到了二滿面館附近,索性吃一碗面再回去,照例生日是要吃面的。
周末的早晨來店吃的大多都是周邊的建造工人,檔口的配菜剛一盆盆端出鍋,還冒着熱氣,早上的食欲總是不佳,崔子白實在吃不下油膩辛辣的雙拼面,就草草點了一碗陽春面外加一個荷包蛋,幾口一下肚,身體頓時暖了起來,醒後的昏沉感也随之不見。
崔子白沒有帶手機,于是按照平時的喜好給盧豪強和盧怡梁也各打包了一碗幹拌面。
一回到家,盧豪強早已醒了,看上去神情很急的模樣從房間跑出來,沖崔子白問道“子白,你知道小梁去哪了嗎?我昨天等了她一晚上都沒見回來,手機也關機了,怎麽回事?”
一晚上沒回來?崔子白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昨晚他睡得早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在補習班的時候盧怡梁跑來跟他說了一句,要和同學去什麽娛樂街區玩,會晚點回。
崔子白趕忙跑到房間,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查看短訊,在晚上十點的時候盧怡梁給他發了一則消息,說是去朋友家住一晚,崔子白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拿着手機給盧豪強看短訊的內容。
盧豪強則是一臉要扒了盧怡梁皮的表情,大罵道“這丫頭,在外面住也不知道跟我這個當父親的說一句,是知道我不同意才不說的吧,看她回來我不收拾她!”
崔子白反複看着簡訊皺着眉,盧怡梁向來是個守規守紀的人,即使貪玩也不會玩到那麽晚以至于要睡到同學家裏的程度,上午反正在培訓班有課,他得去看看情況。
臨開課還有十分鐘,盧怡梁所在的教室仍然有幾處空位沒坐滿,她的座位上沒有放一本書,顯然沒有來過,崔子白看向盧怡梁座位前方的短發女生,他見過幾面。
吳慧瑩剛準備拿起冊子寫題,就聽窗邊傳來幾聲急促的敲響,她不耐地擡頭看去,窗前站着的男生眼熟得很,她想起來,這不就是盧怡梁時常挂在嘴邊的哥哥,他找她做什麽。
崔子白做着手勢示意她出來說話,吳慧瑩看了一眼挂在黑板上方的鬧鐘,快速跑了出去。
“有什麽事嗎?”吳慧瑩率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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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怡梁為什麽今天沒有沒來上課,昨天晚上她是跟你一起出去的麽?”崔子白一見盧怡梁不在位上,本是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崔子白說得很急,吳慧瑩都不知道該先回答他哪個問題“今天她要去劇場看演出可能是請假去看了,她沒跟你說嗎,昨天是跟我一塊出去的。”
“那昨天她是睡在你家的?”
吳慧瑩搖頭“昨天玩到一半,她說看見個熟人就先走了,沒有睡在我家。”
“什麽時候的事?”
吳慧瑩想了想道“記不得了,反正還挺晚的,是出什麽事了嗎?”
崔子白沒有跟她細說,向她詢問了劇場地址後,便道了謝離開。盧怡梁的手機仍舊處于關機的狀态,崔子白向老師請了假,向這個劇場趕去。
這個劇場不是很遠,十分鐘的車程便到達了目的地,許是剛開場不久,劇院門口還有兩三人陸續進入,廳前放了兩大個宣傳牌,崔子白仔細地閱讀着上面的演出信息。
“子白?”身後突得響起一熟悉的聲音,崔子白向旁看去,就看見李進墨一個箭步跳了過來,一把搭上他的肩膀。
“好啊,你不是說今天沒空陪我看演出麽?原來是想給我個驚喜啊。”
崔子白一臉茫然,指着他一側的舞蹈團宣傳牌道“你說要看的是這個?”
李進墨立馬否認道“當然不是!是這個話劇。”說着他指了指左手旁的那個宣傳牌。
崔子白這才反應過來說“其實,我是來這找人的,不是來看演出的。”
“找人?這有你認識的演員啊。”
崔子白也來不及跟李近墨多解釋,只是搪塞過去“你這場不是要開始了嗎,你快進去看吧,等之後我在跟你說。”
李近墨略帶失落地點了點頭,随即又說道“你事忙完了先別走,我有事跟你說。”
幸虧崔子白多問了吳慧瑩幾句,他才能順利聯系到錢林茜,但還沒走到後臺服化間,崔子白就遠遠見前方氣氛有些不對勁,六個穿着黑白紗裙的舞蹈演出者圍在一處化妝間前竊竊私語。
“都說不能叫他來演,這場演出多麽重要,這眼看着還有十幾分鐘就要上臺,人都還沒個影子。”
“這下看負責人怎麽治她,誰叫她一天到晚目中無人,還整天跟個不男不女的人混在一塊,要我說就是該的。”
“為那種人作保是要付出代價的。”
“噓,別說了,負責人出來了。”
說話聲漸漸弱了下去,門口爬着看的那幫女生迅速整齊地站在大門的兩側,門被打開,裏頭走出一個戴着墨鏡的中年男子,滿臉怒意,對其中一個參演人員說道“你們不是為了這個主題另外排了個舞麽,用那個。”
“可是那個舞是只有六個人的。”
“你們不正好六個,快給我去後臺等着去,要是出了岔子推薦名額我一個都不會給!”說罷,中年男子大步向前離去,衆演出者散了剛才嬉笑的表情,排成一排跟在男子後頭一同離開。
崔子白挪到那個化妝間門口,裏面雜亂一片,化妝用品,道具服飾全數被扔在地上,中間坐着穿與剛才同樣舞服的女生,雙臂抱住曲着的腿喪氣地垂下頭。
看到這樣的場景崔子白也沒法再與之搭話,還是等在大廳口等演出散場好了,正要走,錢林茜回頭叫住了崔子白,讓他進來。
崔子白跟盧怡梁形容得一樣,錢林茜一眼就認出了來人。崔子白将撒在地上的物品悉數撿起,逐一擺放在桌上,錢林茜擡頭看了一眼崔子白道“盧怡梁沒跟我聯系過,我不知道她有沒有來。”
錢林茜的一句話就讓崔子白墜入了谷底,盧怡梁不會是真出什麽事了吧。
話說完錢林茜也沒有管一旁的崔子白,拿起旁邊的手機撥了個按鍵過去,幾秒撥通後錢林茜朝對面吼道“是不是你幹的?他現在在哪?蔣昊,你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在警局見吧。”
崔子白記得盧怡梁跟他講過錢林茜和她那個朋友的事情,那個叫陳述燃的男生正在遭受着跟他之前一樣的狀況。錢林茜站了起來對崔子白說道“失蹤二十四小時才能報警,如果盧怡梁今晚還沒消息,你明天再報也不遲,但我想她應該是沒事的。”
中午十一點戲劇終于散場,人流一下子從那一小口子湧出,崔子白坐在大廳的長椅上等着李近墨,得虧李近墨個頭高,在人群裏望去能一眼看見他。
“你怎麽了愁眉苦臉的樣子,你要找的人沒找到?”李近墨見崔子白耷拉着臉詢問道。
崔子白邊走着邊将盧怡梁的事情告訴了李近墨,李近墨一聽忙安慰道“你放心吧,怡梁一看就是很強勢的,怎麽可能被惡人欺負呢,或許是手機落在哪了,你就別擔心了,今天不是你生日,俗話說生日愁這接下來的一整年都要愁了,開心點。”
崔子白被李近墨這沒頭沒腦的話給逗樂了,說道“這俗話是你瞎編的吧,行我不去想了,反正過了今晚就知道了。”
“對了,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李近墨捂着肚子道“先去吃點東西,吃完帶你去個地方。”
錢林茜剛到警局就看見蔣昊已經坐在旁邊的位子上,翹着二郎腿等着她,陳述燃被他用一只手圈着縮在一旁。
蔣昊看着她走過來挑了挑眉“怎麽來這麽晚,我可是餓着肚子等你的。”
“你是打算來自首?”錢林茜一把扯開蔣昊的手臂道。
“不,我是看看你手上到底有多少證據,以至于你能對我這麽狂。”蔣昊靠在椅子上戲虐地看着她,絲毫不擔心錢林茜所謂的告發。
錢林茜捧起陳述燃的臉看了又看,絲毫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他眼睛紅了一圈,抓着錢林茜的手說道“對不起,是我拖累了你,害你失去了推薦名額。”
“錢林茜,只要你向我服軟,我可以幫助你的,但是陳述燃我管不着,某人還不肯放過他。”原來今天的一切都是蔣昊為了上次說的那些話,給她的一個教訓,被針對的目标是她,蔣昊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麽,他便要破壞什麽,以他的背景買通幾個監考老師也不算什麽。
她和陳述燃相互對望了一眼,他們都知道那是唯一的路,他們之間總有一個人要實現夢想。
原來李近墨說要帶崔子白去的地方是光影藝術畫展,這個藝術畫展每五年舉辦一次,在全國辦展的地方屈指可數,上一屆李近墨特地趕到上城去看的,這一屆運氣好開到了大市。
但大市人對這種藝術畫展興趣不大,鮮有人知道,畫展剛開不到三天,展廳內就沒見幾人身影,展內沒有大燈,一開始進去全黑一片,崔子白只能拽着李近墨的袖子前行,眼前像是個七彩迷宮,藝術油彩有鑲在牆上的,有射燈照在地面上的,打在地下和地上的畫還可以跟随光影變幻出不同形态。
“這畫展如何?”李近墨指着地上變幻無窮的光影問道。
“很美,原是單一的顏料組合起來竟是如此。”遠處長藤青樹綿延,紅磚屋舍藏在樹後顯出一角,上空白雲疊現似是卷風之态,近處枯草叢生紅花墜于地,底下涓涓溪水盎然生機,此間色彩交雜,如臨真境一般。
“比起畫展我更喜歡看這種光影的效果,有了影子這畫面才瞧得真,才會有種真實存在于此的感覺。”李近墨看着眼前光影說道。
說完李近墨從包裏拿出一長方形盒子,裏面是一個可以轉動變幻出畫卷的燈,就像一個巧妙的機關一般,每轉一格就會有不同的圖畫,裏面全是知名的畫作。
“我想說的是,子白生日快樂。”
崔子白驚喜地接過禮物,向他道謝。
“你看這光影中的畫是很美,但說到底它是虛幻的,當你心煩的時候它會讓你忘卻一切,讓你喜歡上它,但就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光影會不知覺地吞噬掉你的一切,燈亮夢醒所有的美好都會變為泡沫吹散。”說着就像是設定好的一般,漆黑一片的展廳開啓了燈,他們也走到了畫展的最盡頭。
“這影子美好的一面始終不是它真正的一面,但是我總會陷在這影子裏,一遍又一遍欺騙着自己,那樣的美好是真實存在的,你說我要不要再繼續欺騙自己?”
崔子白将手中的燈舉了起來,旋轉出一幅光影畫出來說“誰不喜歡美好的東西,如果它能讓你獲得快樂,欺騙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