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壓迫
九.壓迫
盧安前年與同校的前輩一起拍過一部微電影,在國外反響不錯,憑着這部電影收獲了不少的獎項,今年他也想再創作一個類似主題的微電影,只是之前與他合作過的前輩回了國,沒法一起拍攝,盧安想去北都試一試,能不能請那個前輩再與他合作一次。
他在巴川歇了一天便馬不停蹄地乘着飛機離開,走前他送了一張他們之前拍攝的微電影紀念版光碟,準确地說這是一本書。
這本書的封面是一個被黑白綢帶束縛的兩人像,兩人在一黑一白的空間中相互凝望着對方,正中間刻着電影的名字,打開此書都是電影幕後的創作細節,從劇本讨論到拍攝再到剪輯,圖文搭配着構成整本書,在書的最後才見到嵌在上面的影片光碟,光碟的最下角刻着導演的名字。
“程姜曜?這個名字我好像見到過,在我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裏。”崔子白指着光碟上的名字對李近墨說。
“什麽電影?”李近墨問。
“叫什麽我忘了,講的是一對被抛棄的母子在全世界流浪的故事,它的敘事方式是通過演唱歌曲來表達的,我覺得挺有意思。”崔子白憑着記憶講述道。李近墨倒有些驚訝,崔子白竟然也會看這種文藝類型的電影。
盧怡梁本就是個閑不住的性格,除非是她喜歡的演員,否則不可能花上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看一部電影,當她看到那壓抑的黑白封面時更加失去了興趣,她寧可跑到二姑的攤位上聊天。李近墨對各種類型的電影都感興趣,兩人花了一下午看完了盧安拍的第一部微電影,都對此大為震驚,紛紛感嘆不愧是高材生,絲毫看不出是第一次拍攝,故事情節編排得十分緊湊,正邪雙方對峙時的場景叫觀衆不免捏了一把汗,只是結局不太好,兩個主人公雙雙墜崖。
“盧安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好導演。”
崔子白看完電影思緒仍沉浸在其中,他是羨慕盧安的,從小到大無論是家庭環境還是教育環境都是最好的,他始終都明白自己想要什麽,并且絲毫不膽怯,會一直朝着心裏想的目标去努力,這些恰恰都是崔子白所沒有的。
如果說生活是一部電影,那在崔子白心中,只有盧安或是李近墨那樣的人才能成為主角,而他只不過是一個炮灰角色,也許可以憑借一點凄慘的遭遇博得一部分人的同情,只是同情過後,他們會逐漸把他遺忘,最終所有的鮮花和掌聲都只會屬于主角。
冬季的冰雪融化預示着春天的來臨,校裏的高三學生早早開了學,從日出學到深夜,接下來的幾月一直如此。盧怡梁愛貪玩學習老是不集中,入校以來成績一直處于中下水平,雖然說對于他們而言,高考還是後年的事,但盧豪強受廠裏幾個員工家長的影響下,決定不能放任盧怡梁繼續這樣下去。
正巧廠裏的銷售部經理哥哥家的女兒也報了課外班,盧豪強便找他打探了一下情況,發現他們所在的補習班是二中的一個老師開的,不光收本校學生還收全市內其他學校的學生,分了好幾個班種,據說被他輔導過的,有一半都考上了一本重點院校,只是收費較高,而且輔導的地點比較偏僻,沒什麽人知道。
盧豪強托了人送了點廠裏新出的衣服,好不容易才撈到了兩個名額,雖然崔子白的成績不需要輔導,但盧豪強想既然報都報了,也不差這一個名額,不能厚此薄彼。
補課時間是在周末,從早上八點開始一直到晚上七點結束,中間只休息兩個小時,盧怡梁看到這時間表,縱使心中有一萬個不願,但還是拗不過盧豪強只能硬着頭皮去。
這個班總共就十五個人,人數不多,專門補習各科一些基礎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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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怡梁到得晚只留了一個靠近走廊的位子,在她的左手邊隔了一條走道的位子坐着一個女生,那女生散着發,發絲間似乎夾雜着幾根銀色的,看不真切,側面望去她面容消瘦,鼻梁細而□□,眼角邊綴着一顆黑痣,她的桌上只是随意擺放了幾本薄薄的冊子。
那女生正百般無賴地刷着手機,似乎察覺到了盧怡梁的目光,轉過頭看向了她。
盧怡梁被她突如其來地轉頭吓了一跳,趕忙微笑着沖她打招呼“你好,我叫盧怡梁,是環附...”不等她說完,就聽見那女生“哦”了一聲,轉頭繼續刷着手機。
盧怡梁有些尬尴地咳了一聲,默默将座椅往牆邊挪了幾厘米,坐在前面的短發女生轉了過來,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鏡,不似那女生般的冷漠,嘴角微微勾起一角,擠出一道淺淺的酒窩,向盧怡梁小聲說道“你還是少跟她多說話,她這人兇得很!”
那短發女生原叫吳慧瑩,是十二中的學生,而那個長發女生叫錢林茜,也是十二中的,兩人不是同班同學,但同屬于一個校舞蹈隊,錢林茜自小練舞,高一進隊時就以卓越的舞蹈能力被選為隊裏的副隊長,平日裏對訓練十分嚴格,因而吳慧瑩有些忌憚她。
就像吳慧瑩說得那樣,錢林茜對舞蹈完全處于癡迷的狀态,除了練舞她對其他任何人和事都漠不關心。
經過幾周的補習後,盧怡梁在期中考試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排名也上升了幾個檔次,這令盧豪強開心不已,原本對這補習班教學質量的疑慮這下全數消除。
全國高中生籃球大賽初賽剛落下帷幕,大市所組成的一支籃球隊順利晉級,代表所省與另一支隊伍參加複賽,預計六月要去鶴滬比賽。盧怡梁從吳慧瑩口中得知,省裏正在選拔跟隊比賽的啦啦隊,只要所在隊伍進了決賽,啦啦隊就能跟着一起去北都,近兩年大市的籃球隊分別拿過冠亞軍的頭銜,可想而知今年的決賽也是毫無疑問的。
每年的大賽的決賽都會在全國播出,北都舞蹈學校的老師都會借此發掘一些好苗子培養,錢林茜的目标本就是考上北都舞蹈學院,她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接下來的幾周盧怡梁都沒有在輔導班見過錢林茜。
歷時一個多月的補習後,盧怡梁再也受不了了,成績的提升并沒有給她帶來太多的喜悅,相反讓她的學習壓力變得更加承重,她想如果她也去參加個啦啦隊,豈不是可是以訓練為借口逃脫補課的厄運,盧怡梁是個當機立斷的人,想法一出現她便立馬開始實施起來。
盧怡梁的母親以前是一名舞蹈老師,小的時候母親多少也教過盧怡梁一點基礎的舞蹈,在提交報名訓練了一周後,真就被盧怡梁選上了,作為大市籃球組的啦啦隊成員,收到通知的那一刻,盧怡梁自己都不敢相信。
正是晚飯的時候,盧豪強為了慶祝崔子白獲得英語競賽一等獎決議帶他們出去吃一頓,盧怡梁則拿着手機小心翼翼地走到盧豪強跟前,也不說話,就是睜着一雙大眼睛裝着無辜樣盯着他看。
盧豪強瞅了她一眼道“有話說?聽補課班的老師說你上周沒六沒去?幹嘛了你,一考好一點尾巴就翹上天,你怎麽不像子白多學學.....”
“停停停,打住啊老爸你怎麽動不動就拿我和子白哥比較,人家天生就是讀書料,我這腦瓜可比不上。”盧怡梁佯裝捂住耳朵連忙制止盧豪強的話。
“你腦瓜怎麽了,你爹我也不算笨的,別拿你的懶惰找借口,這周的課你要是再敢不去試試!”盧豪強瞪了一眼盧怡梁後,彎下腰撿起一只鞋來穿。
盧怡梁抿了抿嘴道“補課班我暫時不能去了,我入選了省裏的啦啦隊,六月要去鶴滬,這幾周都要排練。”盧怡梁一股氣說完後,趕忙往崔子白身後躲了躲,觀察着盧豪強的反應。
盧豪強穿鞋的動作一頓,大腦反應半天盧怡梁剛才說的話,将穿到一半的鞋子又脫了下來,作勢要朝盧怡梁砸去,嘴上吼道“你個小兔崽子說什麽糊話?學生的主要任務是讀書!去什麽啦啦隊,你後年考不上大學到時候哭都來不及,到時候進廠裏工作別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喊累!”
“又不是明年就考,我才高一放松點怎麽了,每周休息的時間只有一個指甲蓋點,我都快累死了。”盧怡梁反駁道。
“成天累死累死,人哪有這麽容易死,你下半年就高二很快的,你二姑隔壁家剛上幼兒園的娃都會讀英語句子了,成天想着輕松人就廢了,子白什麽時候像你這樣過?人家成績這麽好也從沒說想要輕松。”盧豪強的話嗡嗡裝進盧怡梁的腦子裏,聽得頭疼。
崔子白默默站在角落不敢吭聲,也許這就是許多家庭都會發生的事,孩子對學習壓力的抱怨,父親望子成龍的心切,站在任何一個方來看都是合理的,但他們卻很少會站到對方的角度去想,矛盾就會層層發生。
崔子白想,如果父親還在世,他會不會也對他抱着期待,想了想崔子白覺得父親和盧豪強不是同類人,父親性子随和從小就很寵他,也不會強迫他去看書,他曾說過希望崔子白的童年是美好的,不應該受到來自外界帶來的那些壓力。
盧家父女最後吵得不歡而散,盧豪強還是沒能同意盧怡梁去啦啦隊的想法,下館子的心情已經沒有了,盧豪強給了點錢讓他們自己随便買點吃吃,自己則去廠裏繼續加班。
正趕上晚間高峰,二滿面館裏的食客絡繹不絕,兩人還是照例點了兩碗醬爆肉絲雙拼面,還記得上一次來的時候他們還吵了一架,顯然今天吃面的心情也并不比上次好多少。崔子白将面攪拌開挑了一筷子放進嘴裏,看着眼前悶悶不樂的盧怡梁道“你進啦啦隊就是為了逃避補課?之前都不知道你還會跳舞。”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我會的東西很多,可是你們從不會在意那些,大人們都只在乎成績....”盧怡梁長嘆一聲,看向崔子白“像你這樣成績好的孩子又怎麽能懂我的苦呢。”
“成績好又怎麽了,這是我唯一能拿出來的東西,抛開這個我什麽都不是,可你不一樣,你會的東西很多,叔叔他一直都以你為傲的,他可能只是心急了些。”崔子白安慰道。
盧怡梁聽了還是一臉喪氣,本是她最愛的雙拼面如今也變得索然無味,除了逃避補習外,她是真得很想去參加啦啦隊,跟吳慧瑩一起去見識見識外面的大城市,她只想要一次喘口氣的機會,這樣才能更好地迎接那些壓力的到來。
“你去吧,補習的事我去跟叔叔開口。”一聽到崔子白這話,盧怡梁眼裏瞬時亮了起來“可是我爸會同意嗎,你也不是沒瞧見今天他那架勢,就差拿鞋子把我錘地裏了。”
“大不了我替你挨幾頓揍,還有這事做完之後不要再這麽任性了,學習還是要上點心。”崔子白認真對盧怡梁說。就這樣在盧怡梁和崔子白兩人軟磨硬泡下,盧豪強終于無奈地答應了盧怡梁參加啦啦隊的請求。
吳慧瑩在訓練室見到盧怡梁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原以為盧怡梁是在同她開玩笑,誰知道她是來真的,大市這麽多人報名,竟能被她搶到一席名額,就連錢林茜在看到她時也顯得有些意外。啦啦隊總共由十二人組成,不出意外的錢林茜被選為了領舞,省裏派了兩名舞蹈老師負責後續的排練。
排練的場地跟市球隊的訓練場挨得很近,從室內的玻璃窗向左看去,不遠處有個大型室外籃球場地,能很清楚地看到訓練球員的身影。
吳慧瑩在訓練一結束後就急忙跑到窗前,張望着什麽,顯得異常興奮,盧怡梁感到不解也跟着趴在窗邊看,在那一群奔跑的球員中,她猛得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心中一驚,不敢确定又反複看了幾遍。
“李近墨?”
“你也認識他?”吳慧瑩看向盧怡梁的眼神變得警惕了些,盧怡梁連忙解釋道“我跟他不熟,就見過兩面而已。”吳慧瑩一聽放心地點點頭,又繼續趴在窗前看着。
“我是為了他才報的這次啦啦隊,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去年一次頒獎典禮上,他作為發言人上臺,而我是代表校隊表演,那時候我在後臺同他說過幾句話,他真是個很好很優秀的人。”吳慧瑩說着又不自覺腼腆地笑了起來,臉頰微微泛紅。
李近墨受人喜歡這點盧怡梁一點都不意外,但沒想到竟然連別校的女生都能為他癡迷成這樣,她盯着李近墨的身影百思不得其解,就見他手捧籃球越過眼前三人,向前方投擲出一道弧線,随着一聲哨響訓練告一段落,李近墨來到場外,拿起白毛巾擦着額間的汗水。
許是窗邊的視線太過關切,沒等盧怡梁反應過來,就被李近墨抓了個正着,她心又一驚,本能往窗後退去,她也不知道她為何要躲,只覺得李近墨那雙眼讓她感到了壓迫,從第一次見到他時,盧怡梁就隐隐有那種感覺。
四下看去練習室早已空無一人,吳慧瑩也不知何時偷摸溜走了,盧怡梁也趕忙收了東西離開練習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