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除夕的夜
八.除夕的夜
巴川今日是個大晴天,一上午的功夫,太陽便曬化了覆蓋在縣城的積雪。
今日是除夕,各處集市早早出了攤,平日少有人光顧的攤位在今天也大排長龍。
盧豪強有兩個親姐姐,大姐打小聰明考上了大城市的研究生,之後遇到了同校的一位德國籍男人,兩人相處半年後便結了婚随着男方出國定居,這些年鮮少回家,只知道生了個兒子,在國外過得還算幸福。
二姐和盧豪強則與之相反,都只是在初中讀完之後就去工作了,盧豪強獨自留在大市打拼,二姐跟着父親和母親回了巴川從事捕魚的工作,二十五歲那年跟隔壁牛肉攤的兒子結了婚,結婚數十年至今沒有生孩子。
父親年紀大上去後,捕魚的工作全都由二姐接管,兩人靠着兩個攤位的收益和拆遷分到的錢在縣城買了兩套房,一套自己住,一套給兩位老人,兩處房子離得近也方便照顧,盧豪強在巴川沒有自己的房子,每年過年回家就在兩邊各住住。
巴川的規矩除夕夜的正餐都是安排在晚上,中午就是随便下點素面吃,并不會特地買菜做飯。過年的這幾天正是二姐和二姐夫攤位最忙碌的時候,淩晨四點兩人就得為一天做準備,一直要忙到晚上,因此每年的除夕夜基本都是由盧豪強來掌勺,盧怡梁和崔子白在一旁打下手。盧怡梁将從菜場拿來的兩條魚和幾斤鮮牛肉及若幹蔬菜放在桌上,有些吃力地甩了甩手臂,看向廚房正在備菜的盧豪強道“老爸,菜我都拿來了,我得趕緊躺着歇歇,你不是說從這到二姑姑的菜場很近嗎,走的我累死了.....”
盧豪強聞聲從廚房走了出來,翻看着塑料袋邊說道“噢我記錯了,他們今年搬了新的菜場确實要比之前遠一些,年輕人走這麽點路喊什麽喊,想當初你爸我可是....”
盧怡梁一聽趕忙掏出手機默默向房間走去,盧豪強沖着盧怡梁的背影道“哎哎,子白剛跟我說他馬上要來了,你出去接下。”
盧怡梁腳步沒停,嘴上喊道“來就來呗,又不是第一次來不認識路。”
“他說他還帶了個朋友回來,行李可能有點多,你去幫着拎拎。”
盧怡梁跟飛似地站到盧豪強的面前,滿臉疑惑“朋友?什麽朋友?”
盧豪強将菜一個個拿進廚房,聳了聳肩“說是他朋友的父母都出差去了就留他一個人,跟着一起過來了。”
巴川的冬天要比大市暖和,這是李近墨對巴川的第一印象。
縣城的車道又窄又不平整,路上有很多提着東西走路的人,這是李近墨對巴川的第二印象。從大巴車站出來花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其中半小時都是因為堵車。
終于司機穩穩地将車停在了小區樓下,李近墨透過滿是霧氣的玻璃窗隐約看到樓下站着一個人,他推開車門向那邊看去,盧怡梁正站在小區樓的臺階上,她穿着一件鵝黃色的羽絨衣,脖子圍着一條黑白條紋的圍巾,即使這樣那張小臉蛋也依舊被凍得通紅,她看了一眼李近墨,立馬将視線挪開,朝着崔子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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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麽晚才到,我還以為你要錯過除夕夜了。”盧怡梁接過崔子白的背包道。
“怎麽會,聽叔叔說今天大姑姑他們一家也會來?我還從來沒見過他們呢。”崔子白忙轉移話題說道。
“誰知道,說是這樣的,可每年說每年都有事耽擱....”
說着盧怡梁又看向了眼前的李近墨“是你吧,上次在學校外我們見過的....李近墨。”盧怡梁不太喜歡記人名,就連同班同學她都要花上幾個月才能認全,可是李近墨那張臉實在是太驚豔了,加上他又是崔子白唯一的朋友,這讓她想忘都忘不掉,當盧豪強說的時候,她基本就已猜到是他了。
冬天的夜黑得快,二姑和姑父提前收了攤,匆匆趕回家幫着一起準備晚飯,崔子白和李近墨将藏在車庫裏的木制圓桌板搬了出來,這圓桌在盧豪強小的時候就用到現在,每年用卻也不曾有過損壞。伴着窗外聲聲爆竹聲響,圓桌被一道道菜肴填滿位置,盧家二老看着牆上的時鐘有些焦急。
二姑見狀不動聲色地說了句“怕是跟去年一樣又不來了。”
盧父聞聲立馬跳起來反駁“不會不會!蘇慧剛還跟我說他們已經到了,可能是路上堵車...”
“這個點都在家燒年夜飯了,哪來的堵車?也就你們每次都會相信她會來,嫁了個外國人生了個兒子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二姑邊擺着碗筷邊說着,自從大姑嫁到海外後對二老照顧少之又少,一門心思撲在了夫家,但二老認為大姐是三個孩子中最有出息的,對她的态度也是一再寬容,因此近來二姑對大姑頗有怨言。
“我姓盧,我兒子也姓盧,妹妹放心這點我還是知道的。”好巧不巧二姑剛才的那番抱怨卻叫正好趕到的大姑母子聽了去,二姑看着站在門口的二人面色有點尴尬。
盧蘇慧倒是不以為然,快速地換了鞋,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盒徑直走向二老。
今年是崔子白第六年來盧家過年,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盧家長女。
這麽冷的天盧蘇慧僅穿了一件繡有暗紋的白色西裝,下面是一件黑色西褲,耳上戴着一偌大的金色耳環,面容保養的不像長女而像是家中最小的女兒,看着左不過三十多的年紀,而跟在她旁邊的兒子看着倒是很成熟,跟大姑長得很像,看不太出混血的影子,他的頭發全部往後梳起,牢固得像是噴過發膠,戴着一副銀色方框眼鏡,仔細一看那鏡片甚至還能發出藍光,看着倒也是文靜的書呆子樣。
盧家人很少見到大姑的那個德國老公,據二姑回憶只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婚禮上,另一次則是在産房。
他會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是外國人該有的長相,很深的雙眼皮,凹陷的眼窩,高聳的鼻梁,留着一點胡茬,戴着一副鏡片很厚的眼鏡,身形很高大,比較內向不太愛說話,聽大姑介紹他是專攻制藥科研的,平日就是呆在實驗室研究樣本,多年來他們夫婦倆一直在國外忙着事業,與二老的聯系也只能通過電話視頻的方式,大姑與兄弟姐妹的關系也因此生疏不少。他們的兒子有兩個名字,英文名随父親的叫安瑟斯卡,中文名随大姑叫盧安,他随了兩人的基因從小學習也不錯,畢業于南加州大學導演系,去年畢業後就一直在嘗試拍攝系列微電影,這次回來也是為了去見一個同系的前輩談一些拍攝的事宜。
崔子白感覺盧蘇慧一家都不太愛說話,一頓飯下來,光是聽着二姑和盧豪強兩人唠叨,他倆問一句盧蘇慧象征性地答一句,這樣一問一答的對話模式從開始一直持續到了結束。李近墨在小輩中也是個話痨,盧安比他們大了不少歲,他倆竟然也能聊到一塊去。
飯後照例盧怡梁開始拖着幾個哥哥央着要去盛會玩,崔子白看着他倆都應下了,為了顯得合群不得已也應了下來。
每年的除夕煙花盛會都會辦在巴川出名的景點周圍,今年的舉辦地正好選在了天然泉湖附近,一聽到這消息,崔子白是抱着一萬個不願意的态度去的,夏天的泉湖可供乘涼解暑,而冬天的泉湖就變成了一座天然制冰廠,四人走在泉湖的外圍就已經感覺到裏面陣陣冷氣,透過縫隙刺穿他們的肌膚。
泉湖外幾圈光禿的樹幹上被挂上了彩燈,一下子照亮了這黑暗的冰廠。來盛會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人群圍在一塊看着結着厚冰的湖面,他們來到人群旁邊順着望去,就見一女孩穿着一件單薄的衣衫,腳上套着一雙溜冰鞋,正在冰面上自在地飛舞,她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肆意在冰面上旋轉跳躍。
“這不是很危險嗎,萬一冰裂了怎麽辦?”崔子白忍不住開口,盧怡梁瞪了他一眼道“這麽美的氛圍被你這一句話給打破了。”
“這幾天的冰面是結得最牢最厚的時候,她肯定是知道這點才去滑的,她是個勇敢的人,即使追逐夢想的環境受限,她也會想辦法另辟蹊徑。”盧安看着那個女孩道,接着他又對他們說“你們有什麽夢想麽,往近了看兩年後想要去哪個地方讀書,讀什麽專業,你們有想過嗎?”三人都整齊劃一地搖着頭,這個問題在他們眼裏還太早了,雖然只有兩年的時間,但是兩年也能發生許多改變。
泉湖附近的人越來越多,工作人員搬來了許多各樣的煙花供來往人群選擇,時間漸漸流逝,遠處的黑夜裏衆多渺小的星星閃爍着微光,煙花從空中不斷綻放交織着組成不同造型,人們看着煙花與相伴的人祈求來年順遂。
新的一年祈求什麽好呢,崔子白擡頭看着那些五彩的煙花,這一刻他竟然有點享受這樣吵鬧的環境,每一年的新年願望崔子白許得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希望能得到平等的對待,不會再有人會因為他的出生或是別的什麽而欺負他,可是每年許每年都不如意,今年還要再許這沒用的願望麽。
正想着,李近墨從遠處抱來兩個兔子煙花,他将一個點燃的煙花塞到他手上,這煙花沒有想象中炸開的場景,而是從兔頭開始慢慢點亮整個身體,然後随着底部地圓圈有規律地擺動。“怎麽樣,這兔子煙花可愛吧,我看着挺新奇的,好不容易搶到了最後兩個。”李近墨捧着兔子煙花,傻樂着看着它一圈又一圈地轉着。
“新年快樂崔子白!未來一年祝我們學業順利,早日找到自己的夢想。”
崔子白看着李近墨不由自主地笑了,他看着手上的兔子煙花,輕聲說道“新年快樂李近墨,希望我們能做一輩子的朋友,希望你能永遠這麽快樂。”
今年的願望一定要實現,他想一定會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