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船票
第六十七章 船票
姜培生原以為弄來三張船票是件很輕易的事情,但等給何老板他們打電話時才發現這居然比11年前離開南京的船票更加困難。一開始何老板口頭上總是答應得非常好,滿口說着想去哪裏去哪裏,地址随便他挑,可在婉萍給了錢後,卻遲遲拿不到船票,去何家幾次都找不到人。姜培生連着打電話催促到12月30號,距離頭一次跟何老板打電話要船票已經過了将近兩周。眼看着東北來的軍隊都要打進天津城,船票還沒有個着落,姜培生實在裝不下去你好我好的假樣子。單就是30號上午,姜培生給何老板打了七個電話,直到最後一個電話才被接起來。
姜培生原以為弄來三張船票是件很輕易的事情,但等給何老板他們打電話時才發現這居然比 11 年前離開南京的船票更加困難。
一開始何老板口頭上總是答應得非常好,滿口說着想去哪裏去哪裏,地址随便他挑,可在婉萍給了錢後,卻遲遲拿不到船票,去何家幾次都找不到人。姜培生連着打電話催促到 12 月 30 號,距離頭一次跟何老板打電話要船票已經過了将近兩周。眼看着東北來的軍隊都要打進天津城,船票還沒有個着落,姜培生實在裝不下去你好我好的假樣子。
單就是 30 號上午,姜培生給何老板打了七個電話,直到最後一個電話才被接起來。
“船票到底什麽時候能給我太太?你給句準話!”姜培生拿着電話憤怒地說:“別跟我說什麽安排安排,我不等你的安排!我就要知道現在你手上到底有沒有船票?是今天的還是明天的?是去香港的還是去東南亞的?”
“船票我自然是有,不過不打算給你老婆。姜培生我明确跟你說,不只是我,我們塘沽、天津港所有的船商都商量好了,這票給誰也不給你家裏人。”何老板慢悠悠地說。
這話聽得姜培生後背汗毛炸開,他一時間想不明白何老板為什麽這樣講,緊着追問:“你什麽意思?是有人威脅你們?還是出了其他狀況?前陣子你拿錢的時候可沒說這話,現在錢拿到手了,你不給船票,算什麽事情?”
“什麽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啊!”何老板笑嘻嘻地說:“什麽叫做你的錢,你的錢還不都是從我們這裏刮來的?今兒不過是我們又重新要了回去!姜培生你還覺得你是姜司令呢?想錯了吧!現在這天津地界上又要變天了,不過我們可都要走了,你老婆就留給那些打進來的窮光蛋們吧。”
“媽的,你害我!”姜培生怒呵:“姓何的,當初要是沒有我保你,清算投日漢奸的時候,你們全家都能夠拉出去槍斃兩輪!你一點不知恩圖報,現在反過來害我!”
“姜培生,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想當時你一個人吃我們六成利,日本人才拿四分,你比他們還黑呀!我們就是進口兩箱大豆,你都恨不得抓一把裝口袋裏。你說我這能叫害你嗎?分明是你刮油水的時候沒想着給自己留條後路啊!你要是非說我害你,那充其量也就是一報還一報。”說起以前的事情,何老板也沒了之前的從容淡定,口氣憤憤的。
“你給日本人幹活還有臉說?早知道你們是這些東西,當初就該拉出去通通槍斃了!”姜培生怒斥着。
“現在後悔沒用了!”何老板冷笑說:“風水輪流轉,今個兒到我家。你是也沒想到有一天能被我們掐脖子吧!人吶,這就是命,真有意思。我再跟你說一遍,我們的船都不會讓你家裏人上,你要怨就去怨自己吧!”
“你說我拿你六成利,但六成也不是我一個人吃的!我到手的頂天也就一成,背後的人要層層刮,我有什麽辦法?你不能現在揪着我不放。”實在是命脈被人拿捏了,姜培生只能說起軟話:“何老板,我們到底之前還有不少交情,何必鬧得這麽不開心呢?你知道,我在東南亞有個船廠,你順帶把我老婆老娘他們撈出來,我把那船廠給你。這筆賬怎麽算還是你賺了,你怨我就怨我,沒必要跟老人、女人、小孩子和錢置氣。”
“這幾年我看明白了,你們內部的事情彎彎繞繞太多,有哪一層沒哪一層的我說不好,我摸不着他們,也見不着他們,能瞅着的也只有你。至于老人、女人和小孩,還真就他們最好拿捏,不然我去湖北跟你打架嗎?我這不吃飽撐了,趕着投胎嗎?柿子啊就要挑軟的捏,你說是不是這道理?”何老板說着笑起來:“姜培生,我這也不跟你多說了,馬上我就要坐船走了。你家裏人自求多福吧!”
“我他媽要是能回去,第一個把你全家槍斃了!”事情到這地步,姜培生再忍不住脾氣,怒不可遏地在電話裏頭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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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回來?你信你能回來嗎?我就是不打仗的人也看出來你們完蛋喽!反正我是賺足了棺材本,老子還不稀罕繼續跟你們混呢!”姓何的笑呵呵地罵:“姜培生,你就在大山裏啃你的草皮葉子去吧!”
何老板話說完挂斷了電話,姜培生再撥過去,聽筒裏已經只有一片“嘟嘟”忙音,想來是他挂電話後就拔了電話線。姜培生氣得五髒六腑都在冒煙,電話捏在手裏想砸,但是又沒法砸。因為他的總部就這一部電話通暢,砸壞了更加麻煩。所以再如何生氣,也只能把電話摔在劉章懷裏,自己在房間裏來回轉圈罵人“混蛋玩意!”“吃裏扒外的東西!”
姜培生正在氣頭上,通訊兵跑進來,敬禮說:“軍長,宋主任來了。”
宋主任怎麽來了?姜培生皺着眉理理衣裳,快步從臨時辦公室裏走出來。宋主任已經在會議室裏,他見到姜培生劈頭蓋臉便是一通訓斥:“我給你的軍部打電話怎麽總也打不通?總在占線!你以為我查不出來你成天給誰打電話嗎?人在湖北,心思在什麽地方?要這麽眷戀着天津,你當時來我這裏是幹什麽的?你就留在天津好了!一個要上戰場的軍人,天天忙活的沒一件事跟軍事相關!黨國安危放在你手裏,怎麽能叫人放心?我看你也是天津好日子過太多,精神氣全部磨沒了!”
“宋主任……”姜培生想要解釋,但話剛出口,就見宋主任煩躁地擺擺手,他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來了一張紙和一只盒子扔在了桌子上,說:“這是南京來的委任書,你升任新軍的中将軍長。”
“是!”姜培生連忙立正敬軍禮,然後打開盒子,看了眼裏面的銀質将星說:“感謝黨國栽培,誓死效忠總裁!”
“嗯,”宋主任垂着眼點了下頭,随後指指桌上的地圖說:“現在徐蚌戰場的局勢非常不利,一旦他們拿下徐州,就勢必要過長江。到時候西南西北兩塊就成了大後方,我們的軍隊主要在湖南和四川。你曾經在這個一片區域作戰,應該很有經驗,到時候不要辜負總裁的期許。”
“是,”姜培生幹脆地答應。
見他終于有了些軍人的幹練樣子,宋主任臉上也是緩和了不少,他拍拍姜培生的肩膀說:“王司令曾經對你有一句評價,他說你這人的優點是對家庭忠誠,但缺點是有時候太戀家。培生,做軍人戀家不是好事情,我們該服從就要服從,心思始終要放在軍事上,不要總是記挂在旁的地方。”
“感謝主任教導!”姜培生立正說。
“你近期還是好好研究下作戰地圖,人和武器如果有需要都可以提出來,我盡量滿足需求。”宋主任是個很利落的人,話說完便一刻也不耽誤地轉身離開。
姜培生目送着宋主任坐上黑色汽車,等人離開了軍部。他立刻轉過身,指指劉章,說:“快!我剛才想起來一個人,找下天津那邊榮生紡織廠劉廠長的電話。前年他女兒被人綁架,是我派人把那小姑娘找回來了。我印象裏那劉廠長是個蠻老實可靠的人,說不定他可以幫忙弄到船票。”
“軍長,宋主任剛說過……”劉章話說一半被姜培生打斷,他往外瞥了一眼說:“宋主任回去還得有會兒功夫,眼下他哪知道我給誰打電話呢?所以才告訴你要快,別磨磨蹭蹭的,快點把那個劉廠長的電話號碼給我找出來,我這會兒急着呢!天津那邊的事情要是安排不妥,我在這邊怎麽放心幹其他的事情?”
劉章聽後立刻拿出随身的電話簿,這上面記了跟姜培生有生意往來的所有人的電話號碼,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位劉廠長。姜培生回到辦公室把電話撥過去,連續撥打了三次才被接起來,對面的人聽到姜培生提出想他幫忙弄三張船票給家裏老娘,太太和孩子。劉廠長還真是個忠厚的人,始終記着姜培生幫忙救回女兒的情分,一刻都沒猶豫地就答應下來,也沒提錢的事兒,只說讓姜司令等一等,現下船票緊張,他也得再去托人。
姜培生在電話錢守了整整一天,到第二天晚上八點多,劉廠長的電話打了過來,說是現在能走的船只有去臺灣的了,他搞到三張明天中午的船票。
“謝謝,謝謝。”姜培生連着說了兩聲謝謝。劉廠長倒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們一家今晚就走了,明天清晨我秘書會把船票送過去。實在是走得着急,要不然我肯定親自去送。”
“哎……”聽着劉廠長說話,姜培生又想起來那個何老板,惱火又後悔地直搖頭。
再次謝過了劉廠長,姜培生立刻給家裏婉萍打過去電話:“榮生紡織廠劉廠長的秘書明天清晨會送來三張當天中午去臺灣的船票,到時候你拿了船票就立刻去天津港,一刻也不要耽誤。”
“嗯嗯,”婉萍在電話裏連着答應。
“離開天津後,我老娘和小友都得靠你照顧,到了臺灣難免要過一段苦日子。”姜培生叮囑說:“杜夫人已經先去了臺灣,雖然此前很少聯系,但算起來她也是我遠方家的表姐,總歸是門親戚。杜夫人是極心善又有能力的女人,我今天會給她寫信,請她日後照顧你一二。一會兒我給說個地址,你用筆記下來,到了臺灣可以先去找她。至于在東南亞的船廠,等你安定了再去看看能不能聯系到。若是船廠還在,你就把它賣了吧!好歹換些金銀,能補貼家裏,你也不用過于辛勞。”
“嗯嗯。”婉萍一邊答應着,一邊找來紙筆寫下杜夫人的聯系地址,寫完了問姜培生:“那你什麽時候也能過來?”
“我這邊還不清楚,不過若是有機會我肯定會回去的。”姜培生嘴裏是這樣說,但自己心裏卻沒有多少底氣。他生怕再多說幾句,難以掩飾的喪氣就要傳給婉萍,只能草草結束話題:“婉萍,就這樣吧。今晚我還有其他的事情,咱們就不多聊了。”
“你答應過我的話可不要忘了,”婉萍急聲說:“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
“我知道,我知道,”姜培生連聲答應着挂了電話。
之前婉萍走不了時,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整日跳腳,但眼下真的要把人送走,姜培生又覺得胸口像破開了個洞,滿腔的情緒被抽空,內裏空蕩蕩的。他坐在椅子上盯着電話機,好半天後才回過神,深吸口氣,搖了搖頭。如今婉萍她們要去島上,往後留給他的大抵不會是什麽好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