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埋怨
第五十九章 埋怨
姜培生提心吊膽地過了三天,從南京那邊得來的消息說李沒有被就地槍斃,甚至沒被關,只是暫時解除了職務。兵團湯總司令去見了蔣總裁,報告指揮系統及實地經過,旁邊的人好說歹說赦免了李的死罪,不過軍事責任一樣要追究。5月25號下午,姜培生接到南京方面的電話,要他立刻乘飛機過去開會,說的是開會,但電話裏的口氣也聽得出來不會是開會那麽簡單,他猜着八成是李的參謀長把自己出損招的事情講出來了,這次過去免不了要被一通好罵。臨行前姜培生給家裏婉萍打了個電話,讓她不要擔心,過兩天就會回來。接到電話的婉萍自然是不可能不擔心的,畢竟姜培生這次真是惹上了大麻煩,他走後連續兩天婉萍都會去天津的警備司令部詢問情況,可南京那邊的消息封鎖極嚴格,具體什麽情況姜培生什麽時候回來全都沒有個準信。
姜培生提心吊膽地過了三天,從南京那邊得來的消息說李沒有被就地槍斃,甚至沒被關,只是暫時解除了職務。兵團湯總司令去見了蔣總裁,報告指揮系統及實地經過,旁邊的人好說歹說赦免了李的死罪,不過軍事責任一樣要追究。5 月 25 號下午,姜培生接到南京方面的電話,要他立刻乘飛機過去開會,說的是開會,但電話裏的口氣也聽得出來不會是開會那麽簡單,他猜着八成是李的參謀長把自己出損招的事情講出來了,這次過去免不了要被一通好罵。
臨行前姜培生給家裏婉萍打了個電話,讓她不要擔心,過兩天就會回來。
接到電話的婉萍自然是不可能不擔心的,畢竟姜培生這次真是惹上了大麻煩,他走後連續兩天婉萍都會去天津的警備司令部詢問情況,可南京那邊的消息封鎖極嚴格,具體什麽情況姜培生什麽時候回來全都沒有個準信。
直到 5 月 28 日,婉萍又去警備司令部,馮明遠接待了她,把人帶去姜培生的辦公室裏,告訴婉萍姜司令已經坐上了回天津的飛機,大約再有一個小時就回到警備司令部。
聽到人回來的消息,婉萍終于松下口氣,她坐在姜培生的辦公室裏等着丈夫。姜培生的辦公室是個套間,外面是一間小的會客廳,再打開一道門才是他的私人辦公區,裏面的地方不算太大,擺設也很簡單,書架、書桌、沙發和幾盆綠植。
婉萍一個人在辦公區裏等姜培生回來,她翻了翻書架上的報紙,坐到了辦公桌前,看姜培生擺在桌上的幾個相框,一張他與婉萍的結婚照,一張婉萍在重慶時穿羊毛裙拍的半身像,一張芷江機場受降時他在飛機前的照片,一張他母親珍繡的近照,還有一張五個人的合影。合影的地方有很多茂密的樹叢,婉萍猜應該是在江西或者是湖南的山裏,最中間的人是王司令,姜培生站在他的左手邊,在姜培生的身後是馮明遠,王司令右手邊的兩個人婉萍并不認識,不過看衣服也猜得出來,應該同是王司令的部下。
除了桌上的相框,辦公桌的玻璃下姜培生也壓了不少照片,看得出來應該是當時戰地記者抓拍的,不止是有姜培生,也有許多婉萍之前從未見過的人,有幾個人圍着地圖在說話的,有光膀子的士兵在擦槍,也有滿臉泥水的蹲在壕溝裏,甚至還有一張大半個視角都是幾根木頭撐起來的簡易帳篷。
姜培生收了這麽多照片都是在戰場上的,婉萍想到他在天津一年半的時間了,居然沒想過拍一張照片。
婉萍仔細看着桌上的照片,努力想象當時他們的情形,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婉萍猜着可能是姜培生回來了,她想上前開門,卻聽到外面“砰”一聲大辦公室的門被摔上。
套間外的小會議廳裏婉萍聽到了姜培生的聲音。
“山東的戰事想必大家都已經知曉,這件事情總裁總長和國防部的諸位都非常不滿。訓話很難聽,我就不給諸位複述了。此戰雖然沒發生在天津界,但諸位一定要以此為教訓,國防部特別強調各戰區往後要加強協作,決不可再出現此類情況。”姜培生聲音不高,但聽得人格外有壓力,婉萍隔了一道門還是不由得緊張。
“山東一戰雖損失慘重,但張師長殺身成仁,忠義之致,實乃我軍楷模。對于張師長的壯烈殉國,我們當敬以最沉痛的哀悼之情。”姜培生頓了幾秒後說:“南京方面已經在起草相關文件,到時候将發予諸位,各部門傳下去好好學習,我輩當以張師長為榜樣,弘揚黃埔精神。”
婉萍聽到外面整齊劃一的一聲“是”,姜培生說:“散會吧。”
衆人從會議間退出,姜培生扭開套間的門,他将門剛一推開,又“哐啷”一聲把門摔上,大喝一聲:“馮明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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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司令……”婉萍聽到馮明遠跑了進來。
他不知道姜培生怎麽會忽然發了脾氣,一時愣在原地也不敢動,只聽見門外的人怒斥:“怎麽回事?我的辦公室裏怎麽會有其他人?”
“司令……”馮明遠剛要解釋,姜培生又把門用力推開,門“咣”地一聲砸在牆上,震得門都在嗡嗡響。婉萍看向姜培生,他臉色鐵青、嘴角向下,眼神兇厲得着實吓人一跳。
兩人目光對在一處後,姜培生臉色僵了幾秒,接着很快緩下來,他抿着嘴唇側頭看向馮明遠說:“我這裏有很多機密文件,下次哪怕是夫人來了,也不能讓她自己進來。否則一旦出現洩密,我講不清楚。”
“好的,”馮明遠點頭答應着,從屋裏退了出去。姜培生把門重新關上,上前拉住婉萍的手:“沒想到是你,被吓到了吧?”
婉萍搖搖頭,問:“那邊怎麽樣?南京有為難你嗎?”
“我下午要給那孫子寫個悼詞,其他的晚上回家跟你說吧,在這裏不方便,”姜培生攬着婉萍的肩膀,把人送到警衛司令部門外,老胡的車已經在門外等着。
婉萍在家裏一直等着姜培生回來,晚上七點多他回到家裏,沒吃飯就直接上了樓。婉萍推開卧房的門,見人已經躺在床上。
“怎麽了?”婉萍坐在床邊晃晃姜培生的胳膊,問他。
“這事本來與我沒太大關系,現在李的參謀長把事情一交代,把我劃拉到他們那夥裏面了。”姜培生說着,長嘆口氣:“蔣總裁的話說得太重,太難聽了。我現在想起來都心有餘悸,南京這三天簡直像從我身上扒了層皮下來,這事一鬧只怕是後面的日子不好過了。”
“我現在能做的只有謹言慎行,千萬別再讓人再抓住其他的小辮子,否則只怕肉沒吃下去就被打掉滿嘴牙,”姜培生說完,悶了幾分鐘,又翻身從床上坐起來:“婉萍,山東的事情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憋屈。我真心認為不能完全怪李長官,難道張某人不聽指揮冒進就沒錯嗎?這事要是換了別人做,未必會有今天這麽大的影響,無非就是老頭子需要立一個榜樣出來,才恨不得把他當戰神下凡給我們供着。”
“講老實話,我不覺得張某人有什麽通天的本事,之前在江西和湖南打小鬼子,總指揮要說也是王司令,哪裏輪得到他張某人。說他張某人敢打硬仗,難道我們都是些站不起來的蝦爬子嗎?上高也好,雪峰山也好,哪一場是他一個人打的?不都是大家通力配合,所有人都在拼命,憑什麽就單個他成了英雄名将?再說張某人真像是老頭子誇獎得那般神武,他整編美械師怎麽會在山東小山包裏叫人全吃掉?就這個戰術水平有多少值得吹噓的。”姜培生一說起張某人真是牢騷滿腹,他越講越覺得憋屈,話也是格外多:“我們的軍隊不擅長打運動戰,萊蕪戰役就已經吃過虧。李長官也是因為這,當時才選擇後撤四十裏集中兵力、齊頭并進。這雖然是個笨辦法,但的确能避免被人分段包圍吃掉。張某人連這點都看不明白,非想要去打個什麽中心開花。他哪來那麽大的信心?他指揮着最精銳的整編美械師,跑得那麽快,怎麽就能确保兩翼掩護的部隊能追得上。再說了人家要是屯重兵打援,這不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張某人就是個腦子一根筋打呆仗的蠢貨,上面的總指揮精明他看起來就能幹,換一個飯桶總長,那就真是千裏送人頭的料。”
“什麽玩意兒!”姜培生氣憤地拳頭砸了床墊。他這廂罵完了張某人,轉頭越想國防部的人也是越氣憤,說:“上頭都是些什麽人,總長就是個粥桶,糊塗蛋,所有的命令為老頭子是從!老頭子罵我才不勝任,頂多是個中校營長的水平。我看他說不定連個營長都做不好!從抗日到現在,他指揮哪一戰哪一戰就大敗,就這水平還好意思罵別人?真要是給他一個營,當年在紫金山跟日本打阻擊,未必就能比我打得高明。他現在做了總裁,有人說過他是才不勝任的話嗎?”
姜培生越說越生氣,婉萍聽着他罵人,簡直是心驚肉跳,拉着姜培生的胳膊晃了晃:“好了,好了。”
“沒法好,婉萍,我跟你說這事真的沒法好。”姜培生擺擺手:“黨國內部不是沒有有本事的人,只是有了老頭子也不願意用,他就喜歡聽他話的,動不動還要親自指揮。國防部也是摸着他的心思,列出來的陣法都是一字長蛇!這簡直就是立正挨打的傻瓜姿勢!老頭子自己水平不濟,輸了又把罪過賴在下面的人頭上。我看他這破毛病要是不改,将來也不過就是打一仗敗一仗,遲早把整個中國都輸給人家。”
這些話是越說越重,聽得婉萍捂住了姜培生的嘴說:“這話你可再別說了,眼下的情況已經岌岌可危,別再讓埋怨話招來麻煩。”
“唉,這些話都是心裏話,只是也沒機會跟其他人說,只能跟你發發牢騷,”姜培生搖搖頭,撲通又躺回床上:“老頭子開了個壞頭,現在從上到下就沒有人敢說一句真話,大家不是看不懂看不明白,就是不敢說。誰說了誰就要負責,再多的想法,再多的意見,都只能悶在肚子裏,否則一不小心幾個黑鍋甩身上。說白了,你聽着老頭子的指揮送掉幾萬人,十幾萬人也沒關系,你要不聽他的指揮,贏了你也是違抗命令,輸了就是直接法辦,這種情況誰還願意說呀?都争着搶着虛報戰功呢!反正已經這樣爛了,再爛又能爛到什麽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