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惹事鬼
第五十七章 惹事鬼
平安夜裏婉萍在哭在抱怨,她盡情地發洩了自己的脾氣,後來是哭累了,暈暈乎乎地躺床上睡着的。早晨起來她眼睛都是紅腫,姜培生讓黃嬸煮了兩個雞蛋拿上來給婉萍敷眼睛。婉萍躺在床上,姜培生坐在一邊說:“過兩天跨年有個酒會,天津軍政保密局的人都要參加,到時候肯定要喝酒。”“你昨天還跟我說戒酒來着,”婉萍嘟囔:“你就哄我,騙我吧。”“昨天你脾氣那麽大,我不想讓你先別哭了嗎?但是也不算騙你,我跟你打保證以後除非必要的應酬,我盡量都不喝酒,你看行嗎?”姜培生軟和着聲音問。婉萍拿開雞蛋,睜眼瞪着姜培生,見他一張笑盈盈的臉,一時也生不起氣了。他就是這樣,特別會掐人軟肋,知道自己一示弱,婉萍就不忍心。
平安夜裏婉萍在哭在抱怨,她盡情地發洩了自己的脾氣,後來是哭累了,暈暈乎乎地躺床上睡着的。早晨起來她眼睛都是紅腫,姜培生讓黃嬸煮了兩個雞蛋拿上來給婉萍敷眼睛。
婉萍躺在床上,姜培生坐在一邊說:“過兩天跨年有個酒會,天津軍政保密局的人都要參加,到時候肯定要喝酒。”
“你昨天還跟我說戒酒來着,”婉萍嘟囔:“你就哄我,騙我吧。”
“昨天你脾氣那麽大,我不想讓你先別哭了嗎?但是也不算騙你,我跟你打保證以後除非必要的應酬,我盡量都不喝酒,你看行嗎?”姜培生軟和着聲音問。
婉萍拿開雞蛋,睜眼瞪着姜培生,見他一張笑盈盈的臉,一時也生不起氣了。他就是這樣,特別會掐人軟肋,知道自己一示弱,婉萍就不忍心。
“我總是希望你好,我跟你說過許多次,我不在乎你有多少錢,哪怕你沒錢也沒關系。你現在這樣身體不太好,做的事情又風險大,我總是擔心有一天要出事。你說你出了事讓我怎麽辦,讓你母親怎麽辦?你大哥明顯是靠不住的。”婉萍長嘆口氣說。
“那些錢又不是進了我一個人的口袋,我也是替上面的人做事。這其中利益複雜,環環相扣,通天的孔家做後盾,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你別總是瞎擔心。”姜培生握住婉萍的手說。
他們內部的事情婉萍并不十分了解,聽到姜培生這樣說也是只能信他。
12 月 30 日跨年的酒會還是在天津利順德大飯店,和之前幾次一樣,婉萍陪着姜培生去的,晚上七點半開始持續到十點多才結束。有之前的保證,姜培生在酒會上的确控制了不少,喝得不算多,從利順德大飯店出來時人還是清醒的,提出來想和婉萍走着回家,順便透透風。
“行,”婉萍答應。
陳婉萍挽着姜培生的胳膊,劉章走在靠馬路的外側,司機老胡開着車跟在他們後面。路過一個賣炒板栗的小攤子姜培生還買了一包,一路上邊給婉萍剝栗子,邊嘴巴毒辣地說起他的長官楊司令:“他是愈發的香香氣飄飄了,今晚上用的香水比任何一位女客都要刺激。我往他身邊一站,簡直像掉進了脂粉窩裏,深吸一口氣,從肺管子到腸子都能挂上香粉。”
這誇張的說法逗得婉萍和劉章都忍不住笑出來,一行人慢悠悠地往家裏走,路過百樂門時,姜培生又想起侄子姜樹成和這裏一個舞女的事情。他指着馬路對面的百樂門,說:“我查過那個叫翠梅的,今年三十了,比姜樹成大十一歲。一張嘴巴特別會客人開心,跟她相好的少說也有七八個。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情場老手,我侄子就是個讓人盤在手裏玩的鄉巴佬傻瓜蛋。”
縱然是婉萍很不喜歡姜樹成,但僅就這件事而言,她倒有些同情這個剛十九歲,情窦初開的年輕人。這半年來,婉萍看得出姜樹成是真的喜歡那個叫翠梅的舞女,跟他爸他媽鬧了好幾通,甚至被他爸的皮帶扣打破腦袋也絕不改口。家裏實在是拿他沒轍,只能指望着過幾年他長大些,自己對那個半老徐娘沒興趣。
就在姜培生說話的這會兒功夫,百樂門裏忽然湧出來一幫人。幾個穿着西裝的油頭青年慌慌張張地四處張望,其中一人看見了姜培生,嘴裏喊着“姜司令”穿過馬路。劉章未見過那幾個青年,緊張擋在姜培生和婉萍身前,手壓在腰後的槍上緊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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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近一些,姜培生認出來其中一人是他的生意夥伴商會副會長何老板的兒子,于是往前走了一步,問:“出什麽事了?”
“姜司令……樹成……樹成惹出事了!”何老板的兒子大吼喘着氣,不斷地扭頭看向百樂門:“你快去看看吧!”
“到底怎麽了?你說詳細些。”婉萍緊着問。
“他為了翠梅又跟人打起來了!”跟在何老板兒子後面的小年輕說。
聽到這話姜培生皺起眉,揉揉太陽穴,他一擺手說:“劉章你去處理,要是打傷人就送醫院,要賠錢的話明天再說。我今兒不太舒服,先回家去了。”
“不是!”看到姜培生拉着婉萍要走,何老板的兒子趕忙上前伸胳膊把人攔下,說:“樹成這次是跟美國人打起來了!”
“你說什麽!”姜培生聽到“美國人”三字整個人一震。
之前婉萍聽姜培生說過美國人在天津港有駐兵,但真正感到美國人在中國的特權,還是在六天前。12 月 24 日就是就是她跟姜培生發脾氣的那天晚上,北京大學先修班一個叫沈崇的女學生在去看電影的路上被兩個美國士兵在北平東單操場強奸了,但此事發生一周,北平官方都在壓着消息,直到 28 號北平《新民報》等幾家報紙才将這事報道出來,一經公開當天便引起了強烈的抗議,北京學生在游行,而兩個強奸犯卻依舊逍遙地待在美軍,絲毫沒因為這事兒受到半點影響。
知道姜樹成打了美國人,姜培生的臉完全黑了,他立在原地沉下好幾口氣才對何老板的兒子說:“走,我跟你們過去。”
姜培生說完又對婉萍說:“你坐老胡的車先回去。”
婉萍搖搖頭,拉着姜培生的手:“你不會英語,到時候跟他們不好交流,我随你進去吧。”
“那也好。”姜培生猶豫好一會兒點了下頭。
夫妻兩人随着何老板的兒子進到百樂門裏面,此時那邊已經亂成了一團糟,見着人來連忙讓出條路他們徑直走到了主舞臺邊上。兩個舞廳安保架着姜樹成,他旁邊是個高挑的穿半透明紅紗抹着大紅嘴唇的女人,對面站着兩個一身深藍色制服的金頭發美國佬,其中一人用雪白的紙巾捂着腦袋,血從指縫裏流出來。
“小叔就是這倆洋鬼子!”姜樹成喝多了酒,一張口就是濃重的酒氣,他個子沒人家高,揚着下巴指手畫腳:“翠梅是我的女人!說過陪酒就只是陪酒,媽的,還敢伸手亂摸,用嘴巴啃!覺得老子好欺負是不是?老子今天一酒瓶子敲死你們兩個洋鬼。”
姜樹成說着伸手要去摸劉章別在腰間的手槍,兩邊的人連忙去拉。姜培生見狀卻說:“都松開。”
安保松開手,姜樹成踉跄兩步站直,扯了扯身上歪扭的西裝,他冷哼了一聲,得意揚揚地又要去拿劉章的槍,結果剛伸手就被姜培生一巴掌打翻在了地上。
姜樹成完全被打蒙了,癱在地上瞪大眼珠子看向姜培生,喉頭動了動卻沒憋出來半個字兒。
教訓完了侄子,姜培生向兩個美國人拱了拱手說:“對不住,錯在我侄子喝酒鬧事。人我帶回去好好教訓,二位去醫院的費用以及今晚在百樂門的所有消費都算我這邊。”
姜培生說完,婉萍立刻把原話翻譯給兩個美國人,對方依舊是很不滿,兩人低聲商量了幾句。被打破腦袋的那個從兜裏掏出來一張美元摔在桌上,大聲說:“今天的事情不可能就這麽被随便打發了!”
話說完兩個美國人推了把圍着看熱鬧的從百樂門離開,婉萍把這話說給姜培生,他臉色格外難看,伸手一把抓起姜樹成的衣襟,把人從地上拖了起來,像拎着一只讨打的狗從百樂門出去。期間姜樹成幾次想站起來都又被重新絆倒,直到了百樂門前,姜培生拎着人塞進了老胡的車裏。
姜培生和姜樹成坐在了後排,婉萍坐在了副駕駛位上,劉章給他們關好門後,目送老胡開車離開。車子回到多倫道 7 號,剛停穩姜培生便煩躁地一腳踹開了車門,拖着姜樹成從車裏出來。
姜樹成試圖解釋,可剛一張口,正面又挨了他小叔一拳頭,打得人重新翻在地上。姜樹成想爬起來,但姜培生不給他任何機會,擡腿照着屁股又是一腳,踢得人向前倉皇爬了兩步。随後姜培生大步上前,照着姜樹成肚子上就又狠狠踢了一腳。婉萍見這樣踢打,是要把人活活打死的架勢,連忙上前拉住姜培生了胳膊,忙勸着說:“好了好了,再打要出事。”
“你真是會給我惹事情的,你個害人精!”姜培生指着地上蜷成一團的人,罵:“你知道今天打的人是誰嗎?那是美國海關總署的,天津港 60%的貨都要從他們手上過!你今天這一酒瓶子敲掉我一大半的生意!萬一這事兒捅大了,我這警備副司令說不定都要被揭下去。”
別看姜培生一身病,但他行伍多年,身上可是很有勁兒的。這幾巴掌幾腳打得姜樹成完全從地上爬不起來,婉萍要把人拉起來瞧一瞧。這時姜武安和惠蘭聽到院子裏的動靜從屋裏跑出來,倆人上前趕忙把兒子扶起來,姜樹成張口吐出來了血和兩顆牙。
“你這是幹什麽呀!”姜武安朝着姜培生大喊:“這是你親侄子,他不是畜生。你怎麽能這麽打人?”
“我忍他很久了!從到天津算起來,整整一年了,姜樹成有幹過一件像樣的事情嗎?”姜培生朝着他大哥姜武安怒吼:“大哥,今天我跟你說句實話,我忍你也忍很久了!你總說自己是老大,說的像是我靠你養大,但講句老實話,咱爹走的時候家裏留了多少田地!咱家是四裏八方的大地主,只要家裏不出個抽煙膏的,啥都不幹,咱家四個兄妹照樣能好生生長大!”
姜李氏珍繡搖擺着胖乎乎的身子也從房子裏出來,她一出門就聽見了姜培生說話,急忙上前拉開了兩個兒子說:“好了,大滿,別再說了!這些年你大哥在家裏照顧田産,還要在城裏做生意,也很不容易。再說了你當年去讀黃埔,還是你大哥拿的主意。”
“娘,你想不明白我大哥為什麽要送我去黃埔,我可想得明白,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精明的商人,手裏心裏兩把算盤,精明事全叫他想絕了。”姜培生的酒精有些上頭,不顧着母親就在旁邊,瞪着大哥說:“你送我去黃埔也好,你後來在部隊給我寄錢也好,大哥你不過就是在養一頭将來可以吃肉的豬而已。你就是賭我将來能不能爬上去,我要上去了你就可以自诩是大功臣,吃我的喝我的從我這裏把你曾經投下的錢成倍讨回去。我要是爬不上去,打仗死在外面,家裏的良田商鋪就全是你的,再沒人能給你分家産,你出了一點小錢下了好大一盤兩頭不會輸的賭注。”
“大滿,你說這些話讓你大哥多寒心啊?”珍繡抓着姜培生的胳膊,狠狠晃了兩下說:“你……你不能聽外面人的話就來懷疑你大哥。他是你大哥呀,他怎麽可能會害你呢?”
“娘,他是怎麽算計我的,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面對母親,姜培生總是更溫和一些,他彎下腰看着母親的眼睛說:“他兒子姜樹成親口說的,将來打算繼承我遺産。娘,我還沒死呢?這話到底是讓誰寒心啊?”
姜培生的話講完,姜李氏珍繡也不吭聲了。她短促地嘆了口氣,回頭要幫着惠蘭扶姜樹成。姜武安見到卻甩開了母親的手說:“大滿今天是把想說的話說了,娘,我也不憋着了!”
“咱們家四個孩子都是你生的,你老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和大妹二妹都是你手背,你手心的肉只有姜大滿一個人!你就是偏心他,家裏有什麽好吃的好喝的,你都讓他先吃。家裏的田産是我在打理,鎮上的鋪子也是我開起來的。河南鬧饑荒那幾年流民四竄,大大小小裏裏外外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我在跑着忙活。可到頭來,旁人問起家裏人,你嘴裏說的念的永遠是幾年都不回家一次的小兒子大滿。”姜武安說着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兒子,見他勾着腰直不起身子,嘴角挂着血泡沫,心疼得紅了眼睛,擡手作勢要像姜培生小時候那般準備教訓他,可看着比自己高出半頭的人,只能把拳頭攥起來又垂下去。
姜武安搖着頭,對姜培生說:“你說我算計你。可我做過什麽真的害了你的事情嗎?沒有吧?可你看看我兒子,你把我兒子打成什麽樣子了?姜培生啊,我今天才想明白,你不是姜大滿,你是姜司令!你現在本事大,你大哥我高攀不起!明天我就帶樹成回老家去,咱們兄弟以後恩斷義絕。”
“老大呀,”姜李氏珍繡伸手要去抓大兒子,又被他退一步躲開。姜武安說:“娘,你不是天天念着大滿的好嗎?那你就留在天津,家裏的田和地是我經營的,理所當然全得歸我,至于往後,他哪怕是做到了天多大的官,我們都不會再來找他。”
說完話姜武安把兒子背起來,朝着老婆蕙蘭招招手說:“我帶兒子去醫院瞧一瞧,你在家裏收拾東西,明天一早我們就買火車票回陝西去。”
“大滿,你說說話呀,”姜李氏珍繡見攔不住老大,又扭過頭來拉住姜培生。
“娘,你和姜小友以後就留在天津,我和婉萍給你養老,大哥要回去就讓他回去,那邊的田産我不要了,就當是補償他早些年給我寄來的錢。”姜培生說着扶起母親的胳膊往屋裏走。
進到屋裏後,婉萍看到姨母和父親都在客廳裏,夏青懷裏抱着姜小友。小孩子似乎被剛才外面的争吵吓壞了,揉着通紅的眼睛見到珍繡便伸出胳膊,嘴裏輕聲喊:“奶……”
“小友不怕啊,”珍繡上前把姜小友從夏青胳膊彎中抱到自己懷裏,揉揉小娃的腦袋後落下了眼淚。
“親家母你也別難過,”夏青拍着珍繡的後背,陳彥達立在一邊柱子似的,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完全是婉萍出乎意料的,她正在糾結着要怎麽安慰姜培生和他老娘,忽然就感到胳膊被人用力抓住,回頭一瞧,只見姜培生臉色煞白。
腸胃像被絞碎一樣,鈍疼迅速蔓延到全身,姜培生後背和額頭冒出來一層汗。他腦子一白,眼前發黑,耳朵嗡嗡直響,身體僵硬地便往地上紮,最後的意識裏只聽到了婉萍的驚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