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春節
第五十四章 春節
自從分房間的事情鬧得姜培生大發脾氣後,姜武安父子倆安分了好一陣子。家裏折騰不起來風浪,他們無處安放的精力終于轉移到外面,白天東逛西逛,在家的時間少,自然矛盾也就少。轉眼一個月後就是大年三十,這是兩家人頭一次聚在一起過春節。節前一周姜李氏珍繡讓黃嬸出去買了許多辣椒,年三十大清早,她就張羅着要做一大罐辣椒醬,說年三十做辣醬全年都會紅紅火火。婉萍記得她第一次見姜培生就是給人家送辣醬,所以對這活兒很是有興趣,吃過早飯就到廚房幫忙。姜培生見狀也去湊熱鬧,只是他撸起袖子,剛把大紅椒和青圓椒泡進水盆裏,黃嬸就跑過來說客廳的電話機響了。姜培生去客廳接電話,十來分鐘後回廚房跟母親和婉萍說了聲司令部有事兒,估計要晚些才能回來。婉萍透過廚房玻璃看着他坐上車,車子從家裏開出去,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辣椒上。辣椒醬做起來其實也簡單,洗幹淨去蒂後剁碎,加入鹽、糖和白酒攪勻,然後取花生仁在鍋裏炒熟剁碎,在辣椒醬上蓋滿滿一層,最後蓋上蓋子。“大滿打小就不太能吃辣,他喜歡吃辣椒醬裏的花生仁,将來你要做一定記着多放些。”珍繡這邊跟婉萍叮囑完,又急慌慌地搖晃着圓滾滾的身子從廚房裏跑出去,嘴裏念叨着:“唉呦!應該叫大滿把春聯貼上再走嘛,唉呀,這下子誰來貼春聯呢?”
自從分房間的事情鬧得姜培生大發脾氣後,姜武安父子倆安分了好一陣子。家裏折騰不起來風浪,他們無處安放的精力終于轉移到外面,白天東逛西逛,在家的時間少,自然矛盾也就少。轉眼一個月後就是大年三十,這是兩家人頭一次聚在一起過春節。
節前一周姜李氏珍繡讓黃嬸出去買了許多辣椒,年三十大清早,她就張羅着要做一大罐辣椒醬,說年三十做辣醬全年都會紅紅火火。
婉萍記得她第一次見姜培生就是給人家送辣醬,所以對這活兒很是有興趣,吃過早飯就到廚房幫忙。姜培生見狀也去湊熱鬧,只是他撸起袖子,剛把大紅椒和青圓椒泡進水盆裏,黃嬸就跑過來說客廳的電話機響了。
姜培生去客廳接電話,十來分鐘後回廚房跟母親和婉萍說了聲司令部有事兒,估計要晚些才能回來。婉萍透過廚房玻璃看着他坐上車,車子從家裏開出去,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辣椒上。
辣椒醬做起來其實也簡單,洗幹淨去蒂後剁碎,加入鹽、糖和白酒攪勻,然後取花生仁在鍋裏炒熟剁碎,在辣椒醬上蓋滿滿一層,最後蓋上蓋子。
“大滿打小就不太能吃辣,他喜歡吃辣椒醬裏的花生仁,将來你要做一定記着多放些。”珍繡這邊跟婉萍叮囑完,又急慌慌地搖晃着圓滾滾的身子從廚房裏跑出去,嘴裏念叨着:“唉呦!應該叫大滿把春聯貼上再走嘛,唉呀,這下子誰來貼春聯呢?”
廚房距離居住的洋樓有二十來米,婉萍緊緊跟在珍繡後面,瞧着那巴掌小腳一陣操心,生怕她摔倒在地有個磕碰。珍繡還沒走進屋裏,房門打開,放寒假在家的如懷跑了出來,手裏拎着一副對聯,見到珍繡和婉萍便轉過身對她們說:“伯母,姐,我爸爸寫的春聯,你看怎麽樣?上聯‘百年天地回元氣’,下聯‘一統山河際太平’,橫批‘國泰民安’。”
珍繡聽着如懷說完,側過身對婉萍說:“家裏還是貼點財源廣進或者萬事如意之類的吧,國泰民安……這……這太大了。”
“伯母,自打小鬼子被趕跑,現在全國上下最大的呼聲就是‘要和平 反內戰’。新年有新願望,當然是要國泰民安了,招財進寶也好,萬事如意也好,前提都得是國泰民安啊。”如懷一臉認真地跟珍繡解釋。
見小老太太抿着嘴角依舊不太情願,婉萍勾着腰,靠在她身邊說:“婆婆,國泰民安好。外面不打仗,培生就能在咱們身邊。多少錢,多大的官都不如他安安全全的重要。”
“哦,對對對,還是媳婦說得對。”珍繡忙着點點頭,眼睛往院子外看了眼,說:“可是大滿剛才出去了,這春聯誰來貼呀?”
“我呀,”如懷說着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來一瓶漿糊:“我這東西都準備好了,伯母你是覺得還缺點什麽嗎?”
姜家老家的規矩,貼春聯的一般都是家裏最拿事的頂梁柱。姜李氏珍繡心裏有些不樂意讓陳家的兒子來貼春聯,但面上又不好直接拒絕,猶豫了一下問:“俺家老大呢?你瞧見他沒有?”
“大哥和樹成早上就出去了。”如懷老實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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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了啊!”珍繡砸吧了砸吧嘴,僵了片刻後笑着說:“不缺啥,挺好的,你去吧。”
婉萍在旁邊瞧着,嘴上沒說話,但心裏隐隐猜到,等着姜武安和姜樹成回來,估摸着又得鬧一通。他們對于一切關乎着家庭地位的事情都格外的計較在乎,真是把姜培生的私人房子當成了他們姜家人的共同財産。對此,婉萍心裏攢了不少怨氣,只是想着他大哥應該也住不太久,便一再忍着沒有說出口。
到午飯時,姜武安和姜樹成從外面回來了,倆人一進門瞧見姜培生不在,就開始大聲抱怨大門上的春聯不夠喜慶。
“俗氣!”陳彥達撇兩父子一眼,說完回了樓上。
午飯桌上姜武安和姜樹成果然跟婉萍猜測的一樣,埋怨起來貼春聯的人怎麽能是陳家的兒子如懷呢?按理說這是他們姜家的房子,姜培生不在也該是他這個做大哥的,或者姜家的長孫姜樹成去貼,怎麽着也輪不到陳如懷。如懷本來是好心去幫忙,這會兒倒成了多大的罪孽,他被父子倆擠兌得慌張又茫然,看向婉萍和夏青求救。
夏青要說話,被婉萍按住了手。她戳着飯,冷下臉說:“大哥你要是實在不喜歡,可以出門把春聯撕了,再挑你喜歡的貼上。反正你和樹成是姜家的長子長孫嘛,我家培生算什麽東西?你要東就東,要西就西,你是姜家的大将軍。”
“我爹又沒說錯什麽,你給誰上話呢?”姜樹成撇拉着嘴角,對婉萍說:“小嬸,你差不多得了,女人家家的脾氣要這麽壞嗎?也就是我小叔……”
“我姐脾氣壞?”如懷聽到這話不由皺起眉,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聽人埋怨婉萍脾氣壞的。
“我說話,如懷你別打斷我。”姜樹成朝如懷擺了一下手:“我就是說……”
“如懷是你叫的嗎?”婉萍打斷姜樹成,臉比剛才更黑了幾分:“我是你長輩,如懷是我弟弟,所以他也是你的長輩。你怎麽能管我弟弟叫如懷?沒大沒小的,你爹娘沒教過你怎麽叫人嗎?”
“哎呦,哎呦, ”姜樹成撂下筷子,兩手往胸前一抱,歪着頭笑:“不下蛋的母雞還能耐你了?等我小叔哪天休了你再找一個,把你們陳家人通通從屋子裏趕出去。”
沒孩子這事是婉萍心上的一個疙瘩,被姜樹成這樣直接戳出來,瞬間就讓她炸了毛。
“你再說一遍?”婉萍拍桌子站起身。
“我再說十遍也一樣啊。”姜樹成是一點也不怕陳婉萍,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倆腳伸長了,仰着下巴看着她說:“我告訴你,你生不出來崽子,将來這家裏東西就全是我的。”
姜樹成這句話屬于一顆手雷扔進了湖裏,“砰”地炸開濺起了八丈高的水花,一瞬間餐桌上所有人都插話進來。反應最強烈的是如懷,他伸腳踹了姜樹成的椅子,站起來擋在姐姐身前,大聲說:“你個二溜子算什麽東西?在我姐面前胡說八道。”
夏青自然也是站在婉萍這邊兒,看見她眼眶泛紅,立刻起身摟住了肩膀,指着姜樹成說:“晚上等你小叔回來,我要把你這話一個字不少的告訴他,看看你小叔樂不樂意把財産留給你。”
“大孫子,誰告訴你的,你小叔的房子、錢将來要留給你?”姜李氏珍繡說這話時,瞪向了大兒子武安和兒媳婦蕙蘭。
姜樹成也沒想到他一句話會引來圍攻,一時有些慌神,扭頭看向姜武安。但姜武安垂着腦袋沒去看他,憋了好一會兒才還說話:“樹成,你小叔小嬸這麽年輕,将來肯定要給咱們姜家生個大胖小子的。”
婉萍被氣得腦袋發脹,眼看着眼淚要從沖出來,她扭頭跑上樓梯,夏青跟着也上了樓。如懷搬把椅子正坐到姜武安對面,眼角瞥到他在桌子下面狠狠踹了兒子姜樹成一腳。
姜培生回來時是晚上六點多,正趕上晚飯,陪他一同到家裏的還有他的參謀長馮明遠。
“今天是年三十,明遠家裏人都在甘肅老家。他一個人可憐巴巴,我就把人叫過來跟咱們一起過春節了。”姜培生進到屋後跟家裏人說。
本來夏青是打算告狀的,但看家裏來了外人,她便沒有把中午的事情講出來。
新年晚飯自然準備得十分豐盛,雞鴨魚肉一應俱全,紅酒白酒各擺了兩瓶。筷子一動,酒水就要輪一圈,三圈過後。姜培生跟家裏人又說起了馮明遠:“明遠跟着我有七年,三九年在江西,我的腳趾頭被彈片炸了。一開始沒覺得嚴重,誰能想兩三天之後傷口爛掉了。整個腳都腫起來,皮膚下面全是膿水,用手一摁一個坑。當時我發着高燒,整個人都迷迷瞪瞪,多虧是明遠背着我翻過兩座山跑到了後方醫院,這才保下條命。”
姜培生的話說完珍繡起身拉住了馮明遠的手說:“你這是救了大滿的命啊!救命之恩,俺要怎麽報答你呢?”
“我是姜司令的參謀,做這些是我應該的,您老千萬別說什麽報答不報答的話,”馮明遠說着起身,把老太太扶着坐回到位置上。
“都來家裏吃年夜飯了,就別司令、司令的叫,聽着見外,”姜李氏珍繡說完了又擔心不妥,看向姜培生問:“大滿,俺講得沒錯吧。”
暖氣管燒得滾燙,加上姜培生喝了酒,熱得脫掉外衣,裏面只穿着一件襯衣和薄羊毛衫。他擦着臉上的汗說:“來家裏吃年夜飯就是自家人,以後在部隊裏叫司令,私底下你把我當你哥。”
“唉。”馮明遠點頭應下:“培生哥。”
“老家姜家歲數小的都叫我滿哥,你就跟他們一樣叫滿哥。”姜培生拍了拍馮明遠的肩膀,指向窄廊那邊是小會客廳,說:“等會兒你陪我下幾盤棋。”
“好,”馮明遠說着,又給姜培生滿上酒:“滿哥,我敬你,走一個。”
婉萍受了氣,在屋裏憋屈一下午,她原本以為今晚也吃不好這頓年夜飯,但沒想到馮明遠的到來大大緩解了家裏的氣氛。
一頓飯從六點吃到九點多,姜培生拉着馮明遠去了小會客廳裏下棋。婉萍不怎麽樂意跟姜家人待在一起,本來也想去小會客廳,但耐不住婆婆姜李氏珍繡不斷召喚大家去包餃子,連夏青都被拉過去,婉萍自然是不好意思推脫。
十點多餃子包完,婉萍去小會客廳準備叫姜培生出來等着吃水餃,但進去後發現姜培生躺在沙發上已經睡着了,馮明遠也歪在沙發上閉眼打瞌睡,倆人中間的桌上擺着半盤殘局。
“培生,你去樓上睡吧,這裏要着涼的。”婉萍推了下姜培生。
姜培生喝了不少酒睡得死沉,婉萍推了他半天也沒有半點反應,倒是把坐對面打瞌睡的馮明遠吵醒了。他揉揉眼睛,踉跄了一下站起來,對婉萍說:“太太,我背滿哥去樓上吧。”
“謝謝你,”婉萍往旁邊退開一步,馮明遠把姜培生背在背上,跟着婉萍去了二樓他們的大卧室,把人放到床上。
婉萍坐在床邊陪着姜培生,馮明遠出門時,婉萍叫住他說:“自從來了天津,培生隔三差五的總有應酬。有些場合我不方便去,你要是在,幫我照顧一下他。”
“太太,你放心。”馮明遠笑着答應,出門後順手關上卧房的大門。
馮明遠出門後,婉萍看到床腳掉落了一個皮夾子。想來應該是剛才馮明遠把姜培生放床上時,從兜裏掉出來的。
婉萍把皮夾子撿起來,發現裏面夾着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長着一雙漂亮的狐貍眼,眼角邊一顆黑色的淚痣,鼻梁瘦削高挺,兩片薄薄的嘴唇。
是朱荞!婉萍拿着夾子的手猛然抖了一下,立刻開門追出去。
“明遠,”婉萍叫住馮明遠,上前将皮夾子遞給他。
“哦,謝謝。”馮明遠下意識地摸摸兜,然後接過皮夾子,打開看了眼後裝進口袋裏。
婉萍猶豫片刻,問:“兇手抓到了嗎?”
“兇手?”馮明遠愣了一下,接着他反應過來姜太太在問的是什麽事情。他點點頭,但随後又搖搖頭,說:“動手的人抓住了,但下命令的人永遠躲在後面,是不可能被抓住的。”
這些話讓婉萍聽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她正想着要怎麽安慰馮明遠,就聽他說:“太太,朱荞是個很好的姑娘,只可惜生在了一個壞世道。”
“嗯,”婉萍點點頭,說:“太可惜了。原以為會是個新的開始,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馮明遠垂着眸子,臉上顯出悲色,好半天都沒有說話,直到樓下姜家人喊着要下頭一鍋餃子了,婉萍才開口:“吃點餃子再走吧。”
“明天還有許多事,今晚我就早點回去了。”馮明遠搖搖頭,轉身走到樓梯前。他往下走了兩個臺階,一回頭發現婉萍沒有離開。
馮明遠看向婉萍,撐起嘴角,說:“ 太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婉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