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第六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看着陳瑛與周子寅的身影消失,陳婉萍無法克制地生出強烈失落,明明是她選擇留在原地,但此刻卻像是被他們給抛下了。“你喜歡那男的?”姜培生直白地問陳婉萍。一下子被人戳了心事,陳婉萍先是短暫地慌張,接着扁扁嘴角,說:“你亂講什麽?”“是我亂講嗎?”姜培生反問一句,撇了眼陳瑛和周子寅離開的方向,兩頰肌肉放松下來,輕笑:“我又不瞎,剛才你眼睛都要長那小白臉身上了。”“我沒有看他,我看的是我表姐。”陳婉萍堅持否認着。“哦,你說是就是吧,”姜培生笑着對陳婉萍說:“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不用你送,我家就在附近!”陳婉萍說完,扭頭向深巷子深處走去。她往前走了一段,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瞧果然是姜培生又追上來了。“答應過瑛子,我還是送你回去吧。萬一路上出點事兒,我沒法跟她交代。”姜培生說話時音量不高,他若是不刻意壓低聲線,原本的聲音是相當清朗的,不會過分铿锵洪亮,也不是懶散亦或者是是低沉,就是正正好好在中間的位置,語速不緊不慢,讓聽話的人,哪怕是正當下心情不佳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來。“你樂意跟着就跟着吧,”陳婉萍應了聲便自顧往前走着。姜培生就走在她旁邊,兩人中間隔了半步寬。陳婉萍幾次想拉開距離,但都沒有成功。她快走,旁邊的人就快走,她要是把腳步放慢,旁邊的人也走得磨磨蹭蹭。他們沒說話,但在默默地較着勁兒。只是一會兒走快一會兒走慢,屬實是累人的活計,陳婉萍走了約摸十來分鐘,倆腳就有點酸疼了,可這裏距離丁家橋的陳家院子還有足足四十多分鐘的路程。繼續下去,她走不到家裏就要沒力氣了。說來也怪,剛才陳婉萍還肚子裏憋着一股複雜的怨氣,這會兒走一走倒是心情舒暢了不少,對姜培生也沒了那麽大的抵觸情緒。她停下腳側頭看向身邊的人,這家夥真是奇怪,剛才兇自己時是那般面目可怕,可現在又是一副格外溫厚的老實樣子。他一個手裏握槍的行伍之人,按理講應該是粗糙的性子,卻又有一雙格外敏銳的眼睛,只一眼就瞧出了自己對周…
看着陳瑛與周子寅的身影消失,陳婉萍無法克制地生出強烈失落,明明是她選擇留在原地,但此刻卻像是被他們給抛下了。
“你喜歡那男的?”姜培生直白地問陳婉萍。
一下子被人戳了心事,陳婉萍先是短暫地慌張,接着扁扁嘴角,說:“你亂講什麽?”
“是我亂講嗎?”姜培生反問一句,撇了眼陳瑛和周子寅離開的方向,兩頰肌肉放松下來,輕笑:“我又不瞎,剛才你眼睛都要長那小白臉身上了。”
“我沒有看他,我看的是我表姐。”陳婉萍堅持否認着。
“哦,你說是就是吧,”姜培生笑着對陳婉萍說:“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送,我家就在附近!”陳婉萍說完,扭頭向深巷子深處走去。她往前走了一段,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瞧果然是姜培生又追上來了。
“答應過瑛子,我還是送你回去吧。萬一路上出點事兒,我沒法跟她交代。”姜培生說話時音量不高,他若是不刻意壓低聲線,原本的聲音是相當清朗的,不會過分铿锵洪亮,也不是懶散亦或者是是低沉,就是正正好好在中間的位置,語速不緊不慢,讓聽話的人,哪怕是正當下心情不佳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來。
“你樂意跟着就跟着吧,”陳婉萍應了聲便自顧往前走着。
姜培生就走在她旁邊,兩人中間隔了半步寬。陳婉萍幾次想拉開距離,但都沒有成功。她快走,旁邊的人就快走,她要是把腳步放慢,旁邊的人也走得磨磨蹭蹭。
他們沒說話,但在默默地較着勁兒。只是一會兒走快一會兒走慢,屬實是累人的活計,陳婉萍走了約摸十來分鐘,倆腳就有點酸疼了,可這裏距離丁家橋的陳家院子還有足足四十多分鐘的路程。繼續下去,她走不到家裏就要沒力氣了。
說來也怪,剛才陳婉萍還肚子裏憋着一股複雜的怨氣,這會兒走一走倒是心情舒暢了不少,對姜培生也沒了那麽大的抵觸情緒。她停下腳側頭看向身邊的人,這家夥真是奇怪,剛才兇自己時是那般面目可怕,可現在又是一副格外溫厚的老實樣子。他一個手裏握槍的行伍之人,按理講應該是粗糙的性子,卻又有一雙格外敏銳的眼睛,只一眼就瞧出了自己對周子寅的心思。
這讓陳婉萍不由地想到了一個詞語——鷹犬。她固然是知道鷹犬用在人身上不是什麽好詞,但此刻她就是覺得此人既像鷹又像犬,鷹一樣敏銳的眼睛,犬一般的兩副面孔,兇惡時恨不得咬斷對方脖子,乖順時又是最會讨人安心的。
姜培生轉過身體,迎向婉萍的目光,笑着問她:“你不故意考驗我了?”
Advertisement
“誰考驗你了?”陳婉萍嘟哝了一句。
“你真有意思,”姜培生說。
“我哪裏有意思?”陳婉萍問。
姜培生回答:“你又別扭又不肯承認,活生生是個小娃娃在鬧脾氣。你知道為什麽大人喜歡逗小孩嗎?就是因為逗他們生氣有意思啊。”
姜培生這話說得陳婉萍一下子想生氣,但又一下子生不起氣來了。因為她若是生氣,那可不就成了被逗的小娃娃,可要說不生氣……陳婉萍自我思忖了會兒,覺得這等同于認可姜培生的說法,橫豎裏外都是自己被當做了小孩耍。
既然如此,陳婉萍索性直接承認了:“你說的都對,我就是不想你跟着我,我也就是喜歡周學長,你有什麽意見嗎?”
“我肯定不能有什麽意見,只是我想你既然心裏也有記挂的人,應該能懂我的心思,所以有個事想請你幫幫忙。”姜培生笑得溫溫和和,在請字上下了重音,一副頗是懇切的态度。
陳婉萍從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家跟她說好話,她也沒法繃着臉,于是重新端了端态度,問:“你說吧,什麽事兒?”
“我……我喜歡你表姐。”姜培生一臉認真地說。
“嗯,我知道。”陳婉萍點了下頭:“所以呢?”
“想請你幫幫忙,能不能撮合撮合?”姜培生問。
猜到了姜培生要請自己幫的忙九成九是跟表姐有關,只是沒想到他開口會這樣直白。陳婉萍聽後,微微擡起下巴,故意說:“我又不是捏泥丸的,我怎麽能會撮合?”
“也不用撮合,”姜培生馬上改了話,笑着對陳婉萍說:“主要是這些年也沒跟瑛子有太多交流,她現在喜歡什麽我都不清楚。”
“顏色鮮豔的。”陳婉萍說。
顏色鮮豔?姜培生聽得直搖搖頭:“怎麽可能?瑛子穿衣上一貫都是很素氣的,你什麽時候見過她穿粉的綠的?”
“你以為所有的女孩子就只會喜歡衣服首飾呀!”陳婉萍眉梢向上挑起來,指着自己的太陽穴說:“表姐啊,是這裏喜歡紅的。”
姜培生立刻反應過來陳婉萍話裏的意思,他眉頭瞬間皺緊,壓低了聲音問:“你這話還同誰講過?”
姜培生的忽然嚴肅把陳婉萍吓了一跳,她沒想過這話能有什麽問題,愣愣地看着對方,想了片刻後老實回答:“沒有,真的沒有。”
“千萬不要再跟人說起你剛才講的話。”姜培生嚴肅地說:“你随口一句可能會害死瑛子的。”
“我發誓,我絕不會再跟第二個人說起!”陳婉萍說出口時并沒多想,見到姜培生這反應才讓記起來四年前的事兒,後背不由一涼,忙着補充說:“是我剛才講了昏話,表姐肯定不是紅的,她只是有一點點激進讓我想多了。”
“嗯,我相信你是不願意傷害她的,”姜培生的眼神不再那樣咄咄逼人,嘴唇揚起來又是一張溫和的笑臉:“作為我好意提醒的回報,你要不要同我講講你表姐到底喜歡什麽?我要追她,總得找點共同愛好。”
“反對內戰,堅決抗日,”陳婉萍說:“我表姐近來最關心的就是這件事,你要能幫到她,她肯定會很高興的。”
“你過于看得起我,這種事情我可幫不了,”姜培生擺擺手。
“就算做不了實事,精神上你可以向她靠近,”陳婉萍說。
“這屬實也有點困難啊,”姜培生說。
“你就不能努努力,”陳婉萍恨鐵不成高地提高聲音:“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你要是真心喜歡我表姐,你為她付出一點又怎麽了呀?”
“那是付出一點的問題嗎?你根本就沒明白這事的嚴重性!你們去鬧那最多就是失去學業,我要是敢鬧,絕對會失去生命!咱倆的危險程度不一樣,別給我提什麽生死相許,我才二十三歲,不想死了許,我只想生着許。”姜培生一口氣說完,面帶苦笑:“婉萍小姐,你能不能不要給我指這種會沒命的崎岖小路,就有沒有康莊大道可以給我講授一下。”
“沒有,”陳婉萍果斷搖頭:“我表姐要是個貪慕虛榮的,那你倒好找到‘康莊大道’,但問題在于我表姐她不是啊!你要真想追她,就需要和她的思想能夠相融通,類似于柏拉圖那種靈魂伴侶,懂嗎?”
“不是很想懂,你就沒有其他更直接的辦法了嗎?”姜培生無奈地問。
“倒也還有一個,”陳婉萍認真想了半天,說:“就是傳統的笨法子。不一定有用,但是你也能勉強試一試吧。”
陳婉萍抱着胳膊,邊走邊說:“人心都是肉做的,思想這關過不了,你就只能努力去感動我表姐啦。具體我也不好跟你講怎麽做,反正就是多花點心思,細水長流呗。經常噓寒問暖,送點小禮物什麽呀,有時間約她一起出去看個電影或者看書、聽劇。總之,你可以試着培養出思想以外的其他愛好。如果……如果你們實在沒有共同愛好,你倆是老鄉,吃東西總有相似的口味吧。你可以能拉表姐找找南京的吃食,去附近周圍逛一逛,多少留下點回憶。”
“我哪有那麽多時間在城裏成天晃蕩找吃的呀?”姜培生啧啧嘴。
陳婉萍兩手一攤:“那我哪曉得呀?你自己找時間呗。”
“再說以瑛子現在對我的态度,我怎麽做才能約她出門呢?”姜培生又抛出來一個問題。
是啊!都把人叫不出來,談什麽約會呢?陳婉萍被問得一時也沒了話語。
“唉,”姜培生長嘆口氣兒:“我看出來了,你也是個沒什麽經驗的狗頭軍師。也對,你要是個情場老手,不至于只會對着你的周學長幹瞪眼流口水。”
“別把人家形容的那麽猥瑣!”陳婉萍白了姜培生一眼:“我是個女孩子呀,女孩子要矜持的。總不好,我去主動約他出門吃飯吧,這講出去多不好聽。”
“我未覺得你是多矜持傳統的人,你只是怕人家拒絕,到時候掃了面子。”姜培生說話時一臉笑,但這些話卻戳得陳婉萍一陣羞惱,憤憤地說:“要你管我的事情。”
“同是天涯淪落人,”姜培生說話時笑得更加開心,桃花眼彎着,一雙眸子黑亮瑩潤,像是“同病相憐”成了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兩個人這一路閑聊,時間倒不覺得長了。很快就走到陳婉萍家,姜培生看了眼門牌,說:“陳瑛也住在這裏嗎?”
“你送我回來不會就是為了知道我家的住址吧!”陳婉萍雙眉一蹙,說:“我同你講的哦,這附近都是老街坊,你不要随便過來找表姐,會壞人家名聲的。”
“我又不是個潑皮無賴!”姜培生被說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往後退了一大步朝陳婉萍擺手:“你快走吧!免得叫你那些街坊鄰居瞧見你跟我一路回來,壞了你名聲啊。”
“你這個人怎麽亂講話!什麽壞名聲啊,我又跟你沒做什麽!”陳婉萍跺着腳嚷嚷起來。
陳婉萍的一口南京話說得格外軟,她抱怨人的時候總是帶着些嬌嗔,聽得姜培生忍不住胸口發癢,憋不住笑出來:“我胡亂講的,跟你道歉,說個不是!”
陳婉萍眼角向上一挑,昂着下巴扭頭走向陳家的小院。此時正是太陽要西落的時候,金燦燦的陽光從天空撲灑到街面的角角落落。姜培生看着陳婉萍的背影,她黑色的頭發閃着淺金色的光,整個人走在陽光下像穿了一層薄薄的金紗,随着她輕快地腳步,光線也在一抖一抖地跳躍着。
姜培生無意識的彎起嘴角,注視着陳婉萍走進陳家的院子。到人進屋有一陣子了,他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