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往事
沈梧臉上完美的面具一瞬間崩裂,脫口道:“周兄……”
周斂咬着牙道:“你再叫一聲‘周兄’,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沈梧頓時又陷入了初見時那個“該怎麽稱呼你”的難題裏,讷讷不能言。
他這與周斂沒有一點靈犀的遲鈍表現成功地惹惱了周斂,他扭過頭看着他,道:“出去。”
沈梧倒沒有遲鈍到要勞他大駕來動手扔他的地步,靜了一下,便在周斂第二次開口前轉身往門外走,到門邊時略停了停,道:
“方才我去見了阮聽松前輩,她說,長梧子前輩在四十年前,便已羽化了。”
說完便打開門踏了出去,而且他還沒有伸前手不伸後手的毛病,沒有忘記把門帶上,霎那間就隔絕了周斂的視線。
周斂被他這不合時宜的體貼氣得腦仁疼,幾步邁到門後邊,想到這是那小子方才開過關過的門,登時滿腔怒火就有了發洩的對象,對着門輕輕地踹了幾腳,道:
“你就自個想去吧。”
沈梧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方才周斂說的話。
雲謝塵和那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小師叔若真是同一人,為何長梧子還會說出那樣矛盾的話?
他與那位小師叔雖未見過多少面,關于他的印象卻很深刻。到現在,一想到此人,腦海裏便會浮現出一張木讷得有些違和的臉,以及那周身散發着的陰冷兇戾的氣息。
且不說他的修為和雲謝塵相比誰更高一層——既然他倆本質上是一人,想來差距也拉不開多大——便是雲謝塵比他要弱那麽一些,考慮到其他方面,也應當讓周斂跟着雲謝塵才是。
——畢竟那個小師叔猛一眼看過去,實在不像什麽正道人士。
明明跟着雲謝塵,行事會方便許多,長梧子為何不僅沒有選擇他,甚至還讓周斂“離他遠點”?
一個是曾經教養了自己十年的師父,一個是僅有幾面之緣,不過占了“他鄉遇故人”的便宜的“師叔”——這個故人嚴格意義上來說還只是他父親的,沈梧自然是站在長梧子這邊的。
何況,在長梧子要離開的關頭,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同周斂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一定會把周斂托付給他認為值得信賴的人,而讓周斂遠離的,也會是在他看來,有一定危險的人。
沈梧心裏疑窦叢生,沉下心來把與雲謝塵不多的幾次見面都從頭梳理了一遍。
從頭一次見到這麽個人,是在朏明的清晨,長梧子明顯有些不對勁的态度,到最後一次離開朏明前向他辭行,他遞給自己的那一張地圖。
大概是有了先入之見的緣故,沈梧此刻回想起雲謝塵那道骨仙風的模樣,并不如十年前那般覺得驚豔,心底有寒意緩緩地滲了出來。
那張标有朏明方位的地圖,當真只是巧合麽?
他微微皺了皺眉,逼自己從那惡感中脫離開來,試圖冷靜地去看待這個人,然而大概是他與雲謝塵接觸不多,了解不夠,思索到最後,總會陷入重重迷霧,而對他的觀感,則又會或多或少的,惡化一層。
二十年前,谶都的颠覆,到底是誰的手筆?誰在那設下了陣法?
沈梧這些年也曾翻閱過諸多古籍,各種奇聞轶事也都盡力了解過,從未在其中聽到過谶都的名字。
那不過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凡人的城池,有什麽值得一位修士去這般針對它?
心緒萬千,不知不覺便到了住處,沈梧勉強收回思緒,手将将觸到門上,只是虛掩着的門便開了。
屋內舒慎不知是何時來的,正在凝神欣賞他挂在牆上的靈劍。
沈梧奇道:“你來做什麽?”
舒慎大大方方地走到桌前坐下,示意他伸出手腕,溫聲道:“來看看你。”
沈梧習以為常,倒也沒抵抗,任他給自己把脈,過了一會兒,忽然問:“如何了?”
舒慎仿佛沒注意到他的異樣,松開他,道:“還好,還是老樣子。”
沈梧眼裏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下,勾了勾嘴角:“啊。”
舒慎把他話音裏的失望聽入耳裏,抿了抿嘴,卻沒說什麽蒼白無力的安慰之語,只是道:“那牆上的可是你的靈劍?”
失落只是一時的,沈梧已經習慣了,很快便收拾好了心境,微笑道:“是。”
舒慎道:“我觀此劍的劍意似乎有鎮壓之意,若是你的詛咒未曾發作,倒是與你挺配的。”
沈梧眉目不驚:“嗯,我知道。”
只是對于如今的他而言,玄英已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舒慎的臉上多了些惋惜之意,聲音也不由得放輕了,仿佛有些不甘心,道:“若是沒有谶語花,不用打開煙蘿山,我也可以救你。”
沈梧眼波微動,反駁道:“可若是沒有谶語花,我早已死了,哪還能等到你來救我?”
世上本沒有十全十美之事,傳聞也并不完全可信。
谶語花,谶語花,既是谶語,本就象征着不祥。
谶語花是魔花。
在當時的情境下,周斂對着它許願,确實歪打正着地救了他一命,讓他不至于當場便落得魂魄離體,化為萬千星光中的一點,軀殼則變成面目全非的怪物的下場。
可在那之後,谶語花也禁锢了他的神魂,讓他一天天地看着自己的身體被捕靈所侵占,吞噬生機,卻不能逃脫,另覓生路。
只能等着那天,谶語花壓不住捕靈了,那被鎮壓了數年的詛咒便會瞬間反噬,将他的神魂也一并吞噬。
他現在是,已死的身,裝着個未亡的魂。
就連舒慎給他把脈,也只是為了讓他好受點,作出的樣子罷了。
舒慎不再糾結此事,岔開了話題,道:“我看你方才進來時神色不對,可是有心事?”
沈梧聞言一動不動地看了他片刻,眼睛忽然微微一亮,問:“舒慎,你今年多大了?”
舒慎笑容微僵,像是在為他問及年齡而着惱,遲了一下才道:“大概是三四百歲吧,為何忽然問這個?”
沈梧道:“那你可知,世上有什麽人,是不受天道的控制的麽?”
舒慎蹙眉想了想,道:“有,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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