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牙尖嘴利
0084 第八十四章 牙尖嘴利
昏暗陰冷的刑部大牢中,獄卒将牢飯放在某個牢房前,岣嵝在幹草上的人聽到動靜立即爬起身,撲到發朽的隔欄上希冀的向獄卒身後張望:“端王殿下呢?端王殿下來了嗎?”
摘下了一國之相的頭銜,又脫去了象征權勢的官袍,此刻的朱蓬源與那些普通囚犯也沒什麽區別,獄卒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語氣卻谄媚道:“相爺,端王殿下讓小的轉告您,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待今夜聽音行事便可,您先用飯吧。”
聽到這話,朱蓬源焦躁的神情漸緩,他盤膝坐于地上的姿态又有了幾分丞相威嚴,目光審視的盯着那獄卒送來的牢飯——一碗白米飯加幾碟小菜,其中還有一碗兔肉。
雖與他平日慣用的山珍海味相比這算是粗茶淡飯,可在這暗無天日的天牢裏也算待遇不錯了。
獄卒眯着眼緊盯朱蓬源執箸的手,可就在那塊兔肉即将入口之時,朱蓬源卻忽地放下碗筷,警惕的詢問:“端王殿下可有說今夜幾時行動?他打算如何令本相脫身?是安排了替身還是打點好了刑部之人?”
獄卒忙賠着笑臉:“相爺,您問的都是機密之事小的哪能知曉?端王殿下既有安排您且安心等着就是,還是快些用飯吧,再不吃就涼了。”
朱蓬源并未因獄卒關切的言語而放松警惕,他反而一驚,當即掀翻了那些飯菜,冷斥道:“這飯菜裏可是有毒?哼!想害老夫!你且去轉告端王,若他不仁,老夫便不義!”
作為二皇子一黨的心腹要臣,朱蓬源手上掌握着許多秘事,這些秘事他并未全盤交付寧天文,只為關鍵時刻能自保一命,原本朱蓬源想着寧天文定會助他先脫身囹圄,待出去後再想法子圖謀,可憑他多年周旋朝堂的敏銳及獄卒的神态,他嗅出了異樣。
若寧天文真有心救他脫困,又怎會不将周密計劃告知于他?這分明是打算直接滅了他的口啊!
這個蠢材!
好啊,若寧天文真敢如此,他不吃不喝也要挺到行刑那日,在衆人面前拉上他一起墊背!
獄卒見伎倆被識破,便也不裝了:“朱相!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對不住了!”
說完,獄卒便抓起朱蓬源強行向他嘴裏喂飯。
朱蓬源緊閉着嘴怒目掙紮,抵死不從,一翻争鬥後,獄卒幹脆薅過朱蓬源的頭向隔欄上狠狠的撞。
朱蓬源死死的攥着隔欄拼命想掙脫,可他養尊處優的身子自然比不得獄卒身強體壯,撞了二十幾下後,緊攥的手指就逐漸松開,頭顱一片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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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認朱蓬源已經徹底斷氣後,獄卒才放心的回去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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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惠帝壽宴之日正是朱家行刑之時,行刑地還特意選在了鬧市街口。
按說這等大慶之日不該沾染晦氣的血腥,可昌惠帝大抵是對被詛咒之事怒急之至,偏偏特意下令在此日行刑。
這樣一來,既能震懾朝野中與朱蓬源有同樣異心的不軌臣子,也能在別國使節面前一展寧朝帝王的鐵血與天威。
可不湊巧的是,昨日夜裏罪臣朱蓬源已于牢中畏罪自殺,聽說是撞牆身亡,撞的極狠,頭漿都撞出來了,至于他為何急着尋死,怕是羞于被天下百姓瞧見堂堂丞相被當衆斬首的屈辱一幕,以此明志,向聖上示威。
言清漓喬裝成少年混在人群中,聽着周圍亂七八糟又有模有樣的談論,勾了勾唇角。
她可不信朱蓬源有這種硬骨氣。
當朝一品大員被誅九族又公開處刑,可謂是盛京一樁大事,未到行刑時辰刑場周圍就已被烏泱泱的百姓圍的水洩不通,擠得連通傳官的馬匹都駛進不了,刑部那些官差維持不來秩序,便将“臭名昭著”的京師衛給請出來鎮場子了。
“都退後退後!滾遠點!小心呆會血噴出來澆你們滿頭滿臉!腦袋滴溜溜的滾你們腳下!”滿臉橫肉的京師衛官差們罵罵咧咧的推搡着湊近的百姓,口中的恐吓将一些膽小的姑娘們都給吓哭了。
這些五大三粗的莽漢若脫了身上那件京師衛官服,不就是活脫脫一群地痞土匪嘛。
京師衛小統領一職不過武将從五品,在大官遍地跑的盛京不值一提,可他此刻卻擺了把比行刑官還威風的椅子,雙手枕頭,長腿一伸,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身旁比他官大三級的刑部侍郎對他的練兵有素連連稱贊,那張器宇軒昂的俊臉懶洋洋的沒什麽表情,可心中卻頗為自豪。
慧覺寺之行裴淩并未随行,反正武英侯府已有人去了,也不差他一個,只不過聽說朱家犯事被舉家下罪時他仍是有些吃驚,要知道朱蓬源那老東西慣會拍皇帝老兒的龍屁,落得這麽個下場,屬實讓人意外。
牽一發動全身,朱家出事,朝廷人人自危,裴府與宣王這頭近幾日也是一派緊張,不過那些都不關他的事,總歸他又不需承襲侯位,上頭有他能幹的小叔頂着,他只需有吃有喝的混混日子就得了——桀骜不馴的少年如是想着。
人聲鼎沸,裴淩被那群讓自己手下吓得花容失色的平民女子吵的頭疼,他平日最煩這些莺莺燕燕的女子,怕見血還來觀什麽刑?
眸光閃過不耐,裴淩向人群中厭煩的瞥去一眼。
這一眼瞥的可好,驚懼不安的女子沒見着,倒見着一個面容沉靜的“少年”,少年眉清目秀,眼圓唇紅,淡定的氣場與周圍交頭接耳的百姓區分十分明顯,猶如一群叽叽喳喳的鳥雀中混入一頭蓄勢待發的雛鷹。
怎麽哪都有她?
裴淩眼一暗,英挺的眉微微蹙起。
昨日他不過是說了句她是言府的私生女,她便不甘示弱的回擊他是武英侯府被匪人養大的土霸王。
牙尖嘴利,若是個男子敢這般嘲他,他必定要當場卸了他一條腿。
一想起昨日在言清漓那吃的憋,裴淩方才心中那點得意霎時煙消雲散,他将目光從言清漓身上冷冷移開。
可過了一會兒他又覺得心中不爽,于是招招手喊來一個手下,指着言清漓所處的方位,稱那邊圍的人太多,得重點驅趕。
言清漓與她周圍的百姓又被兇神惡煞的官差推着後退了一些,她自然是早就看到了裴淩,那黑衣少年盯着她目光如同他身後的重劍,犀利又挑釁。
她忍不住極淡的笑了一下,這笑容竟隐含一絲溫柔,似是長輩在看不懂事的頑童胡鬧。
與陸眉不同,六年了,裴淩這小子的性子一如曾經威脅着要搶她做壓寨夫人的小小少年如出一轍,張狂又不讨喜。
可陸眉也好,裴淩也罷,即便他們如今都已長成了十八九歲的少年郎,人高馬大的身子往她面前一站極具壓迫感,可在言清漓眼中看到的卻始終都是他們十二三歲時的稚嫩模樣。
既然是小孩子,她又怎會過多的與之計較?不理會便是了。
“小姐!來了來了!”
青果一副小書童裝扮,眼尖的指着遠處被官差押來的犯人。
市井人多眼雑,雖過去常随她外出走動的是沉香而不是玉竹,可為了穩妥起見,言清漓還是讓玉竹留在了府中,她本想獨自出門,可青果這丫頭卻對看人砍頭這事興致勃勃,嚷着求着跟她一塊出來了。
言清漓看向那群套着枷鎖的犯人,步履蹒跚的被官差們推着緩慢前行,而在一衆男囚的後頭,還跟着一輛輛囚車,每輛囚車上都鎖着十幾名哭哭啼啼、蓬頭垢面的女子,其中有老婦也有年輕的婦人、還有一些年歲不大的婢女……
是朱府的家眷及仆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