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滿手血腥
0085 第八十五章 滿手血腥
刑場外圍人頭攢動,好不熱鬧,場內卻是人頭即将落地,死氣蔓延。
朱蓬源無子,被斬首示衆的大都是被牽連到的朱家九族,這些曾身穿錦衣華服出入朝堂或酒肆花樓的老爺公子哥們,以及那些或狗仗人勢或忠心耿耿仆從小厮們,此刻無論身份貴賤,皆一同跪在刑臺上等着頸後的刀鋒擡起。
午時三刻,劊子手們灌下一碗烈酒摔碎,行刑官念過聖旨後将牌子一扔,那一把把高舉起的銀光锃亮的鬼頭刀,在犯人們哀饒與死寂的目光中瞬間手起刀落,一如帝王聖旨上下達的死令那般果決冷毅,毫不手軟。
一顆顆尚殘留着驚恐眼神的頭顱在刀落的一瞬便與各自的脖頸分家,旋轉着飛落刑臺,有些死的慢的甚至還能親眼看着自己身首異處的場面,那頂着碗大切口的身體噴出鮮紅耀目的血柱,随後重重倒下。
圍觀百姓中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膽小的女子直接吓到昏厥,有人感慨一代權臣之家就這般灰溜溜的落幕,也有人快意叫好,大罵狗官們平日仗着權勢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一地血淋淋的腦袋和屍體被侍衛迅速清走,下一批犯人即刻補上,循環往複,劊子手們麻木不仁的如屠戶宰豬,仿佛刀下砍得不是人頭,而是豬肉青菜蘿蔔。
整個刑場早已血流成河。
吊兒郎當的黑衣少年抱臂冷眼看着這血腥一幕,他對砍頭這事兒見怪不怪,可聞着那漫天飄出的血腥味兒,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裴淩厭煩看那些臨死之人的驚恐神情,便将目光放在百姓中。
他目光散漫的游離在一群群神色各異的百姓身上,甚至在幾個嘔吐的弱男子與弱女子身上多看了會兒,可偏偏不看某一個方向。
可也不知怎的,他越是不看那個方向,那個方向就越是在他餘光中顯眼,似乎染上了濃郁的色彩,勾着他的興致總想往那邊瞧瞧。
嬌養在後宅的世家貴女連死了貓狗都要哀戚憂傷,甚至抹幾滴眼淚,更莫說是親眼見識這般大肆斬首的場面了。裴淩認為言清漓定與那些早已受不住驚吓的女子無異,即便沒吓哭,也必定是六神無主。
可當他忍不住将目光瞥過去的時候,那秀氣白皙的美貌少年卻一如行刑開始之前那樣,站定在原地不動,既不驚慌、也不失措,目光牢牢的盯着刑場。
隔得太遠,裴淩看不清她眸中神色,但心思粗糙如他,也能從那模糊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悲涼與孤寂,似在隐忍,又似在恍惚。
青果出身市井,從小在逃荒與流民中摸爬滾打着長大,死屍早見過不計其數,此刻看到那些血淋淋的腦袋倒也沒有多害怕,她倒是擔心言清漓會有所不适,可她悄悄擡眼看去,卻發現言清漓除了面色泛白外倒也未見驚恐,尤其那雙黑漆的眸子裏好像還閃着一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緒。
Advertisement
有點點寒光,好像還有……懷疑與掙紮?
青果跟着言清漓已有些時日,她雖不清楚自家小姐與朱家小姐到底有何恩怨,但也隐隐察覺并非只是女子間普通的勾心鬥角,見言清漓似乎沉浸在思考中,青果不敢開口打擾她。
朱家人丁興旺,将十四歲以上的男丁盡數處決足足用了半個時辰,這之後便是那些被流放去西北的女眷與仆婦,囚車緩緩的從官差清通出來的大路上游街而過,車輪碾壓着石磚路面,沉重而漫長。
那些身穿白色囚服的女眷大多已因方才的斬首而哭暈,有些麻木的則低着頭一語不發,還有些不甘心和惶恐的便大哭大喊着冤枉。
少許受過官家子弟刁難和懲罰的百姓連這群女眷也一同記恨,張開手臂不斷向囚車投去爛菜葉與臭雞蛋,但絕大多數百姓卻是看熱鬧居多,竊竊私語的指點,或是搖着頭感嘆凄慘。
言清漓看到了朱妙琳與夏知春,前些日子還雲鬓金釵的夫人小姐,此刻一臉頹然的抱膝坐在囚車中,目光無神,渾身髒污,那神态顯然已經認命。
一個清脆的哭聲引起了言清漓的注意,她循聲看去,是一個面容稚嫩的十一二歲少女,那輛囚車中還有七八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子,她們不似養在深閨的小姐們生的白皙,骨瘦如柴,應當只是賣身給朱府的婢女,聽到那少女哭,都紛紛跟着哭了起來。
年幼少女們絕望的哭喊直敲人心,言清漓巍然不動的身子終于撐不住的晃動了一下,她咬着唇,臉上僅存的一絲微弱紅潤吹燈拔蠟般的褪去,霎時毫無血色。
不出意外,囚車上這群女子今後所要遭受的,應與她楚家女眷所受的折磨一般無二,只是不知她們是否會比楚家那些女眷更慘,不僅要遭受身子上的苦楚,還要被蠻夷侮辱殺害。
可無論如何,她們暗無天日的命運似乎已不可更該。
言清漓逃避的低下頭,指甲深深紮入掌心。
——冤有頭,債有主,可他的家人無辜。
星辰一般幹淨的少年昨夜的話言猶在耳。
除了朱蓬源極其妻女,言清漓又豈會不知這群一無所知的女眷與仆婢無辜?可她明知那張符紙若是被昌惠帝認定是朱妙琳所為,整個朱家會面臨什麽樣的大罪,她依然義無反顧的去做了。
滅頂的恨意已經将她的良心與理智淹沒了嗎?言清漓有些迷惘的看向自己的雙手,掌紋交錯,似乎比她剛剛重生在這具身子上時又加重了幾分。
父親、母親,清兒錯了嗎?不,清兒應當沒錯吧?帝王昏庸不可能為楚家平反,清兒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為楚家逝去的亡魂們讨回一個公道。
這很公平,清兒是沒錯的,對嗎?
耳邊除了拂過一縷清風外并無言清漓想聽到的聲音,她腦中一陣嗡鳴,漸漸連周遭百姓吵嚷的聲音與囚車中的哭喊都不見了。
她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潔白的掌心忽地冒出一滴血珠,随後第二滴、第三滴……剎那間,兩只掌心就已暗紅一片,仿佛剛剛從那些斷頭脖頸中噴出的粘稠鮮血流向地面,又紛紛從她掌心滲了出來。
言清漓連忙去擦,可那血卻源源不斷,直到她兩只手上都沾滿血腥。
“小姐,小姐您這是在做什麽?”青果見言清漓突然掏出帕子拼命擦手,那白嫩的掌心分明什麽都沒有,她卻固執的一擦再擦,嬌嫩的手心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嘴唇也被她用力的咬出血印,口中還喃喃着“我沒錯,我沒錯……”
青果從未見過言清漓這個樣子,她連忙阻止她有些自虐的行為:“小姐,咱們不看了不看了,這就回去吧!”
百姓們都追着漸遠的囚車湧去,青果急切的聲音淹沒在吵鬧鼎沸之中,無人注意到這兩個還站在原地的羸弱“少年”,若是被撞倒,被踩踏無可避免,青果護主心切,急忙推開擠上來的人群,她雖長得瘦小,但嗓門和力氣卻大,硬是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給推開了,在人流中突破出一個缺口。
青果正要拉上言清漓擠出去,可一回頭,卻恰好看到她一臉參白虛晃了兩下暈倒的一幕。
“小姐!”青果一慌,趕緊撲到言清漓身上牢牢護住她。
刑場內那看似全程漫不經心的黑衣少年,猛的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