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但溶月的闖進讓鳳栖的羞憤突然暴湧起來。
她現在手被捆着,而身上壓着的男人力能扛鼎,掙紮非但無用,可能更激起他的獸.欲。
憤怒和絕望讓她的冷靜與理智蕩然無存,突然說:“大王,你知道麽,我在汴京時,有個青梅竹馬。”
他動作突然凝滞了,臉上垂涎的笑意僵住了,從上而下死死盯着她,半日才說:“所以?……”
鳳栖惡意地看着他笑:“所以,妾非完璧,請大王海涵。”
剛說完,咽喉突然被他扼住了,呼吸頓然凝窒。
溫淩真是下手就不肯輕,幾乎把她的脖頸摁到層層的被褥和枕頭裏去。
鳳栖已經感覺不到疼,只覺得耳朵“嗡嗡”地響,而後血液好像往眼睛上集中,眼睛受不了那種壓力,反倒又痛又難受。她捆着的手只能無力地拍了他胳膊兩下,而後連這點力氣都沒了,眼前先是白茫茫,接着又開始變成粉紅,粉紅又越來越深,深得發黑。肺裏沒有空氣進出,漸漸開始疼得炸裂。
但突然間,他又松開了她的咽喉,炸裂似的肺無法習慣湧入的空氣,她蜷縮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腦袋裏也仿佛突然充血,眼前黑一陣、白一陣,又跟綻開金花似的,說不出的痛苦。
溫淩狠狠地盯着她痛苦的模樣,但舉止是茫然的。
他好一會兒才從屏風上扯下衣褲,飛快地穿上,沖到外面。
随即,聽見他打翻了溶月手裏的水盆,銅盆落地時發出響亮的“哐啷”聲,水潑在地上。
無人敢說話,只有他憤怒的腳步聲清晰。
随着他腳步漸遠,溶月終于連滾帶爬進來,哭着到蜷縮的鳳栖身邊:“娘子!娘子,又怎麽了?你怎麽樣了?!”
鳳栖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來一點,喘着氣說:“你別待在這兒,趕緊找個避風的地方呆着,湊合睡一晚,我發現他的親衛看管我卻不大看管你。所以明日他出征了你再借口打水送藥什麽,大大方方進來。”
“可是你……”
鳳栖努力用着僅剩的氣力說:“溶月,無論他會不會殺我,他對你絕不會有半分憐憫,甚至會拿你出氣。我不該把你拖進這樣的恐怖中,現在其他辦法也沒有,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還想給你找一條生路。”
溶月已經哭得淚流滿面,聽見鳳栖說:“今晚離開,以後我能僥幸不死,再替你想辦法。溶月,我一直對身邊人沒什麽熱氣兒,但我心裏知道你對我的忠心。”
她确實是個不大有“熱氣兒”的人,晉王府裏的女使丫鬟們,大家一怕伺候何娘子,二就是怕伺候她她們母女倆都不作踐奴仆,但也都待人冷漠,小恩小惠那種裝樣的賢惠一概否然。可此刻話出,溶月更覺得心痛難耐,簡直願意陪她一起死!
溶月見她已經豎起眉毛,只是發不動火氣。她急忙說:“冀王也不會片刻就回來,奴先給娘子脖子上擦藥,一圈都是紫的……他……他是真想要人命啊!……”
邊塗藥邊哭。
鳳栖乏力,但心中的憤怒遠大于恐懼,此刻竟也不覺得疼痛,也不覺得害怕死亡,只是覺得求死不能真是至慘。
過了一會兒,她說:“溶月,我聽見他的腳步聲了,你快走!別管我!他喝了酒,步子錯亂,什麽都做得出來!”
溶月咬着唇再三不舍,但還是拗不過鳳栖,急急說聲:“我得給王妃倒些熱茶去。”就輕易出門了。
而只片刻,拎着一個碩大皮酒囊的溫淩就掀開門簾進來了。
他喝的是烈性的蒸酒,酒氣老遠就能聞見。不知喝了多少,人已經有些搖搖晃晃的,眸子裏的厲色毫無掩飾。進門後他倒了倒酒囊,看倒不出什麽來,于是把酒囊随便一抛,解開外頭衣服,嚷嚷着:“好熱啊!”
鳳栖預想風暴定會來得更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率也只能咬牙承受一切。
外面營帳裏那些被掠奪來的忻州女子們,凄厲的哭聲依然綿延不絕。
鳳栖一瞬間懂得,這是相似的苦楚,而她也即将承受。
她享受了十六年貴族女子的生活,覺得舒适奢靡的生活都是本該如此,現在一切都被擊碎了。卻是大衆的“本該如此”。
溫淩借着酒勁撲過來,用力捧着她的臉頰,靠得極近,噴着酒氣說:“你那點小心思我明白得很!不就是想激我殺你麽?尋死覓活一回就夠了,第二回 我也不會信你了!你別想逃離我,死遁也不行。”
又說:“不是完璧就不是完璧吧。今日我不嫌你,以後做我的婢妾就和我在教坊司納的婢妾一樣你羞辱不了我!”
毫無憐香惜玉之意,扯她的小衫,把她提溜起來又按壓下去,對她身上斑斓的傷宛如不見。
鳳栖疼得淚水漣漣,在折磨中想:那樣激怒他對嗎?讓自己受這樣的苦對嗎?也許原本只要順從他、找一個借口解釋自己沒有處子的落英,就可以得到他的愛與寵,可自己親手撕開這層窗戶紙,對嗎?!
她在淚光中睜眼看見他布滿血絲的眼眸,那像魔鬼一樣惡狠狠的笑意,她突然又毫不後悔。
她不是不懂屈服隐忍,但不是什麽時候都該屈服隐忍。
她是這樣,她的國也是這樣。
她要展現的是力量,哪怕只是內心的強大的力量;她的國也一樣。谄媚優柔或有一時的惬意,卻絕不會保長久平安。
鳳栖帶着淚光,對他冷冷地睥睨地笑;仰起脖子,露出一圈青紫的指痕。
他果然眼神瑟縮了片時,然後伸手捺下她的眼皮,厲喝道:“眼睛閉上!不然我給你眼珠子挖出來!”又扯過她的披帛蓋住她的脖頸,埋頭咬她的嘴唇。
身下人是冰冷的。
身體冰冷,那眼神好像也是冰冷地穿過他的手掌,她渾身散發着不可近人的寒意,即使他渾身酒意灼燒得火熱,挨着她的身就感覺冷氣從他身上滋了上來。
他毫無快感,只覺得必須要征服,不能叫她看不起。
“大王!大王!”門外突然急匆匆喊溫淩。
溫淩勃然大怒,吼道:“幹嘛!”
門外是他的親兵,大概也是急得團團轉,不屈不撓又喊了一聲“大王!有急報!”
溫淩一腔酒的燥熱頓時消減下去了,撐起半身問:“什麽急報?”
那親兵不能不說:“好像是并州的援軍,沒有走大路,從小路四邊包抄了西營,燒了我們的糧庫和馬廄,又攻陷了忻州北門,忻州我們的駐軍不意有這樣一支突襲,都大意了……”
溫淩已經從鳳栖身上起身,酒意和膨脹的征服欲都蕩然無存,披了一件衣服就沖到門口:“忻州駐軍怎麽樣?”
“援軍人并不多,但騎射俱精。駐軍傷亡一百多,都是在帳篷裏衣服沒穿就被槍矛刺死的。他們迅速突破了東城剛立起來的藩籬,放火扒房,又燒了城中河流上的所有木橋,制造出一個城中分隔區,大概準備在城中打巷戰!”
“叫全營起來警戒!”溫淩大聲說,自己穿上襜褕,“你們來幫我披甲!”
外面很快火光點亮。剛剛打了大勝仗的軍伍再沒想到有這樣一支神出鬼沒的援軍,從天而降一般。
剛睡完搶來的女子的靺鞨士兵們,提着褲子慌亂地找自己的皮甲或鐵浮圖甲。到處一片大亂。
只有鳳栖激動得幾乎想哭。
花開兩枝,各表一端。
用一包黃金作為賞格,高雲桐在常勝軍軍營裏出示了晉王的手書,笑微微地對郭承恩說:“郭将軍,晉王要救女兒,也要保并州,當然,也要叫世人知道:他絕不會與靺鞨沆瀣一氣,所以願意毀家纾難對抗靺鞨。這些金子是預付給肯突襲忻州的壯勇的,勝利歸來,還另有賞賜。”
郭承恩玩味地撮牙花子,好半日才伸手接過沉甸甸的一包金葉子,又認真看了鳳霈的手書,才說:“金子雖是好東西,要拿我的人的命來換,好像也不怎麽值。”
高雲桐笑道:“只看金子,确實不值。但不知郭将軍可曾聽說過,曹節度使馬上要和晉王離開并州,宣撫使關通将接管并州防務了。”
郭承恩略略色變。
在喝花酒時,高雲桐已經聽節度使的親兵們說了一些消息,此刻微笑道:“郭将軍曾打敗過靺鞨察王幹不思的軍伍,揚眉吐氣了一番,但宣撫使心生嫉恨,好好說了将軍一番壞話,官家對将軍的信任度,想必将軍自己也曉得。将軍辛辛苦苦帶出來的常勝軍,可願意并到宣撫使的軍中,一體受他指揮?”
郭承恩起身,繞着中軍帳踱了幾圈,而後盯着高雲桐笑道:“你一個小書生,挑撥的能耐倒不小啊!”
突然瞪着眼喝道:“來啊!把他拖出去斬了!”
高雲桐只笑,任憑兩個人過來把他雙臂反接捆出了中軍帳。
刀斧森森,環繞在他身邊。
他看了看頭頂麗日,說:“午時,陽氣正旺,是殺頭的好日子。高某有一句遺言:請問郭将軍是願意得罪晉王,還是願意得罪宣撫使?”
春風拂面,他仰着臉對着寒凜凜的鋒刃。刀斧舉着,厲聲呵斥在耳邊鼓噪着,他毫無懼色,默默地等着。
過了一會兒,聽見橐橐的步伐,郭承恩披着劄甲,鐵盔卻捧在手裏,到他面前看了一會兒,然後揮了揮手。刀斧手便放下手中刀刃。
郭承恩又擡擡下巴,剛剛綁縛高雲桐的幾個人把他扶起身,把捆綁的繩索也解開了。
郭承恩換了笑臉:“海涵海涵!郭某只是要試試高公子的膽識。”
親自來扶掖,且捧着他勒青的手腕揉了兩下:“委屈高公子了!請回中軍帳喝杯茶壓壓驚。”
這次是以禮相待,坐在郭承恩桌邊,案幾上擺着香噴噴的團茶。郭承恩再三拱手打招呼:“剛剛不得不有此做作,郭某身份地步尴尬,手下這支隊伍帶得艱難,如夾縫裏求存。高公子能懂我,實在是難得的知己。”
他嘆了口氣:“與高公子也不是初識,上次得見,心裏就很佩服。說句實話,南梁孱弱,還互相擠兌,我也很不舒服。但我家世代是漢人,其實早也想着葉落歸根在胡虜治下,哪怕有了一官半職,永遠也還是二等人色。唉……可惜為同胞建功,也要防着被同胞掣肘啊。”
高雲桐呷了一口茶,擡眸說:“忻州失守後,并州城外的常勝軍自然會首當其沖,被丢出去當肉盾。将軍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唇亡齒寒,亦是為了自己。”
郭承恩搖搖頭:“但是靺鞨冀王,确實是個用兵好手。要使得忻州反敗為勝,幾乎不可能。救援了又有什麽意思呢?”
高雲桐說:“他孤軍深入,是犯了兵家大忌,反敗為勝有何不可能?”
“士氣如虹,就是強大。”郭承恩說,“何況,他若敗北,還有應州這條後路;我若敗北,卻不會有并州為我撐腰你看好了,并州關通,必然先問責于我,而不是慰問我的勞苦功高。”
他是個聰明人,看得很準。
高雲桐一時也默然,嘴裏的茶只剩了苦澀之味。
“可是……”高雲桐還想試一試,強笑着說,“兩害相權,不該取其輕?”
郭承恩又撮牙花子,半日道:“這樣,高公子先在常勝軍營休息一晚,讓郭某也好好忖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