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穿喉列車050 “聞玉白??”……
第50章 穿喉列車050 “聞玉白??”……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雪茸的意料。
他悄悄擡眼打量起面前這個檢票員, 确定自己完全不認識對方,便更加狐疑起來——為什麽要說認識自己?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聽到檢票員發話了,訓犬師逼過來的手也收了回去, 但還是謹慎地看向手邊的獵犬:“哦,是自己人那就沒事, 只是我的狗,不知道發什麽瘋……”
此時此刻, 那獵犬依舊坐在雪茸面前, 擡頭直直盯着他看。雪茸也沒有任何的退縮,雙手插在口袋裏,目光冰冷、居高臨下地和那狗對視着。
眼看那狗坐不住,想要直接上鼻子拱自己,雪茸對獵犬的限定潔癖幾乎在一瞬間被激得爆發起來。
他難耐地咬緊牙關, 藏在口袋裏手也爆起了青筋。他順勢抓緊了口袋裏的東西, 在他抽出左手的一瞬間,訓犬師和獵犬幾乎同時做好了戒備的姿勢。
“盧卡!”訓犬師用力抓緊了狗繩, 但耐不住雪茸的動作更快。下一秒,他手中握着的東西, 直直指向了獵犬的眉心——
是一根火腿腸。
“啊, 你是想吃這個對吧?”雪茸一秒鐘換上笑臉,“難怪你總纏着我不走呢, 原來是聞到好吃的了!”
雪茸手裏握着的,是頭等廂特供的精華火腿腸, 他自己一個素食主義聞起來都餓得慌, 更別說持續工作沒來得及進食的獵犬了。
火腿腸豎在自己鼻子前,獵犬直接被香迷糊了,完全忘了自己剛才準備幹什麽。
主人在身後看着, 它也不敢放肆,只能繼續端坐在原地,兩眼放光地看着火腿,任由哈喇子滴到主人的鞋面上。
一看他口水橫流的模樣,訓犬師便一巴掌拍在狗腦門上,低聲怒罵道:“餓死鬼投胎的??口水給我收回去!!”
但那火腿腸就在自己的鼻頭附近,獵犬再怎麽努力,口水也只能越流越多,最後實在是嫌丢人,訓犬師便強制把狗從火腿腸面前帶離了。
獵犬不能吃外人投喂的食物,這是最基本的規矩,所以直到最後雪茸手裏的那根火腿腸也沒送出去,而訓犬師象征性地抓了一把狗糧塞他嘴裏,也因為和精華火腿腸過分懸殊,而遭到了獵犬的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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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火腿腸的存在,整個後半截車廂,獵犬檢查得都十分心不在焉。等訓犬師帶着他的狗,和檢票員一起離開車廂的一瞬間,雪茸才将一直藏在口袋裏的右手拿了出來——
左手摸火腿腸的同時,右手也已經準備好了毒針,這一出安穩落幕,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偷偷撿回了一條命。
身後的門關上之後,車廂裏的所有人似乎都一下子松了口氣,雪茸也感覺到一陣虛脫,疲憊地坐到角落處的空座位上。
他現在還不能回包廂,看剛才那個架勢,即便是頭等車廂的客人,也免不了被獵犬怼着臉一頓狂嗅,只要自己不在那邊,梅爾他們三個想要蒙混過關,還是相對輕松的。
雪茸捏了捏眉心,又忍不住朝身後那道門看去——剛剛那個檢票員到底為什麽要幫自己?他跟先前那個肌肉服務生有沒有關系?那些獵犬究竟是不是奔着他來的??
還沒等雪茸理清這些線索和信息,又有人喚道:“服務員!”
“诶,來了!”雪茸便只好堆起笑臉迎過去。
為了盡量避免與其他獵犬和乘務員打上照面,一整個下午,雪茸都在車廂裏無意義地忙活着,平日裏被梅爾伺候慣了,輪到自己伺候別人,可真是把他累掉了快半條命。
直到夜色漸漸深了,他跟着指令挨個熄滅了車廂的煤燈,這才活動了一下筋骨,準備回自己的包廂歇息去。
車廂徹底陷入一片漆黑時,才顯得窗外的夜色蒙蒙亮,此時,列車早已經駛離了城市,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曠野,星星點點的螢火在軌道邊浮游,與頭頂的銀河遙相輝映,頗有種置身于浩瀚星海的夢幻感。
車廂很長,距離回去的路還有很遠的路要走,雪茸一邊在黑暗中摸索着,一邊透過窗戶看着夜景。
這時,遠處的天盡頭漸漸送出一片高山,漆黑的模塊蔓延到星空之下,就像是一張灑滿了閃片的卡紙,被人用手撕出了一座座山峰的形狀。
雪茸站定在窗前,慢慢皺緊眉頭——沒看錯的話,面前便是一長排綿延的高山,而鐵軌則蜿蜿蜒蜒直接伸進群山之間,按照沙維亞描述的地形來看,難道已經快要進盆地了?
這麽快?還記得自己在包廂裏特意找了地圖,怎麽說也要到明天早上才會進盆地啊……果然所有的地圖都是不靠譜的。
快要進入盆地,意味着火車即将穿越隧道,雪茸頓時想起上車前乘務員的警告——不知道一會要出什麽岔子,自己必須抓緊時間趕回車廂裏了。
就在他準備加快速度返程時,機械擴音器的廣播聲忽然在頭頂響起:“親愛的旅客,本車即将駛入特殊地段,部分乘客可能出現幻覺、幻聽等症狀。為保障您的安全,請您迅速就座并系好安全帶,盡可能保持舒緩愉悅的心情……”
這廣播一出,旅客們不僅不可能保持輕松愉悅,反而在一瞬間緊張地炸開過來。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的車廂,此時在一瞬間清醒又忙亂,交頭接耳聲後,不斷有人注意到走道邊穿着工作服的雪茸,并伸手強硬地攔住了他。
“服務生,這是什麽情況啊?”
“請問有沒有什麽方法能緩解症狀啊?我已經感覺有點不舒服了……”
“我從一開始就想問了,要是我們在車上出了事情,你們會負責嗎??”
雪茸知道的信息也十分有限,但他還是靠着一手糊弄人的好技巧,把所有的問題都一一敷衍了過去,好消息是,一直到走出這節車廂,也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壞消息是,他好像快來不及回去了。
眼看着車窗外的夜景在不停飛馳着,面前黑漆漆的高山越壓越近,借着路線的彎道,雪茸看見了車頭的不遠處,是一個巨大的、比漆黑的夜、烏黑的山還要更黑的巨大的洞口。
那便是火車進入盆地唯一的入口,一條天然形成的、無比幽長的天然隧道,一尊在黑夜裏撕裂着深淵巨口,等待将獵物吞吃入喉的龐然巨物。
看到那黝黑的血盆大口逼到眼前,一陣莫名其妙的心慌如海潮般翻湧,雪茸的心髒控制不住地難受了起來。
此時,車廂裏的所有乘務員都不見了蹤影,似乎是集中躲在了某一處避難一般。
随着洞口的不斷逼近,鐵道轟隆的音律也變得異常起來,雪茸的額頭滲出了汗水,心髒跳得更快了。他一邊加快步子往前走,一邊嘗試着打開經過的每一扇門。可是他一路經過的洗手間、餐廳、工具間……所有可以暫時性躲避的房間,都大門緊鎖。
偏偏光線太暗,車身搖晃,加上人多眼雜,他連撬鎖的機會都沒有。
距離洞穴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車廂內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啊!不要殺我!!”
所有人都被這一聲吸引走了目光,緊接着又有人哭嚎着說自己看到了死去的仇家。
可雪茸卻頭也沒回地繼續往前趕路,他知道,已經有人開始出現幻覺了,再找不到地方躲起來,就太危險了。
與此同時,頭等車包廂內,眯眯眼的服務生正在囑咐所有人注意事項——
“頭等包廂有一定的隔音作用,上車前給諸位送來的耳塞請盡可能佩戴,車廂內有固定和束縛裝置,也是建議各位盡快使用的,在列車離開隧道前,請鎖好房門,不要理會任何的敲門聲、最後,這是一壺助眠的花茶,有助于您更加輕松地度過這段路程,祝您一路平安。”
服務生關上門的一瞬間,梅爾立刻變成了人,焦慮地踱起步來:“怎麽這麽快就要進隧道了?那家夥還沒有回來,估計也沒料到會這麽早。”
萊安也着急起來,緊張地問道:“需要我去找他嗎?”
梅爾擡頭看看他,又搖搖頭:“不行,這種情況你也沒遇到過,不能随便冒險,省得出岔子……再等等吧。”
兩個人思索着找人工夫,沙維亞已經乖乖把自己鎖在了位子上,戴上了耳塞——這一路上自己幫不上什麽忙,就盡量不要惹亂子好了。
至于那壺花茶,所有人都非常默契地沒有動——那服務生确實太奇怪了。
經過簡單商讨之後,梅爾把自己鎖在了位置上不戴耳塞,方便聽見雪茸回來的動靜,而萊安則戴上耳塞不采取束縛措施,梅爾聽見動靜之後,就給他打手勢讓他去開門确認。
雙重保險之下,火車轟隆着駛進隧道,漫天星河和遍地螢火在頃刻間被黑暗的潮水覆蓋,列車和它的所有乘客,直直落進了怪物和深淵巨口之中。
包廂內的燈還開着,耳塞刺耳的噪音掩蓋了周遭所有的聲響,窗外被徹底染成了墨黑。在噪聲的包裹中,萊安擡頭,緊張地看着梅爾,但不知從哪一刻開始,梅爾的面色開始變得有些不自然,他的額頭滲出了汗水,那琥珀色的貓瞳也緊緊收縮成了一條細縫。
萊安趕緊走過去,用自己聽不見的聲音詢問他的狀況:“你還好嗎?梅爾??”
可不論自己怎麽喊,那聲音似乎都傳不到梅爾的耳朵裏去。此時,他睜着那細長瞳孔的貓眼,震驚又恍惚地越過萊安的肩膀,雙唇輕啓,似乎在呢喃着什麽。
萊安慌忙回頭,可明明身後什麽人也沒有——他知道,梅爾出現幻覺了。
萊安趕緊從口袋裏掏出耳塞要給梅爾戴上,但梅爾卻依舊緊緊盯着那一處,不知為何,連眼眶都微微紅了起來。
“……艾琳?”他輕輕喚道。
另一邊,雪茸眼睜睜看着漆黑的洞穴将全世界吞沒,手中的耳塞剛一送進耳朵裏,那尖銳的噪聲便伴随着一陣刺痛,幾乎要将他的耳膜撕裂開來。
過于敏銳的聽力将噪音的威力放大了無數倍,宛如萬根尖針刺紮一般,沒幾秒鐘的功夫,雪茸就被痛得眼淚洶湧。
“叮——叮——”一聲又一聲的錘擊音敲打着他的腦袋,甚至讓他的視野都天旋地轉起來。
頭昏腦脹、耳朵刺痛,雪茸捂着耳朵緊咬着牙關,忍不住滑坐在角落裏,總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七竅流血而亡了。
“叮——叮——”耳塞還在持續性地擊打着自己,雪茸本就難受的心髒更加狂亂不安起來。
他皺着眉不停地喘息着,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心率——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半分鐘,自己就要在這全是人的車廂裏冒出兔耳朵來。
不行。想到這裏,雪茸一咬牙,把那叫嚣着的耳塞從耳朵裏摳了出來。噪音源離開腦袋的一瞬間,一聲耳鳴如解脫般在大腦中回旋起來,緊張到快要炸開的心髒終于得到了纾解。
他滿身冷汗地靠坐在走道邊,在耳鳴的環繞下慢慢調整好呼吸。沒過多久,耳鳴聲漸漸散去,耳朵也不怎麽疼了,雪茸終于松了口氣,站起身來,打算繼續趕路。
可他剛站起身、晃晃悠悠向前走了沒幾步,就聽見列車的盡頭傳來了若隐若現的鋼琴音。
他知道,頭等包廂的客人是可以享受到音樂演出的服務的,可再仔細一聽,那鋼琴彈奏的曲目,他卻分外熟悉——正式那首一直一直深藏在他記憶裏、不知是誰曾經彈給他聽過、後來他又在埃城的舞臺上演奏的那首曲子!
雪茸不知道這首曲子的普及度有多高,只知道這聲音勾起了他心底許多非常奇怪、隐秘又說道不清的情緒。他下意識循着那聲音走去,可走到一半他便反應過來——是幻聽嗎?
這個念頭的産生讓他瞬間頓住了腳步,那鋼琴的聲音太過真實,雪茸甚至能感覺到他是從多遠的房間傳來的,如果不是乘務員提前告知,他根本不會把它當作是自己臆想出來的曲子。
他搖了搖頭,打算繼續往回趕路,他知道,即便這鋼琴曲是真的,他的當務之急也依舊是和同伴會合、保證自己的安全。
可當他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眼前的路卻徹底變了——原先幽長漆黑的火車車廂,此時變成了一間小小的房間,一個看不清面孔的人正坐在鋼琴前,演奏着他熟悉的曲目。
這回他确定自己出現了幻覺,沒有為這畫面多停留哪怕一秒,而是憑着記憶裏火車車廂的構造,目不斜視地繼續邁步向前。
狹窄的房間沒有幾步就走到了頭,身後的人似乎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但雪茸卻沒有半步的停留。他緊鎖着眉,毫不猶豫地朝着面前那堵牆邁去……
“唰”的一下,身後的房間、奏樂的鋼琴、彈琴的人都在一瞬間灰飛煙滅,雪茸睜着眼,面前坍塌的畫面卻很快重新點亮了起來。
這一回,他又來到了寬敞的教堂廣場。人山人海間,一個巨大而又嶄新的蒸汽飛艇徐徐升空,而他的懷裏,年幼的黑貓正對着天空喵喵地叫喚着。
這是雪茸第一次這麽具象化地回顧這一段記憶,他幾乎是順着本能,擡頭望向那艘飛艇,可随着周身人海的湧動,他的步伐趔趄了幾下,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便意識到,自己摸不清在火車廂裏的具體方位了。
沒法靠着記憶盲走了。
雪茸站定在原地,緊閉上雙眼,心跳又有些微微加速起來。因為幻覺的存在,他無法憑借肢體的觸摸來尋找方位,可這樣站在原地很難确保不會出事。
在人聲鼎沸中冷靜了片刻,雪茸深吸了一口氣,接着又擡起手,将那對他傷害巨大的耳塞塞回耳朵裏。
“叮”的一聲銳響,一道利刃将面前的幻境撕得粉碎,在劇烈的耳痛、頭痛中,雪茸慢慢睜開眼睛,緊接着便松了口氣——視野恢複了。
他忍着疼痛和不适,在車廂裏快速穿行着,但噪音的殺傷力實在過于恐怖,很快,雪茸便頭疼得渾身發冷,幾乎走不動半步了。
正在他猶豫着要不要摘下耳塞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現在正在一間頭等車廂的包廂門口,雖然不是自己的房間,但比起前前後後滿是人的普通車廂,這大門緊鎖的包廂顯然安全很多。
現在這個時候,包廂裏的人應該正把自己綁在束縛椅上,行動不方便的情況下,自己進去避個難,順便趁火打個劫,難度應該不是很大。
耳朵裏的刺痛已經快讓他昏厥了,現在這個狀态回到遠在另一頭的自己的包廂,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雪茸立刻作出決斷,深吸一口氣,伸手摸向口袋——
“嚓”的一聲,他點亮一根火柴架在鎖上方照明,很快他又從手心變出一根鐵絲,伸進鎖芯搗鼓起來。
這鎖的結構并不複雜,但雪茸現在被劇烈的疼痛困擾着,心髒也快爆炸了,搗鼓了好半天,連鬓角都滴下汗珠,才勉強感受到鎖芯彈開的動靜。
摘下鎖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兔子耳朵已經呼之欲出了,耳膜也在撕裂的邊緣,雙眼一陣陣的發黑,整個人控制不住地想吐。
他本想盡可能小動靜地溜進房間,可實在是虛脫得沒了力氣,他推開門的一瞬間,就幾乎跪倒在了地上。
但雪茸還是強忍着痛苦轉身關門、摘下耳塞,就在他準備拿出火槍指着房主的腦袋、說點不厚道的恐怖宣言時,他看見面前的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房間裏只有一個客人,此時正把自己嚴絲合縫地鎖在束縛椅上,看見他進來的一瞬間,也下意識睜大了眼睛——
“聞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