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目光女神030 “你生氣了?”
第30章 目光女神030 “你生氣了?”
在觀衆席等待雪茸的這一刻鐘, 是聞玉白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刻鐘。
不論是客人們有意無意的窺探,亦或是店裏姑娘們蜂擁而至地獻殷勤,都讓他感覺到了獨自行動的困難與痛苦。直到雪茸再次牽着菲比的手歸來, 他終于感受到了一絲難得的解脫。
但眼看着人滿面春風的模樣,聞玉白滿心便只剩下無盡的怨怼, 連說話都陰陽怪氣起來:“挺開心啊。”
雪茸轉身,隔着自己的手背給菲比行了個吻手禮:“能獨自和這麽美麗的小姐共度時光, 我當然開心。”
雖然知道這人的真面目, 但面對這張好臉作出如此這般的紳士動作,久經沙場的菲比小姐還是忍不住臉紅了起來。
直到她感覺一旁的獵犬“唰”地豎起三層樓高的怒火,她才匆匆鞠了一躬,忙不疊潛逃了。
望着少女飛一般逃竄的背影,聞玉白沉默許久, 才輕輕“啧”了一聲轉過身去:“走。”
這人有自己的小秘密, 還是別人能知道但自己不知道的,這個事實讓聞玉白更加不爽起來, 腳步也不自主地加快起來。
雪茸體力差得很,光是跟上就頗有些吃力:“我們現在去哪兒?有必要走這麽快嗎?”
聞玉白的步伐沒有放慢半點:“再去看一下吉姆的屍體。”
雪茸一邊勉強跟着, 一邊抱怨道:“啊?你不是已經看過了嗎?為什麽還要再去一趟啊??”
聞玉白并不想搭理他, 只冷冰冰道:“嫌麻煩可以不用跟着我,你不是挺愛自由行動的麽。”
“你生氣了?”雪茸小跑起來, 有些哭笑不得,“你是我的敵人, 我有點事情瞞着你不是很正常嗎?”
聽到“敵人”這個詞, 聞玉白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有那麽一瞬間想要徹底丢下他一走了之,但聽見身後人的呼吸開始變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想了想,還是放慢了腳步——萬一把這家夥累死了,自己這一通可真就是白忙活了。
兩個人趕到教堂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距離天黑還有不到一個鐘頭,吉姆失蹤的右手還是沒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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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找不到了。聞玉白心想着,也許早已經連帶着重要線索,被兇手徹底銷毀了。
因為聞玉白的提前囑咐,吉姆的屍體被臨時放置在邊樓的一間房間裏,這就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停屍房”。
和上回一樣,邊樓的門外信徒們裏裏外外擠得水洩不通,高呼着要為死者舉辦“聖事”。當地警員在警戒線的另一端無力地阻攔着,像是幾艘破洞的木船,孤零零地面對萬丈高的海嘯,随時都有被掀翻的可能。
此時此刻,穿着一身警服的雪茸昂首挺胸,跟着聞玉白大搖大擺穿過了人群。這樣的角色扮演游戲顯然讓他興致高漲,信徒們激烈的咒罵聲仿佛都成了凱旋的號角,讓他的步伐從愉悅變成了嚣張。
聞玉白莫名對他這樣的性格産生了抗體,一通無視之後,快速撥開人群進入到邊樓內,可還沒推開停屍房的門,他的眉頭就已經深深地鎖了起來。
“怎麽了?”雪茸有些迷惑地看着面前站定的人。
聞玉白沉默不語,眉頭卻已經直接擰成了結。他的身後似乎陡然壓來一座巨大的冰山,連推開門的動作都帶着濃濃的壓迫感。
門被打開的一瞬間,看着房間內躺着的兩具屍體,和一群圍着屍體看守的人,聞玉白一路收斂着的恐怖怒火,又在頃刻間滿溢出來。
雪茸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雖然不明所以一頭霧水,但還是很識時務地沒有跟聞玉白搭話。
傻子都能看出來,這家夥現在非常生氣,自己這時候要是說錯了話,那人怕不是直接就把他的嘴連着喉嚨一起撕裂了。
看見來人,停屍房裏看守的警衛也緊張地站了起來。他們的面色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被洗成了紙白色,全身肌肉緊繃,雙手雙腿都在大幅度地顫抖——很顯然,他們知道聞玉白在生什麽氣。
“咳咳……”壓死人的沉默,止于雪茸一聲難耐的咳嗽。聞玉白的殺氣太重,他的心髒又快要承受不住了。
這聲異響敲醒了憤怒中的聞玉白,那一瞬間他的殺氣收起了一半,但開口還是帶着極寒的冰霜,冷得好像能凍死十頭西伯利亞的野狼:
“我不是說過,一定要分開放嗎?”
一個簡單的問句,就讓面前的守衛徹底崩潰。領頭的雙腿一個發軟,直接“撲通”跪在了地上:“萬分抱歉,但是最近的房間實在太緊張了,根本騰不出多餘的地方放屍體了……”
雪茸掃視了一眼,大概也弄明白了原委——面前那兩張木板床上,并列躺着的是死去的車厘街的奎爾·布朗,和永夜巷的吉姆,聞玉白之所以生氣,大抵是因為先前就再三招呼過,兩具屍體不能放在同一個房間。
空氣跟死了一樣安靜,雪茸拍了拍手,打起圓場道:“行啦,都先出去吧,我們還有事兒要辦。”
雖然不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新人是誰,但就憑他在身邊聞玉白身邊,還能泰然自若的樣子,一群人也都立刻肅然起敬。
聞玉白掃了他們一眼,一群人便立刻夾着尾巴連滾帶爬地逃竄了出去。
等門口再沒有偷聽的動靜,雪茸悠哉悠哉逛到兩具屍體旁邊,又被血腥味嗆得一陣惡心,趕緊捂着鼻子退回到聞玉白身邊。
“嚯,放在一起可就串味兒了。”雪茸道,“咱們是白跑一趟了?”
聞玉白瞥了他一眼,沒作聲——不得不說,雪茸的腦子真的動得很快。自己只說了一句話,他就已經把情況猜得差不多了。
實際上,他這一次來,就是要通過死者身上的氣味,來确認兩名死者生前是否有過接觸。
第一次勘察現場的時候,他的嗅覺還沒有完全恢複,時間久遠一些的氣味完全沒有辦法提取分辨,所以必須要等嗅覺恢複好了,再進行第二次檢查。
在兩具屍體碰面之前,它們身上的氣味留存,還能算得上是有一定的說服力,現在它們一個被剖開肚子,一個沒了右手,凄凄慘慘被人混放在一起,整個房間都是他們混雜的濃厚的血腥味,他們生前是否有過接觸,就根本無從判斷了。
想到這裏,聞玉白的怒火又猛地竄了上來,壓得雪茸又一陣心跳加速。
雪茸趕緊跟自己順了順氣,又抽出一只手來,拍了拍聞玉白的肩膀:“別鑽牛角尖,長官。既然你已經提前打了招呼,他們也還要冒着挨揍的風險硬是要跟你對着幹,四舍五入,答案不就已經出來了嗎?”
“他們倆應該認識。”雪茸指了指面前的兩個死人,判斷道,“而跟你對着幹的那群家夥,并不想讓你知道這層關系,所以,他們倆不僅認識,而且他們的關系對于案件的偵破來說,非常關鍵。所以可以再進一步推斷,這兩起案件應該出于同一人之手,只要破了其中一個案件,另一個的真相一定也能水落石出了。”
證據至上主義的聞玉白,又一次不得不默認了他的看法。
“嗯,所以這沒有什麽難辦的。”雪茸攤開手,指向窗外“真正難辦的,是另一邊。”
聞玉白擡起頭,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明白雪茸說的是什麽意思。
窗外,是擋在人海前的警督隊伍。
這些警督,從一開始就跟着他們一起調查案情,掌握着他們的第一手辦案進度,幾乎滲透進了他們行動的每一處。而剛剛,卻欲蓋彌彰地對他們隐瞞起極其重要的人物關系。
“不愧是埃城。”雪茸感嘆道,“這裏還真的到處都是眼睛。”
聞玉白還要留在房間裏檢查屍體,雪茸實在受不了裏面的味道,便跑來了教堂亂晃。
在舊教堂的斜正方,雪茸看見了一只銀白色的“眼睛”。這是一尊非常精致的雕像,和教堂內其他部位的陳舊古老不同,這尊雕像看上去建造年限并不久,雖然位置不在正中,個頭也不算大,但這只眼睛顯然是備受愛戴的,雕像的表面嶄新锃亮,幹淨得一塵不染,下方還有信徒帶來的鮮花和貢品,受歡迎程度看上去甚至壓過了教堂中央的機械之心神像。
雪茸路過這雕像的時候,忍不住駐足觀摩。
貢品臺上的漿果看起來非常的鮮美,要不是教堂裏耳目衆多,他早就已經順了一把帶回去吃了——他一向覺得這種上供食物的行為非常殘忍,世界上還有這麽多像他這樣的大餓人連飯都吃不上,卻總有那麽多食物被人幹巴巴放在貢品臺上等着爛掉。
供神還不如供我,雪茸盯着那漿果吞了口口水——把自己喂飽了,好歹還能幫他們修修壞了的機器,那虛無缥缈的神,到底能給他們帶來什麽?
似乎是誤以為雪茸對雕塑感興趣,一位牧師主動上前,跟他打起招呼:“生面孔,你是外地來的警官嗎?”
雪茸擡起眼,朝腦袋上的警帽瞥了一眼,迅速進入了角色狀态:“是,我是跟聞長官一起來的!”
牧師對他的來歷興趣不大,這一趟趕來,顯然是為了推銷自家的鎮堂之寶:“這是‘目光女神’,默默守護埃城的偉大的神明。”
雪茸聞言,有些好奇起來:“抱歉,我孤陋寡聞了,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我以為大家都一樣,信奉偉大的機械之心。”
“哦,确實是這樣的!”聽到神明的名字,牧師趕緊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雙手合十作祈禱狀,“偉大的機械之心是屬于整個大陸的至高無上的神,而偉大的目光女神,是獨屬于埃城的、母親一樣溫柔的女神。”
按照牧師的解釋,“目光女神”和“機械之心”應當是屬于一個派系的神明,但顯然前者只是屬于後者的一個下屬分支,雖然地位和覆蓋面不如後者,但因為“離得近”、“切切實實感受得到”、“是獨屬于這裏的禮物”,所以對于鎮上的居民來說,更接地氣、更加親民。
雪茸:“所以這裏的‘注視’……”
牧師:“那就是女神的目光啊。”
對于這樣牽扯到鬼神的話題,雪茸一向是信不了半點。他自動過濾了牧師叽裏呱啦說的一堆傳教宣言,只緊緊盯着眼前的雕像。
“這雕像看起來很新。”雪茸問,“之前是沒有嗎?”
“是的。”牧師點點頭,有些為難地道,“‘目光女神'來到埃城,其實也不到二十年光景……”
聽到這裏,雪茸頗有些意外了——沒想到還是個比“機械之心”還要年輕的衍生派。
“實際上,‘注視’是和機械之心一同降臨的,剛開始大家對此都十分恐懼,很多人承受不了這裏的視線,精神崩潰、搬走遠離的比比皆是。”牧師說,“那段時間,鎮上的人都快走光了,好在‘目光女神’忽然降臨埃城,守護着大家,從此大家便不再對此感到恐懼,鎮子也逐漸恢複生機了。”
“忽然降臨?”雪茸問,“沒有什麽開端起源嗎?”
牧師彎彎眼角:“當所有人都感受到神的注視時,證明神就真的存在了。”
“只可惜,親愛的莫裏斯神父并不相信‘目光女神’。”說到這裏,牧師嘆了口氣,“他是很典型的主流派觀點,相信并只相信機械之心,所以不允許目光女神的雕塑建在教堂中央,尺寸也必須明顯小于機械之心才行,而且,有關目光女神的祭祀活動他都拒絕主持……”
雪茸:“祭祀活動?是什麽樣的活動?”
牧師:“有很多呢,比如……你看那邊。”
順着牧師手指的方向,雪茸看見了成群結隊的馬車,正轟隆着朝祭壇走來,像是浩浩蕩蕩的軍隊正駛向前線戰場,但仔細看,馬車上滿滿裝着的,并不是士兵武器,而是一盤盤新鮮誘人的菜肴。
“這是在幹什麽?”雪茸詫異道,“貢品……需要這麽多?”
牧師點頭:“嗯,每到飯點,每家每戶都會多做一份美食供奉給‘目光女神’,乞求得到女神的庇佑。”
“……”雪茸無語凝噎。
家家給,頓頓給,這麽糟蹋糧食,真不怕遭天譴嗎?
在雪茸跟人聊得熱火朝天時,一個好消息千裏迢迢趕到了停屍房——有人找到吉姆的左手了。
聽到這個好消息,雪茸當即放下和牧師的閑聊,有些驚喜地問聞玉白:“厲害呀,人不在場能找到,聞長官是有什麽竅門?”
“這要什麽竅門。”聞玉白輕嗤一聲,“東方有個成語——威逼、利誘罷了。”
說完,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枚銀幣,從空中翻滾着丢給對面的線人——威逼和利誘,雙管齊下,效果奇佳。
那線人拿到開胃小費之後,一路就像打了雞血,飛一般帶着兩人回到了永夜巷,吉姆死去的地方。
看見有陌生面孔,陰暗裏的家夥們下意識窸窸窣窣想來劫道,但看清來人是今早剛剛橫掃千軍的獵犬,又紛紛知趣地捏着鼻子躲了回去。
線人緊握着銀幣,帶着倆人來到了一處廢舊的廠房。他很謹慎,前前後後叫了幾個弟兄幫忙守着線索,半點兒沒有讓人破壞現場。
雪茸笑了:“比那些條子靠譜。”
這裏到處可見破爛的沙發和床,地面上盡是流浪漢點燃物件取暖的痕跡。而那疑似失蹤手掌的家夥,正躺在一堆灰燼的中央,被烈火焚燒得焦黑。
這大概也是獵犬們沒能及時找到的原因——誰也想不到,他們苦苦尋找的人手,早已經變成了烤肉。
看到這一幕,雪茸不免心生遺憾,畢竟燒成這個樣子,想要找到什麽線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看來這手上确實藏着什麽不得了的線索,只可惜……”
但聞玉白面上沒有太多波瀾,只是言之有信地将那金幣丢給線人,又給他負責看守的弟兄們一人打發了不少的報酬,等到現場只剩下他和雪茸,便戴上手套,輕輕地拂去手腕表面的灰燼。
斷肢被焚燒的時間應該并不短,整個表面都已經完全焦化碳化,聞玉白并沒有過度檢查其他部位,而是徑直摸向了斷肢的腕部——那本不應該被砍下來的、多餘的部分。
他的指腹繞着斷肢手腕輕輕摸索了一圈,碳化的表皮便應聲剝落,唯獨摸到手腕上一小塊的時候,表皮沒有太大的變化。
他取下一小塊異樣的碳化表皮,碾碎在手上嗅了嗅——有一股非常淡的、被焚燒後的草藥味。
跟他猜的一樣,這裏本應當是一塊硬幣大小的灼燒傷。
看見這圓形傷痕的一瞬間,雪茸的心髒一陣狂跳——
極其精密的蒸汽結構腕表,在機芯破損的情況下,可能會因為燃料外洩導致燒傷皮膚。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那只被阿麗塔拆了機芯的“幽火”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