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炮灰養父 一 古色古香的屋子裏,……
第29章 炮灰養父 一 古色古香的屋子裏,……
古色古香的屋子裏, 溫雲起打量着周邊環境,此時他站在一個厚重的書案後面。
那書案雕工繁複,用料……木料上了漆,看不出料子好不好, 溫雲起伸手去敲了敲。恰在此時, 角落裏出現了一抹虛幻都身影, 正是渾身是血, 手腳都折斷了的林大力, 他虛虛飄在那處, 滿眼的感激。
“多謝大人。”
溫雲起看見這一幕,心頭不是不慌,不過,林大力面色挺和善,不帶絲毫惡意, 再者他很快就從這抹魂魄的容貌上找到了熟悉感。
這是他用了幾十年的臉, 再聽林大力感謝,他急忙擺手:“不用謝,我不是單純為了你。”
“我就想有自己親生的孩子,你還給我生了兩個。”林大力滿臉笑容,映襯得帶着血跡的臉都沒那麽猙獰了。
“還有那些兄弟姐妹,我早想找到他們, 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 可惜一直騰不出空,多謝多謝……”
他整個人漸漸消散, 溫雲起清晰地看到他身上的霧氣分了一抹到書案上的小瓷瓶裏。
小瓷瓶巴掌那麽大,看見它的第一眼,他心裏就有感覺, 只要将這瓷瓶裝滿,他就能得償所願。
*
溫雲起睜開眼睛時,先就感受到了身上的酸痛還有沉重。
此時天光微亮,不知道是快黑了還是快亮了,溫雲起這會兒佝偻着身子,手中抓着一把刀,面前是一小片嫩綠的青草,而他的身後,兩個籮筐裏已經用青草鋪了個底。
原身這是在割草。
溫雲起腰酸得厲害,又痛又脹,感覺腰都要斷了。他用手撐着身子站直,吐了口氣。看到自己手上皺紋深刻,指甲縫裏都是黑的,指頭上掌紋很粗,紋路裏都是黑黃色的髒污,因為髒污太多太大片,顯得整只手就跟沒洗似的。
溫雲起手指撚了撚,早上有露水,這會兒手是濕的,但無論他怎麽搓,那手上的黑黃色并未減輕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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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手應該是常年接觸這些髒兮兮的青草和泥土,髒污幾乎和肌膚融為了一體,哪怕再不幹活,稍微幾天之內,都別想把手洗幹淨。
“高大伯,又割草呢?你這也太早了。”
十來丈之外是條小路,此時有對中年夫妻扛着鋤頭往山上走。
溫雲起眼睛有點霧蒙蒙的,看不清遠處的情形,勉強看得見他們在喊自己,于是含糊地答應了一聲。
“高大伯就是勤快,我們這些年輕人都多有不及。其實您這個年紀,該歇就歇會兒,活兒是幹不完的,好生享幾年清福,也讓我大哥好好孝敬你。”
那人越走越近,溫雲起得知原身是個勤快人,那就不可能站着等人走近,于是彎腰繼續割草。
原身也不知道割了多久的草,身體都形成了習慣,一上手就割得又快又好,眨眼間就把面前一片嫩草割光了。
夫妻二人走到近前,又寒暄了幾句,見溫雲起忙着幹活,很快就扛着鋤頭往山上去了。
溫雲起丢掉了手裏的刀,雖然還沒記憶,他卻能感覺到原身對于割草這事簡直是深痛惡絕。
既然不想割,那就不割了。
溫雲起坐在割好的草上閉上眼睛。
原身高火生,據說是生在冬日裏的火堆旁。他家中只是普通莊戶,十來歲時遇上災年,跟着爹娘背井離鄉逃荒,跑了兩三年,才在此處落腳。
高火生前面有哥哥底下有妹妹,都在逃荒路上出了事,要麽走散了,要麽就餓死了。
其實在那樣的荒年之中,十多歲的孩子走丢,幾乎沒有活路。
高火生身強力壯,又特別扛餓,這才能活着走到此處。
此處原先的百姓幾乎都逃難去了,後來天公作美,開始風調雨順,搬來此處居住的都是各處逃難而來的百姓。
高家在其中不顯眼,夫妻倆帶着個孩子,不算是大戶。好在村裏其他的人家也差不多,更難得的是,此處有山有水,即便遇上荒年,也不至于顆粒無收。
後來高火生長大,娶了同村的姑娘文四,連生兩個兒子都沒養住,便去外頭抱養,知道他們夫妻沒孩子,有不少人悄悄将孩子往他們的院子送,短短三年,接收了二子一女。
夫妻倆将這幾個孩子當做親生一般,後來送走了雙親,又養大了孩子。
在這幾十年中,又出現了幾次饑荒,不過,最嚴重的兩次,一次是三個孩子不到十歲,另一次是兩個兒子娶妻那兩年。
當時真的有餓死過人,賣兒賣女都是常事。
高火生無論到了何種艱難的境地,都沒有想過賣掉兒女。他如一座大山般,将一家人護在羽翼下,誰敢動他孩子,他就敢與人拼命。
兩次饑荒,一家五口一個沒少,反而還多了個孩子。
那是文四姐姐的兒子,遇上荒年,文四姐姐的婆家不幹人事,舍不得賣掉兒子,悄悄把兒媳婦和小孫子給賣掉了。
文四知道時追出去,姐姐已經被人帶走,多半是兇多吉少,只剩下才四歲的孩子。
孩子太小,長相格外好,那買主原本是想将孩子賣到花樓裏的,夫妻倆掏出了所有的積蓄才将孩子帶回。
為了養四個孩子長大,給他們成親,高火生夫妻倆心力交瘁,想着兒女都各自成家了,倆人總應該能歇會兒了。
結果,除了嫁出去的女兒,留在家裏的兄弟三人互相看不順眼,都覺得雙親偏心了對方,自己是吃虧的那個。
一家人天天吵,讓村裏人看盡了笑話。兄弟幾人也要臉面,後來便提出分家。
樹大分枝,一家人心不齊,勁兒不往一處使,互相使絆子,都覺得自己幹多了吃了大虧……高火生心裏很累,點頭答應了分家。
原本夫妻倆打算自己過,但是兄弟三人都不願意,非要接他們去孝敬。
一把年紀的夫妻倆不跟着兒子住,确實好說不好聽,高火生又一次妥協了。
然後就變成了高火生跟着老大,文四跟着二兒子,至于三兒子……小的那個也想奉養二老,但搶不過大哥二哥。
兄弟幾人之所以要搶着老人孝敬,除了讓老人跟自己住顯得他們孝順外,還因為他們覺得二老手裏有私財沒有拿出來分。
當然了,懷疑二老有私財這事,只是他們的猜測,誰也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分了家後,兄弟三人将院子一分為三,似乎想要和對方徹底分個明白,還将院子用磚牆給分開了,各開各的大門,各有一個獨院。
于是,高火生和文四明明是夫妻,卻成了兩家人。
夫妻倆互相扶持了大半輩子,早已将對方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乍一分開,很不習慣。
但他們很快就沒有時間難過,因為老大買了十來頭豬和幾十只雞,每天等着高火生割草回來喂。
不光要割草,還要砍柴回來煮。
豬沒有糧食吃,長得并不快,若是再給生的青草,容易生病不說,還根本就不長。
于是,高火生每天忙得腳不沾地。而他漸漸也發現,兒子對他并不是尊重,而是嫌他累贅,無論他從早到晚幹了多少活,兒子始終覺得他沒有盡心,話裏話外都有些不滿。
就連兒媳婦何氏,也怪他只是喂豬,從來不幫家裏幹活。
高火生只能起得更早睡得更晚,然後他發現,只要他t幹了什麽,那活兒從此以後就再也沒人幹,都成了他的事。
辛苦了一輩子的人,家裏忙不過來,并沒有什麽怨言。高火生不覺得兒子這樣做有什麽不對,反而還覺得孩子心裏有成算,知道算計,以後過日子不會差。
他在能動的時候,能幫就幫。
哪天再不能動,他也就無能為力了。
分家三年後,高火生已經六十有三,都說人到七十古來稀。高火生在過去六十年裏沒有過幾天好日子,吃飯都是湊合,幹活卻撿最累的幹。身子早已虧空,這日他從山上背青草從田坎上回家時,一不小心踩了個空,連人帶着一百多斤的草滾落到了田裏。
年紀大的人,一摔跤就很嚴重。高火生摔着了胳膊和頭。
胳膊斷了,需要接骨,能不能恢複如初還不好說。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摔的最重的是他的頭,一動就暈。
大夫說,頭上的傷最不好說,但好好養着,有很大的可能會有好轉。
高火生動彈不得,頭暈目眩的他連起身都不能。
他以為自己辛辛苦苦六十多年,如今生了病,兒子該管他……結果,夫妻倆借口有事,一出門就是好幾天。
高火生餓得瘦到皮包骨,人都要餓死了,傷勢自然是越來越重。
前後拖了一個多月,高火生後來臉頰凹陷,連話都說不出,最後夫妻倆嫌他死得慢,生生将他捂死。
“大爺,這麽早啊?”
又有個年輕男人扯着嗓子打招呼,溫雲起回過神來,看到面前兩個筐,氣得直接把籮筐踹了出去。
此處是一片斜坡,籮筐滾落下去,本就是竹子編的,又用了多年,籮筐瞬間就摔出了幾個大洞。
溫雲起撿起剩下的那把刀就往路上走。
年輕人叫大牛,也是村裏出了名的能幹人,他見高火生不再割草,只笑着問:“大爺,你吃早飯了嗎?”
吃個屁!
高火生出門的時候,兒媳婦還沒起呢,洗把臉就走,哪裏有飯吃?
“我出門早,一家人都還沒起呢。”溫雲起擺擺手,“忙去吧,我回家看看,也不知道飯好了沒有。”
高火生對幾個孩子是掏心掏肺,從來不說自己在家的處境,于是,所有人都以為是他勤快愛幹。
回去的一路,又碰到了不少熟人。
高家逃荒而來,落戶時地方本來挺大,但如今一分為三,各自的院子都不大,只能說勉強夠用。溫雲起直接推開了院子門。
院子裏一家人正在用早飯。
老大叫高木頭,看到父親進來,他有些尴尬:“爹,您吃了嗎?”
往日高火生每日天蒙蒙亮就出門割草,回來時天已大亮,一家人都吃過了早飯。剛開始割草時,他因為早上累得太狠,都吃不下飯,剩了兩天的早飯,于是,一家人就默認不再給他留早飯。
從那時候起,高火生就是一天吃中午和晚上的那頓。
實際上,村裏的人要幹活,中午那頓都是能湊合就湊合,喝點糊糊甚至是幹啃一個馍就算吃過……早上和晚上才會正經做飯吃。
高火生原先掏心掏肺對兒孫,溫雲起反問:“你說呢?”
高木頭愈發尴尬,看向妻子何氏,訓斥道:“還不趕緊去給爹盛飯?”
何氏啞然:“沒……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