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接下來的一整個月,我都忙得腳不沾地,沒回過家。
好在安老師派了幾個直系師弟師妹來工作室實習,休完假回來的同事帶着他的徒弟接手了我一部分工作,我才有空回家休息兩天。
我回來的時候正好是飯點,廚房傳來炒菜的滋滋啦啦的聲音。
“爸媽,我回來了。”我在玄關換了鞋,走到廚房門口,看見老爸圍着圍裙在做飯,“媽呢?”
老爸:“在你房間收拾東西,你不是要回來住嗎?把那些雜物清一下。”
不說我都忘了,上次回來家裏我就鋪了個床,收了一下行李箱,然後就回工作室了,偶爾回家一天跟住快捷酒店一樣,睡一覺又去工作室,我就懶得收拾那堆箱子了。
要是霍司鈞在,肯定第一天就收完了。
我往房間方向走去。
房門大開,角落的雜物已經清空了,原先緊閉的窗簾被拉開,黃昏的餘晖從通透的玻璃窗照射進來,落在鋪好的床上。
媽媽拍了拍床鋪,幫我把床鋪平,擡頭見我回來了,指向角落的兩個箱子,又開始唠叨:“剩下的都是你的東西,一會兒吃完飯自己收一下。真是的,從搬來這裏到現在還沒收拾,你到底要拖延到什麽時候?”
我早已習慣了她的唠叨,笑着接過她手裏的掃把,從她身後攬過她的肩膀,将她帶出我的房間,說:“好好好,這次一定收拾。小事拖延一下沒什麽啦,大事不拖延就行了嘛。”
媽媽伸手掐住我的臉頰,笑罵道:“你從小到大都這樣,也不知道以後誰能管住你。”
我的腦海閃過霍司鈞的身影,抿着唇笑了笑,沒說什麽。
畢竟霍司鈞不會管我,他會直接幫我把不想做的事情做完。
這兩箱都是從舊家搬過來的時候,收拾出來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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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完澡,脖子上挂着毛巾,頭發半幹,蹲在箱子前收拾東西,想着要是沒什麽必要,就讓它們一直呆在這裏好了。
紙箱裏大多數都是以前用過的資料書和筆記,還有那個給霍司鈞保管後來參賽獲獎的機甲模型。
我拿出機甲模型,放在書桌上當作擺件。
我的筆記書脊上用馬克筆标注着某年某科目,霍司鈞的歷史學得一般,有時候會問我要筆記,所以歷史這一門科目,反而是我最用心學的,筆記也比其他科目多出來一本。
我拿起一本歷史科目的筆記,随便翻了翻,本來只是無心之舉,卻看見上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不屬于我的鉛筆筆跡。
和霍司鈞從小玩到大,他經常抄我的作業,我偶爾也會模仿他的筆跡幫他寫檢讨,所以我對霍司鈞的筆跡相當熟悉,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些鉛筆筆跡來自霍司鈞。
【3月12日,卓雲清上歷史課補覺,以下是缺少的內容:星歷1292年……】
霍司鈞把我的筆記借走,就是為了幫我抄這段缺少的筆記嗎?
我又往後翻了翻,發現霍司鈞還用鉛筆給我修正了我筆誤的地方,看得出來他看得相當仔細了。
夏日的晚風有些燥熱,從窗戶吹進來,輕薄的窗簾被風吹動,我的心湖好像被投入一顆石子,蕩開微妙的波瀾。
我幹脆在地毯上坐下,一件件地翻找起和霍司鈞有關的物件。
某張試卷,老師讓我們和同桌互相改,我嫌棄霍司鈞寫的100不是連筆,醜醜的,霍司鈞便在我的試卷上用鉛筆寫了十遍連筆的100。
簡直幼稚。
不過那會兒我們才十一二歲,正是幼稚的年紀。
我拍下來,打算回頭發給霍司鈞,好好嘲笑他。
某張演算的草稿紙,被我和霍司鈞當作小紙條來傳。
【(霍)去打球嗎?】
【(卓)不去】
【(霍)打完請你喝奶茶】
【(卓)行,六點前回家,晚了我媽要罵我】
【(霍)讓司機先送你回去】
【(卓)霍少闊氣!】
【(霍)好說】
啧啧,沒想到小時候的我居然是一杯奶茶就能輕易收買的人。
我把這張草稿紙折疊起來,打算藏到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打開的書裏,以免被人發現我這麽沒志氣。
紙箱裏有一本書,有別于其他封面,它格外鮮豔出彩,不像是我會看的工具書。
我拿起那本《雲彩收集者手冊》,這好像是我從霍司鈞那裏借過來的書,一直沒還給他,只是我借來之後也沒看,霍司鈞也沒讓我還。
這本書有許多關于雲朵的介紹,各種形态的雲的名稱,特點,有些地方間隔比較開,似乎有什麽東西夾在裏面。
我翻到夾層,裏面夾了一張雲的照片,拍到的建築物也很眼熟,是我舊家的小區門口。
我想起為什麽要借這本書了,是那天和霍司鈞約了去圖書館學習,結果我遲到了半個小時,走到小區門口,看見他往這本書裏夾了一張拍立得。
我懷疑他拍了我,但又怕我誤會他,所以說借他的書看看,結果一借,就借到了現在。
後面還有許多他拍的雲的照片。
霍司鈞真的如這本書所寫的那樣,認真地在當着一個“雲彩收集者”。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麽,他拍的這些照片的地點,我都能說得出名字,而且幾乎都是我們約好見面的地點。
有的是圖書館外面,有的是籃球場門外,還有學校……更多的還是我舊家的小區門口。
從小到大,霍司鈞都在等我。
他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
除了四年前的那次。
我把這本書裏的照片都夾回原位,小心地放好。
收拾到第二個紙箱,一打開便看見放在最上面的舊光腦。
這臺舊光腦是我和霍司鈞絕交之後,換了通訊號順便換掉的光腦。
我給它連上能源線,放到一旁等待它重新啓動。
霍司鈞那邊,前不久他才和我說過晚安,現在大概還在休息。
本來還想把找到的那些幼稚的證明發給他看看,算了,放過他。
我等舊光腦啓動後,準備玩會兒舊光腦,翻翻先前和霍司鈞的聊天記錄。
還好只是拉黑了,沒有删除,不然這會兒連聊天記錄都找不到了。
我點開社交軟件,頁面出現長久的卡頓。
原本以為是它太久沒有啓動的正常現象,但過了一會兒,界面跳出了無數條好友添加申請,幾乎全都來自同一個未知賬號。
我腦海裏閃過和霍司鈞重逢後,他和我說過的話——“我每天都給你發好友申請,可是你一直沒有通過。”
他原來的賬號被我拉黑了,于是就用另外一個號加我。
我從他的第一條好友申請開始看起,時間已經是那次通訊的三個月後了,每一條申請都間隔了一段時間,像是在反複斟酌要和我說的話。
【我是霍司鈞。】
【對不起,先前那次通訊,我說得太重了,其實不是要責備你,只是希望你也可以多重視我一點。】
和每一次我們鬧矛盾一樣,都是他先低頭道歉,只是這一次他确實傷得我太過,又道歉道得太晚,所以我們錯過了。
我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只是繼續往後翻,每一句都是“對不起”開頭,整整36句,終于換了開頭。
【我考到機甲駕駛員的證書了,前往二等星和一等星的簽證很快就能下來,要當面聊聊嗎?】
我注意到這條信息的時間……正是我在研讨會時因為聽到霍司鈞的名字,焦慮症發作的前後幾天。
再往下翻兩條。
【我看到你們學校論壇的視頻了,你身體還好嗎?是低血糖又犯了嗎?】
霍司鈞随身帶糖的習慣,是從某次升旗儀式我被曬暈之後開始的。
【等你身體好些了,我們見面聊聊吧。】
……
【我到學院星了,如果你看到這條消息,想和我聊聊的話,可以來這裏,我等你。(地址)】
這個地址離帝國大學很近,就在校外一百米不到,是一間咖啡廳。
下一條申請是第二天的淩晨。
【對不起。】
只有很簡潔的三個字,不知道他是以為我故意沒來,還是覺得我看不到上條信息更多。
我的心髒也跟着揪了起來。
再往下翻,是霍司鈞終于知道我換通訊號了。
【林嶼風說你換通訊號了,所以我才沒能聯系上你,這個號你還用嗎?如果你用的話,要加回我嗎?】
我和他絕交後,和林嶼風的第一次聚餐,霍司鈞在隔壁包廂,應該聽到我哭到反胃的聲音了,于是給我發來了這條信息:
【對不起,讓你這樣讨厭我。】
我漸漸紅了眼眶。
再往後,霍司鈞給我發來的好友申請就不再這麽頻繁了。
算起來,應該是他進RA戰隊的時期,他要訓練,要參加比賽,還要駕駛機甲去邊緣星球執行任務,有時候受傷了還要養傷。
他像是寫周記一樣,給這個不會有回應的通訊號發送好友申請。
【給你擋的那記傷口快好了,醫生問我要不要幫我祛疤,我說把身上其他傷疤都去掉,就留肩上的傷。他看我的眼神好像覺得我有毛病。我在想,如果哪天你問起我這傷怎麽來的,我會在心裏說,是為你受的傷,我心甘情願。不過被你知道,你肯定又說我土。】
我又開始掉眼淚。
他和我聊天不打句號的,可是每條申請都打句號,這麽鄭重其事。
我擦掉眼淚,視線又模糊,翻閱霍司鈞的好友申請,就像窺見他內心從未透露過的,直白又隐晦的愛意。
【有時候我會想,你因為我的那次通訊,反應這樣劇烈,會不會是因為太在意我。我是不是有點自作多情?】
【少喝點酒吧,解酒藥給你放桌上了。】
【下一次見面是不是要等到明年你和林嶼風他們聚餐了?】
【卓雲清,我好想你。】
……
直到最後一條,時間是我們四年後重逢的那天。
【果然,我還是忍不住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