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複仇計劃第一步,接近霍司鈞。
“這邊就是我們的機甲廠,跟機甲相關的檢修、維修、保養等工作都在這邊進行。外面這些都是備用機甲,主隊的機甲在專用停放間,我一會兒帶你過去。”
RA戰隊的經理正在帶我參觀機甲廠。
RA戰隊是老牌戰隊,但在霍司鈞加入之前,最好的聯賽成績也不過是十六強,很多贊助商都跑了,最艱難的時候,連自己的機甲訓練場地都沒有,隊員只能在虛拟戰場練習。
霍司鈞加入之後,帶着RA戰隊蟬聯三屆聯賽冠軍,贊助商的商标貼滿了隊服的各個角落,商業價值可見一斑。
這座機甲廠看起來很新,頭頂的冷光燈一打,亮如白晝。
從我身旁路過的維修助手機器人甩着兩條機械臂,撿起地上的機甲零件,放進它體內的儲存空間裏,然後又悠悠駛去。
經理帶着我路過公共休息室,拐進走廊,往深處走。
最後我們停在一個以玻璃牆面隔開的單間前。他擡起手,将手環放在系統面板上,等待系統刷過他的虹膜。
一條藍色光線從茶色的玻璃牆面劃過。
【開鎖成功】
茶色的玻璃牆面變成透明,外面的人也能看見裏面的景象。
我站在巨大的玻璃牆前面,看見我的身影和裏面那臺暗紅色的機甲交疊在一起,愣了一下。
這臺機甲……好眼熟。
我的心髒砰砰直跳,腦海閃過無數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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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太像我的出道作了。
那是我第一次自己獨立設計機甲。熬夜畫圖紙,廢稿畫了一大堆,一遍遍打磨核心零件,精神力用到枯竭,導師見了我還以為電影裏的喪屍跑出來了。
好在最後試行成功,還被私人買家買下來了。
多虧了那位買家,我還清了學貸,繼續學習深造,還考下了高級機甲師證。
我越看越覺得眼熟。
塗裝的顏色也是我親手調的,是那種在光照下紅得發黑的顏色,有點像車厘子的暗紅色。
但顯然它經過不少次的改裝,好些地方的塗裝都和原來的有色差,我都不太敢認了。
真會有這麽巧的事情嗎?
“這裏就是我們隊長的機甲專用間。”經理側開身子,站在門口,示意我先進去。
我收回視線,垂下眼眸,掩飾心底情緒。
“霍隊,我把你的新機甲師帶來了。”經理仰頭,對着那臺暗紅色的機甲招了招手。
我的心髒沉了沉,下意識攥緊了掌心,連呼吸都變得極其緩慢。
機甲的腦袋轉向我的方向——或許是錯覺,也或許是心理作用,我感覺到了一道灼熱的視線。
是他嗎?
我吞咽唾沫,調整呼吸,像我在家對着鏡子練習那樣,平靜地擡起頭,朝機甲看去。
過了一會兒,駕駛艙彈出。
我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雙被包裹在黑色休閑褲裏的長腿,垂下的手骨節分明,手背凸起的青筋一路向上蔓延,袖子半挽,手臂的肌肉線條流暢,緊身的半高領黑色毛衣勾勒出他精壯的身材,以及……那張熟悉的臉。
無數次的練習,在見到他本人的時候,被全數擊潰。
我的理智和情感都在叫嚣着“要冷靜”,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抖。
眼眶發熱,濕潤,視線模糊。
那個我恨極了的霍司鈞,就站在駕駛艙旁邊,狹長的雙眸微微眯起。
我只眨了一下眼睛,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掉落下來。
霍司鈞睨着淚流滿面的我,語氣聽不出好壞。
他說:“哭什麽?被你斷崖式絕交,我還沒哭呢。”
這人倒打一耙的能力還是一如既往。
我接過經理遞過來的紙巾,避開他古怪的眼神,擦幹眼淚,鎮定下來。
這并不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場合哭,哭到缺氧被人送醫的經歷也不是沒有過,相比較之下,這已經算是體面了。
霍司鈞按了一下駕駛艙旁邊的按鈕,駕駛艙便從高處緩慢下降,平穩地停在地上。
他邁開一雙長腿,步伐不緊不慢,朝我走了過來。
經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霍司鈞,語氣多了幾分小心翼翼:“霍隊,你們認識?”
霍司鈞單手插兜,在我面前站定,我以為他要說點什麽,但他沒有,他只是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棒棒糖,剝開糖紙。
牛奶的甜香在空氣裏蔓延。
霍司鈞把糖塞進嘴裏,叼着糖,定定地看着我,含糊地問我:“卓雲清,你說我倆認識嗎?”
我的指甲掐進掌心,疼痛的麻意逐漸擴散開來,心髒幾乎被刺得鮮血淋漓,還在孜孜不倦地跳動着。
近乎自虐一般,我咽下那股恨意,借助扶眼鏡的動作,快速調整好狀态,對着霍司鈞露出我最完美的笑容,明媚又燦爛。
“何止是認識?我和霍隊從小一起長大。”我的語氣就像和老友見面一樣熟稔。
經理像是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語氣誇張地說:“難怪了,以雲清你的履歷明明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原來你是奔着我們霍隊來的啊。剛剛那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吧?哈哈哈!”
這位經理真是人才,這都能讓他圓回來。
我紅着眼睛對霍司鈞說:“太久沒見你,剛才一時激動,失态了。”
霍司鈞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我,我必須全程保持高度警惕,絕不能露出一點馬腳,被他看出來。
霍司鈞看了我一會兒,突然張開雙臂,眼睛彎彎,爽朗地笑道:“那抱一個吧。”
經理的笑聲卡在了喉嚨裏,好像被口水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我咬住舌尖,強迫自己繼續微笑。
抱就抱,我會怕他?
我上前半步,用力地抱住了霍司鈞。
實在沒忍住,我攥着拳頭,猛猛捶了兩拳他的後背。
“咚、咚!”悶響重到經理的咳嗽都停了一下。
霍司鈞“咔擦”一聲,咬碎了含在嘴裏的奶味棒棒糖。
我覺得差不多了,正要松開霍司鈞,卻又被他攬住了我的腰,沒能退開,反而踉跄着跌進他的懷裏。
霍司鈞叼着那根塑料杆,溫熱的氣息擦過我的耳廓,壓低了聲音,說:“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
我死死地攥住了拳頭,擡眸便從他身後的機甲機身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表情——鏡片底下的藍色眼眸毫無笑意,冰冷到極致,嘴角緊繃,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傷人。
我很快就勾起唇角,對着鏡子一樣的反光調整好我的表情,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
即便是影帝都沒有我這麽能演。
“怎麽會?不過是一次通訊而已,不至于。”才怪。
霍司鈞松開了我,我退開一步,和他拉開距離。
他像是在确認什麽,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認真地注視着我的眼睛,說:“真的嗎?那你為什麽把我拉黑了?現在還沒有拉回來?我每天都給你發好友申請,可是你一直沒有通過。”
肩膀的力度好像千斤重,壓在我的心頭,他掌心的溫度隔着單薄的襯衫傳來,燙得我好像掉進油鍋一樣疼痛。
“你是說那個舊的通訊號吧?加的人太多,我就換通訊號了,和壞掉的舊光腦一起寄回老家了。”我編了一個半真半假的謊言。
确實是換號了,原因卻是不想再有以前認識的人跑來和我說“霍司鈞”如何如何。
“……你換號怎麽不告訴我?”霍司鈞的語氣那麽理所當然,比我還要委屈。
我聳了聳肩,他的手便被我從肩膀處抖了下來。
“那次通訊過後,我不知道你還願不願意有我這個朋友。”我的語氣無比自然,好像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四年前的傷害了。
霍司鈞似乎被我騙過去了,他很輕地松了一口氣,又将手放進口袋,掏出一根水果味的棒棒糖,遞給我。
經理盯着那根糖,眼神驚奇,像是看見天上下紅雨了。
我沒有接過那根糖。
從小到大,每次我們吵架或者有什麽矛盾,幾乎都是霍司鈞先低頭哄我,因為我愛吃水果味的糖,他就買一大堆,任我挑選。
霍司鈞垂下眼睛,像是不敢看我,語氣萬分誠懇,說:“雖然你不在乎了,但我還是想跟你說,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夠成熟。那次通訊……并不全是真心話。”
對不起有用要警察來幹什麽?
現在他道歉,根本不是為了讓我好受,只是為了讓他自己好受而已!
他一句輕飄飄的“不夠成熟”,害了我整整四年!
四年!
他知道我是怎麽過的嗎?!他知道嗎?
我從他的手中抽出那根糖,像是答應了他釋放的和好信號,笑着說:“人人都有不成熟的時候,有什麽誤會,把話說開就好了。”
不可能!
我絕不可能這麽簡單就原諒你,霍司鈞。
經理似乎看懂了現在的局面,他站在我倆的中間,拉起我和霍司鈞的手,将我倆的手搭在一起,拍了拍我們的手背。
在我的死亡視線下,經理樂呵呵地說:“朋友之間有什麽誤會,借此機會解開就好了。你們一個機甲駕駛員,一個機甲制造師,簡直是絕配啊!”
霍司鈞擡眸望着我,嘴角上揚,說:“是啊,絕配。”
我在心裏冷笑,什麽也沒說。
經理很快就離開了,說是留我和霍司鈞兩人敘敘舊。
霍司鈞看起來特別開心,他這人一高興就愛說話。
我見過他粉絲給他拍的照片,沒有一張是笑着的,即便是得了冠軍,表情也是淡淡的,似乎勝利無法給他帶來什麽喜悅。
但在我面前,他好像切換了人格。
“我後來回故鄉星還去你家找你了,但是你們搬家了,我敲門的時候來開門的是不認識的陌生人。”霍司鈞說。
“嗯,賺了一點小錢,給家裏人換了新房子。”本來是給你攢的學費,現在想想,我是真的蠢。
我正在連接系統,檢修他的舊機甲。
霍司鈞在我旁邊跟狗一樣轉來轉去,一句接着一句跟機關槍一樣突突突的,如果他有尾巴,現在已經搖成螺旋槳了。
“我在後臺看見你給RA投的簡歷。你是為了我來RA的嗎?你什麽時候知道我在RA的?你看過我的比賽嗎?”
我等待系統輸出機甲數據,一回頭就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深棕色的眼眸明亮澄澈,好像滿心滿眼都是我。
某一瞬間,我像回到過去,趴在觀衆席的欄杆上看他打籃球,每次他投完籃都會刻意跟我對上視線,仿佛在等我誇他。
我還沒想好怎麽回答最為妥當,已經習慣性地擡起手,将手放在了他的腦袋上。
我的掌心觸及到他偏硬的發質,立刻回神。
霍司鈞好像愣住了,他的眼睫顫了顫,然後主動朝我低下頭顱,像是在方便我摸他的腦袋。
我收回了手,插進口袋裏,卻碰到他剛才給我的那根糖。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從前,我倆就算是共處一室,一個打游戲,一個看書,各自幹各自的事情,誰也不說話,也不會覺得有哪裏不舒服。
現在,安靜的空氣就像恐怖片的留白。
霍司鈞擡起眼眸,嘴角的弧度冷了下來:“卓雲清,你是不是還……”
我“不小心”碰到了手腕上的便攜式光腦,它亮起屏幕。
霍司鈞的視線被屏幕上的壁紙吸引,垂眸看去——
無數金色閃片落下,是霍司鈞第一次拿到聯賽冠軍時,和隊友舉起獎杯的照片。
每過十秒,切換一張他的高清照片,全無重複。
霍司鈞的耳朵以肉眼可見速度紅了起來。
呵,他真好騙。我想。